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最好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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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洛书负手在堂上,神情倨傲。

  他向前走了一步,向余有丁道:“余大人,难道觉得张敬修,张懋修二位考生的文章不妥吗?”

  余有丁听了捏须道:“这?”

  何洛书走到申时行面前,长长行礼问道:“申阁老以为如何?”

  申时行笑了笑道:“此落卷,是我和余大人从你房里的落卷中搜出的,我们自是不能再说了,应该避嫌。”

  说到这里,申时行顿了顿道:“个人之间太过于偏颇,文章不是我一人说的好,就是真的好,你一人说的坏,就是坏的。不如我们听听其他十六位同考官的如何?”

  何洛书欣然道:“这是当然,在下官看来,张敬修,张懋修二位考生可为俊才,以我之见,可并列经魁,甚至会元。当然经魁和会元只有一人,至于其中如何取舍,就看总裁与副总裁之意了,诸位同僚也一并给点意见吧!”

  于是三份卷子一并摆开给十六位同考官一一看过。

  身为同考官之一的户部都给事中,看过卷子后道:“在下以为江陵张懋修的文章略胜一筹。”

  户部都给事中说完后,河洛书脸上抹过一丝笑意。

  同考官之一工部主事亦是上前道:“下官也是以为张懋修的文章更胜一筹。”

  户部都给事中和工部主事上前表态后,何洛书笑了笑。

  这时候桌案一响,余有丁喝道:“你们莫非都忘了考前是如何说的吗?秉公取士,不循私情,不受请托,不纳贿赂!”

  何洛书笑了笑,厚颜无耻地道:“余大人。我们正是秉公取士。”

  这时一人霍然而起道:“何翰林,别的不说,本堂部问你一句,这篇煌煌之文你写了个‘叉’置于末等,是什么意思?”

  众人看去出面训斥何洛书的乃是刑部尚书严清。

  何洛书见了严清,先胆寒三分。此人乃是刑部尚书,一向刚正,乃是六部尚书中唯一不附和张居正的。

  而且严︽☆︽☆,清还是本场会试的监试官,监察考场之事。

  何洛书见严清腿就软了,但到了这一步硬着头皮道:“大司寇乃外帘官,这阅卷的事,与大司寇不相干吧!”

  大司寇是刑部尚书的尊称,何洛书此刻心底已是怕极。

  严清冷哼一声道:“本部堂虽乃外帘官,但负圣命。监督考场法纪。阁下徇私舞弊,打压良卷,这等文章竟是判得最末一等,不是徇私,是什么?”

  何洛书咬着牙道:“下官说了,此卷与两位江陵张公子的文章比起来不算什么,难道大司寇真不懂我的意思吗?”

  严清寒笑一声道:“本部堂以文章论文章,谁与你扯到他人。再问你一句,这篇文章你真认为最末一等吗?”

  何洛书想要拉出张居正来为自己壮胆。哪知刑部尚书严清也是人精,一眼看出了他打什么算盘。不拿此卷与二张的文章对比,而只是就实论文章。

  这时一名翰林侍讲张位起身道:“诸位,实事求是,此文理趣精深明旨,气格官样昌大。词采清新俊丽,风度飘逸跌宕,音律顿挫铿锵,不论是否要取为经魁,会元。但只将此文章罢为最末等,足见阅卷之官有眼无珠!”

  张位一句有眼无珠,斥得何洛书满脸通红。

  张位之后另一名翰林起身道:“两位主考,大司寇,张大人所言甚是,何大人取卷不公!”

  这名翰林说完。又一名身为同考官的翰林起身道:“此文若是落榜,下官愿从翰林院去职!”

  一位老翰林颤颤巍巍地站起身道:“此文若是不取,文人无骨,文道不彰!”

  一名年轻的翰林起身道:“三位大人,与权势相较,吾更爱好文章!”

  又一名翰林起身道:“三位大人,此卷若不为会元,吾无话可说。”

  剩下几名翰林官则是更是干脆,直接起身道:“下官附议!”

  “下官附议!”

  “下官附议!”

  同考官里的十一位翰林,除了何洛书外,其余十名翰林一并都是支持这篇落卷。

  在场阅卷官,对读官,弥封官等众多官吏看得这一幕都是目瞪口呆。

  万历五年时,张居正欲夺情,满朝百官皆作哑巴,科道官员,各道御史没一个人敢说话,唯独众翰林们敢投书朝堂上,直斥张居正,甚至几十名翰林追至张居正家里‘逼宫’。

  堂堂首辅张居正,不得不拿把刀横在脖子上,对逼宫的众翰林们说出了,你们再逼我,我就自杀之类的话。

  翰林官的风骨,今日众人算是真正见到了。

  何洛书顿时颓然,他今日等于被翰林院的同僚们抡起胳膊,猛抽了几十下耳光,算是彻底名声扫地了,再也无颜在翰林院待下去了。

  这时候申时行出面道:“诸位静一静,静一静。”

  众同考官都是向申时行行礼。

  申时行笑着道:“诸位的心意,本阁部明了了,对于何大人嘛,本阁部相信,他也只是一时之失。衡量文章嘛,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所以此事不宜再追求,一味苛求,满朝百官以后谁还敢充任同考官。”

  申时行这话一出,何洛书感动的差点眼泪都下来了,这真是雪中送炭。众人都是暗讽,这申时行果真是张居正的跟屁虫,替张党之人开脱。

  他既出面这么说,身为刑部尚书的严清,也就不好再追求何洛书,只能将他放过了。

  “不过嘛,”这时候申时行话锋一转,“这篇从何大人房里所搜得落卷,确实是一佳作。”

  说着申时行笑了笑与余有丁对视一眼道:“余大人,常与我道,文章已是走了穷途没路,无论是复古秦汉,还是师法唐宋,天下读书人都已是将文章写到了极处,所谓极处,也就是尽头,不能再一步了!八股文也是一样,但是这篇文章,却让我等见了另一个天地!”

  说到这里,申时行向余有丁点了点头,余有丁也是捏须微笑。

  申时行手持卷子笑着道:“本官问你们一句,什么是尔等心中最好的文章?”

  听申时行这么说,众人都是神色肃然。申时行当年科举,殿试第一,会试第二,绝对有资格说这句。

  所有人都是露出了倾听的神色。u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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