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赵大人,”石景魁闻言大惊,“违抗军令,大人知道后果吗?”
赵行德点了点头,他脸颊凹陷,昏暗的烛火下,他的脸色显得异常阴沉石景魁犹豫了片刻,劝道“大人可知,洛阳乃关东门户,襄阳是东南门户如今两城皆如我朝之手,等若关东门户大开,只待我朝大军了结了罗姆突厥,便是席卷辽宋两国的时候而辽宋如井底之蛙,彼此撕咬得遍体鳞伤,结下不解之仇天下归于我大夏,已是不可逆转之势,大人虽然人望极高,但出身关东,又在这个节骨眼上违抗军府之令,殊为不智大人,你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赵行德一愣,轻吸了口气,叹道“石长史洞彻时势,赵某佩服天下归于夏,大势所趋,是无可置疑的我朝国强民富,上下励精图治,朝政清明,世上若无赵某,我朝统一天下也是指日可待但是,赵某受命统兵东南,保境安民是肩上职责若此时临阵退缩,听任辽兵一路烧杀抢掠回去,赵某有愧于心,毕生将寝食难安这一身前程,与中原千万百姓的生死相比,孰者为轻,孰者为重?”
“天下大势,固然非一人之力能够扭转”赵行德脸色转为坚毅,“然而,我自己所能改善的,自当尽力而为,当仁不让”他看着石景魁,沉声道,“我意已决既然军府有令,关西兵马,由石长史统领西去会师,而后奉吴上将军之命行事我将率宋兵追击耶律大石,一路向北待关东事了,我自赴关西,听从军法司的裁判”他顿了一顿,又道,“军令是发给我的,违抗军令之责,我一人担之,请石长史不必告诉高、刘、杜诸位将军,免得他们为难”
石景魁的嘴春动了动,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若以常理,统兵将官不遵军令,行军司马有权捋夺兵权,将此人下狱,听候军法司审判然而,赵行德手握着东南数万精锐兵马,又岂是容易听人摆布的以赵行德之威望,杜吹角、高肃、刘志坚等人未必会同意
石景魁走后,赵行德站起身来,长长呼了口气,将胸中浊气一口吐尽,脱下头盔软甲,准备打一套拳舒展舒展筋骨,然后就寝,这已经是雷打不动的习惯,除非当夜要和敌军交战,否则是绝不会取消的吴阶发兵占据襄阳,赵行德对军府的定策便有所预料,这些天来,他心中未尝没有焦灼和矛盾,但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那剩下要做的,只有养精蓄锐,全力准备北伐他刚刚摆开一个架势,门外又传来禀报声,十营都护军使欧阳善求见赵行德叹了口气,不知又有何事,坐回下令传见
欧阳善脸色凝重地低头走进房来,见赵行德已换上宽松的布衫,微微一愣,歉然道“打扰赵将军休息,请恕末将之罪”话虽如此,他眼睛却望着赵行德,似乎有事禀报止“何罪之有,”赵行德微微笑道,伸手请欧阳善坐下,“欧阳将军身为十营护军使,若不是又要紧的事情,也不会深夜来访的”这几天来,军中推举的这些护军使们倒也争气,并没有和统兵官做意气之争,而是加倍集中精力去了解士卒的疾苦,特别是欧阳善深得赵行德的器重
“属下此来,是想请大人主持公道”欧阳善欲言又止,终于下定了决心,将原委一一禀来原来欧阳善巡查军营时,发现一名叫贝舍人的军卒神色郁郁,追问之下,方得知在保义军出征时,贝舍人的妻室与附近寺庙的和尚私通欧阳善大怒,当即带人到寺庙将犯事的僧人带了出来,一经审问,结果是骇人听闻,原来附近寺庙僧侣与将士眷属私通的事情并非一例保义军的眷属大都是安置在原先洞庭水寨中,被玷污的为数尚少镇**常年驻扎鄂州,所涉及的人数加众多因为此事关系军心,欧阳善不敢擅专,立刻星夜前来禀报赵行德
听着欧阳善的禀报,赵行德的笑容渐渐隐去,化为一片铁青之色
“除了玷辱将士眷属之外,这些寺庙里的大和尚欺男霸女的事情干的多了不少租种寺庙田地的家里女眷都逃不出这些****之手,甚至在每年开春前,大和尚给佃户说,家里有黄花闺女的种水田,有好媳妇的种好地,烂媳妇的种滥地,没有女人的人家只能开荒地种寺庙田地的佃户,闺女没人家愿娶,小伙子没有人家愿嫁”欧阳善气愤愤地说完后,又面露难色,“大人,按本朝律例,诸奸者,徒二年,僧、道加等只是,此案涉及人数众多,若将这风化案子交给鄂州府处置,难免四处张扬丑事,导致军心不稳可若不交给官府处置,将士们卖命打仗,被戴了绿帽子,气愤难平还望大人给将士们主持一个公道”欧阳善考虑得多的,这件事一旦张扬开来,不少牵涉将士都难以在人前抬头,军心乱了起来,误了北伐事大
“自然是军心为重国家风雨飘摇,多事之秋,”赵行德脸色铁青道,“你那里证据确凿吗?”
“末将不敢妄言,不但有犯人证供,还能拿到确凿证据”欧阳善面带厌恶之色道所谓“证据”,则是寺庙和尚私藏的一些所谓“定情信物”,若fu人的头发指甲、贴身衣物之类和尚们有时私下拿出来相互炫耀,那被抓起来的大和尚为求脱罪,也都一一招供了出来
“证据确凿就好,免得株连无辜既要惩戒这些伤风败俗之辈,又要稳住军心,”赵行德目露喊光,缓缓吩咐道,“此事既然已揭了出来,要当机立断,万万不可走漏风声,牵涉的寺庙,你带人马先围起来,宣称辽贼请动妖人做法害我大宋,征调寺中僧人与妖人斗法把僧人扣在军中之后,尽快将人犯证供和证据准备齐全,做成机密文字存档大军列阵向辽兵挑战时,把这些高僧口中衔枚,放在军阵前面先冲敌阵以军法.论之,左顾右盼者死,无故喧哗者死,妖言惑众者死,闻鼓不进者死,临阵后退者死”
将这些僧人尽数诛杀,欧阳善一惊,自从唐朝崇信佛教以来,僧人在普通人心目中还是有着特殊地位的耶律大石在辽国灭佛,宋国的士人也都口诛笔伐欧阳善回过神来,颇感快意之际,望着赵行德,低声道“大人,此时牵涉僧众上百人,若要尽数诛除的话,是不是和镇**岳枢密先联络一番,毕竟,这也不是保义军一家的事情万一有人借题发挥,我们两家一起担着,朝廷也得掂量掂量轻重”
“不必了,军心事大”赵行德斩钉截铁道,“北伐之前,多一个人知晓,便多一分泄露的风险”他盯着欧阳善,令道,“征调寺庙僧众之事,我自和陈相公、兵部曹尚书、礼部吴尚书和刑部温尚书解释交给你去办其他人等,妄自打听个中原委的,你让他们直接来问我”
“末将明白”欧阳善低声领命,又问道,“那些与僧侣通奸的将士眷属,又如何处置?”
“先放过她们,”赵行德摇了摇头,低声道,“辽兵南侵,天下乱离,百姓们流离失所,妻离子散许多军中将士的眷属,也仓促凑成,有的甚至有钱财买来的,夫妻情分浅薄此番诛杀妖僧,当对这些漏网之鱼有震慑之效但若直接惩处这些fu人,事情不免张扬出去,反而乱了人心清官难断家务事,官府和军法官介入进来,反而容易招致将士们怨恨”
“大帅仁义,”欧阳善点了点头,“末将定当用心办事,绝不走漏半点风声”
清晨,金灿灿的阳光穿透了云层,万道光束舔舐.着饱浸鲜血的大地连日恶战,辽宋双方死者无数,除去各自收殓焚烧的尸体以外,各处仍遗留不少残肢断臂,腐烂的臭味混合着硝烟味,以及酷暑天气的各种味道,形成一种战场上特有的味道,叫人分辨不出种种据细作禀报,辽国大营中已经流行的暑热疫病越来越厉害,连带签军和附近村庄也死亡了不少,甚至来不及焚烧,统统丢到江水中,顺流飘下
这几天来,只要辽军不攻城,赵行德便命各部轮番出城列阵挑战,一方面磨练部属,一方面试探辽军主力是否还在城外二十营火铳手统一打着黑色的绑腿,显得十分精干整齐
左军都统制陆明宇统领二十营火铳手背城列阵,向辽军挑战陆明宇皱着眉头朝后望了望,护军使欧阳善一挥手,一队百余人僧侣被连推带搡地从挂着帘子的大车中推了下来这些僧侣脸色十分苍白,仿佛久已不见天日一般,一下车见到强烈的阳光,都不自禁地将眼睛眯缝了起来奇怪的人,每名僧侣的嘴巴里卡着一根木棍子,木棍两头用布条捆在脑后,这便是军中常说的“衔枚”,是防备军卒在行军和偷袭时胡乱叫喊乱而惊动敌军所用的物事只是把木枚捆得如此之紧,几乎把嘴巴裂开了的程度,倒是十分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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