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帅,我们到了。”那名陪着他上了飞机的少尉一个敬礼,让还在看着窗外的旭日东升美景的陆荣廷回过神来,有些赫然。陆荣廷也不是土包子,飞机他自然见过,不过他总觉得法国人给他展示的那种侦查机就是个大风筝,松木的骨架连蒙皮都没有,一个飞行员坐在飞机的座位里面,两只脚还悬空在飞机外面,后座那位更惨跪坐在敞开的座舱里,飞机有个大动作都看着要被抛出来的样子。这种大风筝还是法国人最新式的炮兵校射机,据说法国也不过有几十架而已。
昨天晚上被擒获后,等儿子陆裕光也被押进来,陆荣廷就知道这次彻底栽了。不过陆裕光坐在他的位子上发号施令,而他本人则被押送到一辆小汽车上,飞快的直奔桂林城外的一个农庄。在车上陆荣廷心里安心了很多,至少自己不至于丧命,性命无忧的他也开始琢磨这些人的来历,怎么自己刚宣布广西独立才不过四十八小时,这广西王还没当上三天就被人抓了活的。南京政府里除了书生就是些会党,要是有这么精锐的士兵,还闹什么革命啊,把大清国的老佛爷和皇上一起抓来就算齐活了。等他上了飞机才算明白,天底下能有如此先进飞机的就是标准系的那位吴总长,而且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可这吴宸轩掺和广西独立似乎说不过去,毕竟自己这些人的独立能帮助他在北方另立朝廷,南京政府也不得不先和自己这些省份打交涉,不是对雄踞北方的吴宸轩很有利的事情吗?怎么他要帮助南京政府来剿灭自己呢?
“请上车吧。”语气客气,不过陆荣廷可不认为自己能拒绝,这帮带着圆顶礼帽穿着黑色皮风衣的家伙看上去比起那些军人更加阴森可怕,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说什么呢?钻进标准牌的小轿车,四名皮衣男坐进车里,后座两人一左一右的架着自己皮衣下面不用说也是枪口。后面还有一辆卡车,车上的士兵都带着铁头盔,在晨光中熠熠生辉,前面的三轮摩托车兜里的机枪上长长的弹链让陆荣廷觉得还是别有人来营救自己的好,不过枉送性命而已。
“陆帅,来,请坐吧。”一身铁灰色制服,却没有带军衔的吴宸轩坐在沙发上,见陆荣廷进来赶忙起身迎接。
“吴总长,有罪之人陆荣廷报到,请总长训示。”陆荣廷一个立正向吴宸轩敬了个军礼,吴宸轩也收起了笑容,庄重的回礼。
“既然陆中将觉得自己有罪,那不妨说说看。”吴宸轩示意陆荣廷先坐下,他自己也找了个沙发靠着陆荣廷坐下。
“我以军带政在先,宣布独立在后。对于政府我是有罪的。”陆荣廷也不含糊,反正到了这里认不认的都是有罪,还不如光棍一点。
“不错,你确实有罪,但是罪过并不是这两条。”吴宸轩正色道“以军带政当然不对,可是广西边陲,行政效率低下,军队要剿匪要对付边患,暂时军管也是可以理解的。至于宣布独立,只要你不是从中华分裂出去,人民的选择我们还是要尊重的,这也不是罪。你的罪在哪里怕是你还不清楚吧。”
“这个,恕我愚钝,请总长明示。”陆荣廷见吴宸轩肯见他,而且在玄武湖边的别墅里,说明自己还有利用价值,先服个软哦没什么,但是看起来吴宸轩不打算如此就放过他。
“呵呵,干卿将军只怕心里觉得不服吧。”吴宸轩笑笑“你吴宸轩霸占了北方十四个省份,不也都自治了吗,南京政府也拿你没辙,还让你当了国防部总长。我不过是东施效颦而已,怎么就只许姓吴的点灯,不许我们效法?换了我,我也不服。是吧?”
陆荣廷面色如常,但是心里一惊,敢把话说开了,这个吴宸轩似乎不打算善了。“属下不敢。”
“不敢?是不敢想还是不敢说?”见陆荣廷呀作色反驳,吴宸轩一摆手“你不必反驳,我来说说你的罪过在哪里。其实就是一条,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法国人掺和进来。广西独立,你是打算独立后并入安南吗?去给法国佬当殖民地?不是?好,那我问你,没有法国人给的那三轮船军火,你能有实力搞独立?还当上了盟主,你自己当殖民地不算,还要拉着广东云贵一起去当殖民地吗?”
“吴总长,干卿虽然被你生擒,但是请尊重我的军人人格。我陆荣廷可不是你说的那样的的卖国贼,绝不会干卖国卖祖宗的勾当。”
“不会吗?”吴宸轩从桌上的文件袋里抽出一本资料扔给陆荣廷“看看吧,这就是你的手下和法国人签订的那个资源换武器的协议。你在明年还不上五百万法郎的债务,百色铝矿、玉林钨矿都要归法国人。警政中法合办、桂粤铁路的修筑权、广西银行的合办,怎么样?这份条约如果公开了,我杀你陆荣廷大概国人都会拍手称快吧。”
“希洵曾经说过,王宣和此人心术不正,我总觉得其材可用,没想到我把购买枪械的大任交给他,他居然背着我出卖广西的利益给法国佬。”陆荣廷勃然大怒,似乎他对此毫不知情。
“干卿稍安勿躁。”吴宸轩当然知道这厮是在惺惺作态,不过自己抓他也不是为了替革命党白帮忙。“虽然你不知情,但是这条约一旦签署,你觉得法国人会放过你吗?纠根揭底也是你的私心作祟,似乎相当广西王了吧。是不是觉得这天下大乱,秦失其鹿,你也打算逐鹿中原啊。”
“这个…”陆荣廷嘴里发苦,吴宸轩这话说的太重了,既然对方也是逐鹿的群雄之一似乎就没有放过自己的必要了,难道这玄武湖畔就是我的葬身之地。
“呵呵,干卿切莫多疑。我要是打算为国除奸,何不让你被公审处决的好。至少名利双收。”吴宸轩的笑容在陆荣廷看来似乎比魔鬼的微笑好不了多少。“干卿,至少有两点是你的有功于人民的地方,也正因为如此我觉得你虽然失察在先,独走在后,但是从整体上看你还不失为镇守一方的良将。”
说到此处陆荣廷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吴宸轩继续说“第一个就是当年你落草的时候,盗亦有道,能主动打击法国殖民军,维护广西利益。”
老陆当年离开了唐景崧的先锋营后就加入三点会的反清秘密组织,广结游勇,以打劫法国侵略者为目标和以反清复明为号召,在中越边境活动,奉行“盗亦有道”的宗旨。他读书很少,却力求在先贤们的明训中寻找做人的模式,讲义气,诚实笃信,气量宏达,很有人缘。在绿林中,严守三不抢主义:一不抢中国人,二不抢穷苦人,三不抢驻地附近人。由于他所劫皆外人,不自残同胞也,众呼为义盗。因此,慕义者渐来归至数千人,在中越边境团成旅,俨然为一独立王国,专与法人为敌,角逐将近十年,大小数十战,法帝国*主义损失惨重。单以陆荣廷个人一次在越南溃科就亲手打死法国兵23人,抢劫财物无数,如果算起他手下的五千部众的战斗威力,给法帝国*主义的重创是不言而喻的。
法帝国*主义者穷于应付之后,一边勒碑悬赏缉拿陆特宋,一边胁迫清政府逐陆荣廷出中越边境,并严加制约。此举足以说明陆荣廷的游勇使法帝国*主义者觊觎中国边疆的企图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使中国南疆免遭帝国*主义蚕食的威胁,其功绩当不可磨灭。这也是吴宸轩不打算致他于死地的原因之一。
“第二,就是你虽然建设地方不利,但是能在驻地厉行剿匪,绥靖地方,让八桂大地能得一方安宁,此举利在当世,功在千秋。”
其实陆荣廷督桂给老百姓留下的好印象,在于他平靖广西,结束了清末匪盗横行、地方扰攘。民不聊生的混乱局面,并且开创了民初十年老百姓基本上能够过着和平安定的生活局面。
“有此两条,你罪不至死,过一会儿我们一起吃顿饭,即是压惊也是送行,我安排飞机送你回去。但是如果你继续执迷不悟,特别是和法国人勾勾搭搭,出卖国家利益,我国防军上下绝不会容忍你的行径,到时候你身败名裂,勿谓我言之不预。”吴宸轩站起身来,朝阳照在他的面容上,目光里熠熠生辉,直射陆荣廷的眼睛,让老陆只好诺诺称是,不敢稍有不顺。
一顿食不知味的早餐后,陆荣廷踏上了归途,中午就到了桂林,等回到行辕,几位旅长正在和大公子陆裕光焦急的等消息。见大帅安然归来,大家都大喜过望,至少面子上是如此表现的。
本来陆荣廷宣布取消独立,和法国人慢慢算账也就罢了,偏偏这位壮族将领从惊惶中恢复过来,觉得自己太丢面子了,对于国防部的几次电文催促都不接茬。还调集了一个团的精锐把守自己的南宁大帅府,明哨暗哨连房顶上都是神枪手在三班职守,似乎在等待国防军的进一步表示。
可惜的是他没有等到第二次神兵天降,而是在某天的一早醒来大叫一声,昏死过去。等陆裕光等人冲进大帅卧室全都傻了眼。
对了,大伙看到的就在陆大帅的床头的墙壁上那一行醒目的蓝色大字“陆帅安好,鄙人在玄武湖畔静候陆帅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