“好人……”
包括仙盟暗部的那些宗师在内,所有人的人都打从心底里觉得荒诞。
仙盟暗部的宗师,全是一些干“脏活”的,可他们也很少像这样……怎么说好呢,像这种大规模攻击智慧生命的事情,仙盟都没遇到过几次。
这已经是“战争”的级别了。
范中兴气急:“你也好意思自称好人?你杀了多少人?”
“具体的没有计算,我一下啊”王崎掰着手指:“轮回系统的死亡人数在一百以上四百一下……哦,两百七十五人,谢了老贾。紧接着算是我亲手干掉的……第一次和圣帝尊怼的时候死的那个女的,应该是业火神莲宗,然后还有她师父也算?虽然我觉得那是圣帝尊杀的……试败者吃尘的时候死了一个,然后干掉了,嗯,嗯,还有哦,对了,那个‘天地有正气’的邪道老鬼。如意道门的三个,可以算到我头上,关无极无论如何也怪不到我身上吧?那个绝对是圣帝尊的锅啊……”
最后,王崎道:“数来数去,直接算到我头上的也就三四百人,然后那一次被圣帝尊干掉的……几万来着?造成他们死亡的第一责任人是圣帝尊诶!”
范中兴气急:“我见过的、在轮回世界里面死掉的人都不止这么一点……”
“哦,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王崎拽下自己腰间的口袋:“这儿还有一些。”
刘焕堂接过口袋,点了一下:“这大几百人……”
“对外宣称是‘死了’的。”王崎耸耸肩:“综上所述,我直接干掉的古法修非常少——硬要把圣帝尊杀的也算我头上,那就当做我一大约万人伤亡的代价,攻下了灵凰岛。任何一个天剑使都不可能做得比我更好,除非是逍遥期修士。”
范中兴指着周围的人,大吼:“这些人呢?他们呢?是,我承认,这里面有很多人都是人渣,死了活该。但是,你就不考虑他们当中还有好人吗?他们现在和死没有两样啊!”
王崎耸耸肩:“不考虑。”
“你这……”
“如果冲进来的是几十个炼虚期的天剑使,那他们和圣帝尊斗战的余波会分清哪些修士该死,哪些不该吗?”王崎道:“一样的道理啊,我可是在跟圣帝尊拼命,战斗波及到你们,能够留下一条性命就不错了。”
范中兴无力地垂下脑袋:“这……”他天人交战很久,然后才到:“你说得确实很有道理,但是感情上我没办法接受。”
他也是“普通古法修”当中的一员,唯一不同的,仅仅是“轮回者”这个虚假的身份。
“同情”,正是人族心里活动当中的重要部分。
王崎拍拍他的肩膀:“小子,让你们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恩情我都不计较了,你还想怎么样?”
“什……”
范中兴还想发问,王崎已经走过他身边,看了看周围。他发现了靠在墙角的贾诚烈一家,还有一些在天书楼杏林楼见过的低阶修士,道:“徐长老倒是个念旧的人啊。”
这显然是徐雪晴做的
徐雪晴哼了一声:“我为了自己的前程将他们卖了,他们却是忠于我的。在力所能及的范围,我会负起责任。”
“其实没必要。”王崎指了指贾诚烈:“这人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徐雪晴皱眉:“你又想干什么?”
王崎走到贾诚烈的身边,打了个响指。贾诚烈动了动。王崎在他面前大声喊道:“夏离,夏离,夏离,夏离,夏离,夏离。”
这个名字似乎刺激到了贾诚烈,唤起了什么“记忆”。他脸上露出愤恨的表情。只是,他好像忘记了怎么指挥面部,五官全部皱成一团。然后,他又困惑的摇摇头,像个婴儿一样哭了出来。
要命的是,他的四肢也像婴儿一样扑腾起来。可他好像完全忘了如何指挥手脚,一巴掌向自己脑门扇去。这一扇居然用上了金丹级数的力量,足以将自身脑门拍碎。眼看这人就要死在自己手里,王崎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两人修为都是金丹,和实际力量相差何止天渊?贾诚烈立刻就动弹不得。
被握住手腕之后,贾诚烈好像被吓到了,啜泣起来。
徐雪晴惊到:“他好像……还记得‘夏离’这个仇人?”
“他都记得,只是他也无法理解自身的记忆罢了。”王崎看了看周围:“你们大约是听了我对圣帝尊的科普之后,以为我用对付圣帝尊的手段了呗。冤枉好人啊你们!”
范中兴楞道:“那你是……”
“咱先做个科普好了。人记忆的分类。”王崎清了清嗓子,侃侃而谈:“人族的记忆,源自神经细胞间联结的动态变化中得到编码——至少低阶修士是这样。分神期以下的高阶修士,就是在融合了魂魄的固化灵力器官之中复写了这个过程。而这些记忆,并不是像日记那样,按照一个时间顺序‘第一天’‘第二天’这样——在时间之前,它还先要按‘格式’分类。知识性和经历性的都不一样。”
“一般来说,按照内容,记忆可以分为学识记忆、情景记忆、肉身记忆、自动记忆、情绪记忆等几个大类。”
“另外,按照‘内容’,人的记忆还可以分为陈述性记忆和非陈述性记忆。前者可以用语言表述出来,后者则不能。”
如果硬要比喻的话,人的记忆,其实可以看做一个大型应用程序,看上去只有一个,但是里面运行的文件却成千上万。
王崎点了点自己的大脑:“简单来说,我构筑的法术摧毁了所有的非陈述性记忆,保留了陈述性记忆,然后又重点摧毁了陈述记忆当中的学识记忆。”
有一个大约是天灵岭出身的宗师咂舌:“这也够狠的……”
人类绝大多数的记忆都是非陈述性的。非陈述性的肉身记忆和情绪记忆占了绝大多数。甚至情绪记忆在被唤起的优先度上,大于其他任何一种记忆。
也正是由于情绪记忆极大的优先度,所以人在被情绪主导的时候,极容易做出背离理性的行为。而庞大的非陈述性记忆,则使得“感觉”“玄思”这一类说法一直都很有市场。
这是人的意识所决定的。
王崎最后做出总结:“简单来说,他们记得自己全部的经历——出生之后的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只是,他们自己也不能理解这一份记忆,所以这一份记忆也就无从唤起。”
依旧是以“游戏”为比喻。王崎这种行为,就好像将某个游戏的文件夹当中、checksum_manifest、anomaly_failures、story_events一类不明觉厉的文件删了个精光,只留下游戏的运行程序和大量CG、故事文本等。
人的记忆是一个整体性的东西,很难方便的删除某一部分记忆而不破坏其完整性。
这些人对于语言、文字、逻辑思维乃至其他知识的记忆全部被王崎删了个精光,所以他们无法理解自己的记忆。
贾诚烈记得“夏离”这个人是“敌人”,但是他不理解什么是“敌人”,他对夏离愤恨的“情绪记忆”也没有了,所以他才会露出“困惑”的表情。
其他古法修也是的,他们认得出自己的父母、朋友、师长、宗门等一切社会关系,但是他们无法理解这一重社会关系的意义,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就无法成立,灵凰岛人道就此垮塌。
而由于他们肉身记忆也被删除,控制“运动”的回路还没有再生,因此他们会像婴儿一样无法指挥自己的手脚,很容易一巴掌糊自己的脸上。可婴儿的一巴掌可不会将自己脸糊掉。考虑到这里的人最低也有练气期的修为,封禁这里所有人的法力才是安全的做法。
王崎随手封禁了贾诚烈的法力,压制他的穴窍让他变得僵硬:“你们需要很多的幼教,从三字经、千字文这类蒙学内容开始慢慢教。由于他们所有人都有足够的情景记忆,所以以学龄前标准来看,他们个个都是小天才,学得很快的。到时候,那些残存的记忆也能够被唤起。如果愿意的话,他们还可以重组社会关系——就比如你吧,如果你愿意的话,完全可以留在如意道门嘛。只不过没有古法修法了而已。”
“另外,由于他们的情绪记忆都被洗掉了,所以仇人相见也不会眼红——或许他们会出于‘道义’而相互骂两句,但是不会生死相见。臭味相投的朋友则可以重新建立关系——怎么说来着?‘一起创造新的回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洗尽前尘……
不知为何,范中兴突然想到了这句话。
半碗孟婆汤,洗尽昨日种种仇恨,然后和今日自己熟悉的人一道前往崭新的明日……他们会被培养出新的个性,拥有更加富有希望的人生。
泪水止不住的流下。他用力擦了擦眼睛,却不大想和王崎道谢,鞠了个躬。
“小子,你听好,我之前是给你们讲了许多个故事,这些故事固然是虚假的,但是,故事内秉的逻辑却是真的,否则也不会有人入戏。你应当从那些虚假的东西里面提炼出真的东西,借假存真。”王崎靠回城墙:“至于其他的——愚民们,不管你们愿不愿意,不管你们是否接受,不管你们觉得过程是否符合预期,我都给你们带来了更充足的物质、有可能长生的未来、完整的生命、自由的思想。你们不想要也没关系,就带着对我的愤怒好好享受我赏给你们带来的美好人生吧——反正后面的事情也不关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