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座,各部还有一半的兵力在驻地未尝一战,这次调兵为何要动员各地的巡防营?”段芝泉似乎从来不懂客套,有话直说。
“芝泉,我军在东北与日俄周旋,非精锐部队不可,若是让半农半兵的屯田巡防营上阵,且不论战术水平,就是部队的思想也转不过弯来。所以参加东北战事那是对巡防营官兵们生命的不负责任。但是此次浙东平乱不存在这种问题,巡防营平时没有上阵的机会,培训他们本来就是对付这种低烈度战事的,而且平乱首要的是迅疾,这些部队离着石臼所不远,能快速动员出动。”吴宸轩耐心的跟自己的总参谋长解释着“还有张绍曾的一个营作为骨干,就算是应付数万百姓的骚乱也绰绰有余。敬舆为人宽厚持重,平定民乱,我无滥杀之虞。这次东北轮战,其他几支部队主官都参战了,唯独敬舆没有机会,也算是个补偿吧。”
“只是敬舆单独领兵,似乎不合适吧”段芝泉还要说下去,吴宸轩摆手道。
“芝泉,我晓得你的意思,但是又铮为人刚烈,用计阴毒,若是对付外敌入侵,倒也无可厚非,但是用在平乱,敬舆难以和他配合好。”吴宸轩笑了笑,拍拍段芝泉的肩膀“又铮是你的弟子,又何尝不是我的爱将,论才华手段都是一等一的人才,但是这为人处事还需磨练,刚则易折,过犹不及的道理他还没有悟透。我让他掌管后勤教学,除了磨练他的性子,还是因为后勤工作不仅是今后战争的命脉,而且专业化技术化的趋势甚至高步炮骑锱几科,非绝顶聪明,意志坚定者不能掌控。若是又铮能过了这一关,他今后登坛拜将只是等闲事尔。”
“总座明鉴。”段芝泉的小心思被吴宸轩戳破,但是吴宸轩也给了他一个承诺。老段此人方正忠厚,唯独对身边的亲信失之宽仁,也是他骨子里的仁义亲和的儒家教条的缘故。既然总座答应今后给徐树铮一个出头的机会,段芝泉还有什么需要计较的,何况他的弟子优劣之处他自己也很清楚。
“芝泉,几日后我先和杜姑娘他们微服南下,会和陆老商议一下这次浙东平乱的方略。家里的部队安置、日常训练、军需安排、新兵招募,这些就全权拜托你了。”
“总座放心,芝泉定当效犬马之劳。”段芝泉向来公私分明,对于公事从不推脱敷衍,态度极为敬业认真。
“哪里哪里,你段公当年也是北洋之虎,到了咱们武翼新军怎么也是一条龙啊,犬马之事你就指点一下罢了。万不可学诸葛事必躬亲,不瞒你说今后二十年国家或许动荡不安,但也正是我辈军人大展雄才伟略的时机,到时武翼新军中你段公还是扛鼎之人呢,不保重身体怎么行呢?你可别指望我那基地的设备,那东西救命还行,美容可不专业啊,到时你累的未老先衰,满头银发一脸褶子,我老姐不让你上床你可别来找我啊。”
段芝泉一开始听得还热血沸腾,直欲吟咏东坡的密州出猎,但是后面越听越不像话,这位总座似乎总能出人意料的把一个严肃的话题变成诙谐的调侃,其转换风格的弯道技术不让舒马赫君,让一向君子自居的段芝泉哭笑不得。
度娘进来,面无表情的递给吴宸轩一份报告,吴宸轩匆匆浏览了一下报告,长叹一声“竖子误国啊”。看着几年来度娘似乎丝毫没有走样的身材脸面,段芝泉恍然觉得自己还真是尘满面、鬓微霜,正在沉吟间,吴宸轩已经把报告递给段芝泉,老段猛地惊醒,难得老脸一红,急忙接过报告观瞧,却不经意间碰到了茶盏,一个青瓷茶碗眼看就要报销,度娘纤手一抄,连滴水也没洒,轻轻放下茶碗,度娘无声告退。再看芝泉,面如涂脂,脸若重枣,吴宸轩赶紧走到地图前似乎在仔细研究行军路线,不过不时抽动的肩头暴露了这厮其实是在窃笑而已。
老段也装作看不见总座的异样,埋头研究报告。不看则已,看过报告后,段芝泉也觉得就凭这贪官污吏横行无忌的派头,这大清国的气数也该尽。
这次浙东民乱起因是兰溪县后陆村的恶霸地主陆富林和当地农民的互助性质的“三炷香会”存在矛盾,他阻挠农民参加三炷香会,在今年旱涝重叠的情形下,周边地主都纷纷减租降息,他却向佃农加租收田,使许多佃农失去赖以租佃耕种的土地,造成生活无法维持。陆富林的恶劣行径,他的家丁曾多次和三炷香会械斗但都以失利告终,对此他更耿耿于怀,时刻图谋反扑。当兰溪县清剿白莲余孽的时候,通缉各地教徒,他趁机四处活动,刺探三炷香会的情报,向县令诬告,致使多名三炷香会的回首被捕杀,更加激化了双方的矛盾。
针对陆富林的猖狂报复,三炷香会剩余的会党和周围的其他会党秘密集结,准备立即报复这个恶霸地主。岳王会作为这附近帮派的老大很快就为三炷香会的小弟出头,派出红棍大哥邱作祥、邓忠领导柱阳、甘溪、永昌等区的帮派成员50余人,各携带鸟枪、土枪、梭镖等武器,于当晚11时包围陆富林的家,当场打死了陆富林一家十三口,并烧毁其房屋及所有田契、账册及粮食。后陆除霸取得胜利,但是兰溪县令也察觉这是农民武装暴*动的一次尝试,是兰溪乃至浙西农民暴*动的先声。于是官府的介入让整个事件的性质成了官府和民间帮派的直接对立。
无独有偶,在永*康也发生了民乱。永*康及周围各县人民的食盐取自温州、台州两处,奸商勾结官府垄断温盐,价格高而质量差;台盐则是永*康贫苦农民从仙居等地肩挑而来,价格低而质量好。官府组织商巡队,倾销温盐,并强令永*康、武义、缙云等县人民只准买温盐,不准贩卖台盐。
这天正值芝英集市,上午时分当地巡盐把总率缉私盐兵20余人闯入闹市,强行没收盐贩出售的台盐。在双方争执时,群众围聚,把总即令盐兵开枪,当场枪杀7人,重伤10余人。
惨案发生后,群情激愤。岳王会骨干星夜赶赴芝英,和当地帮派一起鼓动百姓。三天之后在芝英集市日召集五千多百姓到官府请愿,要求官府严惩盐兵枪杀无辜群众的罪行。而后芝英集市和周边的集镇不断有百姓加入,强烈要求永*康县衙把管事的盐兵判以重刑,对被害家属给予抚恤。岳王会还派人分头赴金华、杭州、南京等地,与在外地的永*康籍人士联络,呼吁他们声援盐案斗争,官司甚至打到了浙江巡抚衙门,岳王会以乡绅名义递交了“依法严究,以剪凶顽,而雪沉冤,并赐抚恤”的申请。
芝英盐案斗争直接震动了两江总督,在此情势下,永*康县衙不得不把肇事盐兵拘捕归案,判以重刑,对受害家属予以怃恤。芝英盐案斗争取得了胜利,这实际上是永*康暴*动前的一次“练兵”。
岳王会经此两役,在民间的声誉日益高涨,很快帮派又决定惩办一直对岳王会出言不逊的地主林新福。当地的会首李清率领金畈等五个村的40余名会党,手持刀枪棍棒,趁着夜色赶到隔屋村直接屠戮了地主林新福一家,结果当地的四十多名乡绅担心岳王会势力会牵连无辜,于是向杭州报告说是乱党起事,要反清反满。结果浙江巡抚衙门不敢怠慢,派出五千练军围攻金畈村,屠村灭寨,不分良莠的滥杀,让乡绅也人人自危。时值春夏大荒,有洪帮和白莲教等反清组织见机行事的煽动,这场民乱不几天就演变成了浙东宁绍、台温、金丽衢各府的饥民大暴*动。
现在十几万饥民在会党领导下先后攻陷了温州、台州,又进一步围攻杭州。当地的练军不敌,杭州将军的镇标全军覆没,现在全靠浙江知府的府标在支撑。五月围城,城内兵力不足,而且粮弹两缺,根本支持不下去,两江张人骏也无能为力,只好八百里加急求助朝廷。现在的朝廷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有余力出兵。北洋现在全力警戒山海关,防止日军一时兴起,突破山海关到京畿地区拜访邻居一番。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江南糜烂在即的时候,一道闪电划破沉闷的天空。仅仅四天的时间,一支铁灰色军装,武装到牙齿的军队扛着步枪拖着大炮从余杭上岸,然后急行军半天就抵达杭州城下。
扛着锄把,提着梭镖的饥民都不明觉厉了,这支军队抵达后一不动枪,二不放炮,只是迅速挥动二尺长的小铁铲,飞快的挖掘了一条一人深的壕沟,还拉上了一道铁丝带刺的网子。
张绍曾见到了钱塘江边上被自己圈起来的这块区域,已经扼守了杭州东去出海的咽喉要地,心下有了底气。然后安排副手继续抓紧布置防御阵地,自己则亲自进城拜访杭州的一众官员,但是更重要的是给陆老送上吴老大的亲笔信。
张绍曾的记名总兵身份不算什么封疆大吏,但是几千人的新军队伍威慑力还是不容忽视,杭州城的府标乖乖的放行了张绍曾一行进城,连号称宰相家人都概莫能免的杭州城门捐都没顾上讨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