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平随即补充:“但是,以前我觉得艺术是神圣的,可现在我已经带着妻子流浪卖唱了十年,现在艺术对我而言只是生活的工具,而且还是一件只能挣点小钱的工具,现在我最渴望的就是好好活着,不仅让自己好好活着,也让我爱的妻子好好活着,我也会争取努力让我们活得更好。”
听完吴平这话,张英战若有所思,突然,他记起了一些他所遗忘的事情,他一下子呆愣住了。
“你怎么了?”吴平问。
“没……没什么。”张英战敷衍,赶忙转移话题:“我想为你和你妻子拍一张照片,可以吗?”
吴平微笑:“可以,不过得收钱,你是摄影师,我们相当于做了一次你的模特。”
张英战点头:“好。”
张英战回了趟摄影工作室,叫上两个工作人员,带上照相机,来到白塔给吴平、刘心艳这对残障夫妇拍照。
此时是中午时分,天空却有些阴沉,白塔旁边,没有双臂、乱发长须的吴平,正用自己的胳膊肘抵着自己深爱的妻子刘心艳,而在他和妻子面前的地上放着一只破旧话筒和一只破旧音箱,张英战还特意准备了两朵菊花,分别夹在吴平、刘心艳的胸口。
“咔嚓”一声,张英战用一张照片将这一幕场景定格。
“你准备给这张照片起什么名字?”吴平好奇地问。
“菊花的答案。”张英说。
“菊花的答案?你找到那个答案了?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最喜欢拍摄菊花了?”吴平问。
张英战神色惘然,没有回答。
吴平没有继续追问,他不是一个喜欢管闲事的人。
吴平和妻子一起收拾起了地上的物品,包括了破旧音箱和破旧话筒。
张英战问:“你不在这里卖唱了?”
吴平说:“不了,我已经在这里卖唱了三天半,想要换个地方了,再见,摄影师。”
张英战问:“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再见?”
吴平说:“希望有吧。”
吴平心里却知道,两人应该不会再见了,流浪卖唱了十年,他明白,很多地方他一生只能来一次,很多面孔他一生只能见一次,哪怕两人有过一场倾心的交谈。
聋哑妻子刘心艳轻轻搂着残疾丈夫吴平的腰,两人一起默默离去。
张英战一直目送着两人从自己的视野中消失,随即转身走开。
回摄影工作室的时候,张英战的神色变得很黯淡悲伤。
黯淡悲伤的张英战情不自禁嘀咕了起来:“菊花的答案,菊花的答案,妈妈呀,儿子我终于记起来了,原来菊花的答案就是你啊,原来我最喜欢拍摄菊花就是因为你啊,我的妈妈呀!”
张英战一边嘀咕一边在人群拥挤的街道旁大哭起来,这一刻,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周围一些路人或诧异或好奇或嘲讽地望着张英战,张英战却不在意。
这一刻,他的心里只有他母亲和他母亲很喜欢的菊花!
……
张英战的母亲叫林惠善,而他的父亲叫张承真,是的,这个张承真不是别人,正是张英烨的父亲!
多年前,在张承真和张英烨母亲结婚前,张承真在外面就有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就是林惠善,而且林惠善还为他生了个儿子。只是,因为林惠善出生于一个普通家庭,因为张氏家主张顺皇的强烈反对,因为跟张英烨母亲结婚可以让张氏家族在政界获利,张承真给了一笔钱将林惠善、张英战这对母子抛弃。
林惠善伤心欲绝,甚至有自杀的念头,但为了抚养儿子长大成人,还是决定活下去。
林惠善也因此对男人死心,再没有找其他男人恋爱结婚。
张英战在林惠善这个母亲的抚养下长到了十二岁。
就在张英战十二岁那年,一场悲剧突然降临。
那是一个秋日,也是一个周日,那天上午林惠善带张英战去商场买了个张英战渴望已久的照相机,回家后,张英战在家里小院里兴奋地练习照相机,林惠善则在给菊花浇水施肥。
林惠善很喜欢菊花,家里的小院里养了几十盆菊花,简直像是一个小花园。
秋日正是菊花盛放的时节,上午明媚的阳光下,小院里的菊花金灿灿一片,而林惠善这个颇有姿色的美妇站在菊花丛中,显得人比花娇,时光静好,一切仿佛都是美好的。
然而悲剧突然就降临了。
悲剧有时就是这样说来就来的,没有一点预兆,让人猝不及防。
明媚的阳光下,林惠善突发脑淤血,突然倒在了金灿灿的菊花丛中。
“砰”的一声乍响,打碎了静好的时光,打碎了一切的美好。
“妈妈!”十二岁的张英战惊呆了。
林惠善就这样英年早逝了。
张英战婴儿时就相当于没有父亲,而在他十二岁这年的这个秋日,他又失去了母亲。
事后张英战跟外公外婆一起生活。
而且张英战还患上了选择性失忆症。
选择性失忆指一个人受到外部刺激或脑部碰撞后,遗忘一些自己不愿意记得的事情或逃避的事情或人或物。
选择性失忆,在心理学上讲是一个防御机制,通俗的说,假如人遇到一个强大的刺激,这个刺激让这人无法接受,那么潜意识他就会选择忘掉这件事情,就会形成“选择性失忆”。但是,虽然表面上似乎是忘掉这件事情,可它的阴影还是存在的,做事时会不自觉受那件事情的影响,可能自己都搞不清楚,慢慢就会变成一个心结。
选择性失忆经过时间的侵蚀会逐渐恢复,但如果某件事对本人有很大心理影响的话,就可能会选择性的一直遗忘,但是大部分都有可能被治愈。
根据选择性失忆产生了很多相关的影视作品,比如金竟成个人非常喜欢的由车太贤主演的韩国电影,就是讲述了一个关于选择性失忆的故事,也是一部非常感人催泪的电影。
现实中患上选择性失忆的概率是很小的,很少有人会患上。
张英战却患上了。
由于受到外部的强烈刺激,他选择性遗忘了母亲林惠善死前的那一幕场景,遗忘了母亲倒地的那一片菊花丛,遗忘了母亲很喜欢菊花这件事。
但菊花的阴影还是存在的,张英战会不自觉受到菊花的影响,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变成了一个心结。
张英战从十二岁开始学摄影,迄今已有二十多年,一直以来他最喜欢的就是拍摄菊花,至于缘由,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甚至不知道,正因为不知道,他才总想着给自己找一个特殊的答案,可惜的是,多少年来他都无法给出那个答案,随着光阴的消逝,随着摄影技术的增进,他越发想知道那个答案,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那便是,一个人做一件事,至少得让自己明白做这件事情的确切理由。
而这次,因为二十多年时间的侵蚀,加上机缘巧合受到了吴平的启发,张英战一下子恢复了遗忘的那一部分记忆,他终于记起来了,原来他寻找二十多年的所谓的那个答案,就是他的妈妈,原来他这二十多年来最喜欢拍摄菊花,就是因为他的妈妈!
妈妈呀,原来你就是菊花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