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安勉强答应了。为了避免梁啸再次拒绝,他决定亲自去请。
借着这个机会,鲁象和赵婴齐交了底。
赵婴齐一听,也动了心。城外禁军的实力关系到鲁家的权力,何尝不关系到他的太子之位?父王赵胡可不是只有一个儿子,他还有十几个兄弟,其中就有吕家女人所生的。
如果大权全部落在吕嘉的手里,那吕嘉一旦想废长立幼,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赵婴齐对鲁象的机敏赞不绝口。
梁啸很快就和严安联袂而至。
避实就虚的战术再一次见效,在南越阵营内部打开了缺口,找到了与吕嘉有根本利益冲突的盟友,吕嘉腹背受敌,就没法像以前那么从容了。梁啸自然不会再摆架子。君子见机而作,他要立刻将这个机会抓在手中。能不能将南越骑兵训练成精锐且放一边,他至少可以趁此机会得到足够的战马。
梁啸和赵婴齐、鲁象见面,一见如故。
通过和鲁象的交流,梁啸这才知道南越国除了有骑兵之外,还有一队象兵,由三十头大象组成,每头大象背上有两个弓箭手,两个长矛手,周围再配置五十到一百不等的步卒。
实际上,这相当于南越的车兵。只是比起中原的车兵来,这些象兵的移动速度实在可怜。
梁啸和赵广同行的时候,就打听过一些南越的军事部署。不过赵广心思机警,梁啸所得有限。鲁象不像赵广那么谨慎,又有心请梁啸传授骑战之术,嘴巴自然要松得多。除了象兵之外,他还向梁啸透露了一些南越军界的大致情况。
相比于周边各国来说,南越算得上区域性的军事大国。以南越目前不足两百万的人口基数。拥有近二十万大军。即使扣掉一些鲁象故意夸大的水份,打个对折,以南越的经济条件而言,这也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需知军队是要靠财力支撑的。
不过,南越的军事实力较强,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当年五十万秦军征讨南越。几经血战,最后才得︽︽,以成功。作为征服者,幸存的秦军毫不客气的分享他们的战利品,女人便是其中一项。他们的后代自然也以征服者自居,继承父辈的尚武之风,从军立功就成了他们的首选。南越将士十有**有秦人血统,比其他民族的战士高大强壮,也更加凶狠好斗。
在赵佗统治南越的过程中,这些秦军后裔绝对是中坚力量。随着赵佗王朝的稳定。赵佗也采用了一些削减兵权的办法。他一方面任命自己的子孙为将,一方面与军中将领联姻,将他们捆绑在赵家这艘大船上。相对而言,对南越豪族,赵佗一直保持谨慎,尽量不让他们染指军队。
就目前而言,军中将领一大半是赵家宗室,一小半是与赵家与婚姻关系的秦军后裔。只有极少数是越人,而且大多居于中下层。即使是吕家。在军中的影响力也有限。
也正因为如此,吕嘉的弟弟吕良成为郎中令,对鲁象的触动才非常大。如果南越土著豪强开始争夺兵权,直接受到冲击的就是他们。以吕嘉的性格,估计不会轻易与赵家宗室出身的将领发生冲突。
听到此处,梁啸问了一句:“赵广去哪儿了?”
“他原本也是禁军的一部分。前几天。吕嘉说海寇猖獗,派他去海上靖寇了。”
梁啸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赵广虽然也有宗室身份,却是凭战功凭到今天这个位置的。可以说,他是南越军中为数不多的实战派,什么样的海寇需要他这样的重将去剿灭?
吕嘉心中的寇恐怕不是来自海上。而是来自岭北吧。
梁啸不动声色地和严安交换了一个眼神。严安也听出了其中的意思,眼神中多了几分担忧。梁啸轻笑一声,不以为然。且不说现在汉军有没有从海上突袭的计划,就算有,他也不担心。韩安国不可能亲自出马,卫青是最可能的人选。而卫青为人谨慎,赵广就算有足够的优势,也未必能抓得住他。
再说了,船多就有优势?别看赵广有大小战船两百多艘,真要遇到以两到三艘楼船,鹿死谁死,还真说不定呢。小舢板再多,也不是航空母舰的对手。
楼船就是这个时代的航空母舰,至少也是战列舰水准的。
梁啸从容地和鲁象聊着天。“闽越来攻,是哪位将军在前线作战?战事僵持不下,作为精锐的禁军为什么没有去前线支援?”
“在前线作战的是秦王赵光。”鲁象停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他的夫人是吕嘉长女,前年刚成的婚。”
梁啸眉头一动,立刻接收到了鲁象传递过来的信号。很显然,鲁象对吕嘉的敌意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重,这倒是省了他很多口舌。从来堡垒容易从内部攻破,这句话真是一点也不新鲜啊。
梁啸没有再问,他和鲁象商量了开始骑兵训练的时间,并希望鲁象能够先征得南越王赵胡的同意,免得惹出不必要的纠纷。
鲁象一口答应。
赵婴齐安排了酒宴执行梁啸和严安。席间,他们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严安更是既席赋诗,命乐人当场吟唱,大展文才。
赵婴齐看得眉飞色舞,对遥远的长安充满了渴望。
——
寿春,淮南王府。
得知魏其侯窦婴前来传诏,淮南王刘安亲自到边界相迎。两人是老相识,一见面就亲热的交谈起来。其实两人原本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窦婴尚儒,刘安尚道,两人在执政理念上是冲突的。而在皇位继承上这一块,窦婴更和刘安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不过,现在这些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卫子夫生了两个女儿,陈家姊妹花又同时怀孕,天子有子嗣已经毋庸置疑,区别只在于什么时候能有皇子而已。刘安没了念想。也就不会因为入继大统的问题和窦婴发生冲突。
窦婴虽然依然尚儒,但是经过这次丢官的失落之后,他也意识自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勇往直言,必要的时候学点黄老有好处。大儒董仲舒因黄河决口再祭天人感应学说,窦婴就毫不犹豫地予以反驳,实际上和梁啸一样。已经站在了反儒的立场上。
此刻两人见面,自然不像以前那样生份,反而因为梁啸这个共同的盟友多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大王有一个好女儿,又得了一个好女婿,简直是羡煞人也。”几句客套话后,窦婴迅速切入正题。“这次来淮南征调水师,便得了翁主的鼎力相助。将来论功,大王也是有功之臣啊。”
看到邓国斌等人,刘安就知道了刘陵的态度。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就同意朝廷如此轻易的调走淮南水师。
“孙子有云:役不再藉,粮不三载。区区闽越,如此兴师动众,是不是有些过了?再说了,山东的水如今可深得很。若不即时救灾,冬天一到,百姓可就苦啦。”
“大王说得没错,征调淮南水师。就是要尽快解决战斗,并且运南越稻米解江淮之饥。”窦婴笑道:“除此之外。陛下对大王进献的岭南见闻非常欣赏,觉得这条商路大有前途,这才派人前去探查。”
“探查什么?”刘安警惕起来。
“当然是探查附近有什么样的大国了。”窦婴有意无意的看了刘安一眼。“梁啸这样的将军不断地开疆拓土,你们这些藩王也不能就做个富贵闲人,要不然岂不是失去了立藩的本意。”
刘安心头一动。“陛下要徙藩镇边?”
“现在还不能这么说,只是有这个打算。毕竟藩王不是将领。都是皇室血脉,哪能让你们披荆斩棘,与蛮夷并处呢。总得找一些富庶之地,才能安顿你们。”
刘安笑笑,没有再说什么。窦婴已经把话传达得很到位了。如果他还听不懂,会被窦婴笑话的。不过,听懂了归听懂了,信不信,那是另外一回事。
窦婴也没有再说。他太了解刘安了。不逼到万不得已,刘安不会狗急跳墙。天子愿意给刘安一个出路,让他徙藩镇边,刘安极有可能会答应。就算不答应,他也不会悍然拒绝。远了不说,至少眼前征调淮南水师这件事上,他会更容易让步。
刘安将窦婴接回寿春城,安排酒宴招待,自然不在话下。宴后,他将左吴、伍被等人叫到书房密议。
听完窦婴传达的朝廷旨意,伍被第一个表示赞同。
“就我们收集到的情报而言,适合立国的地方至少有三个。”伍被离席而起,走到刘安身后,将木架上蒙的布扯开,露出一幅地图。这是他们根据数年来商人出入南海传回的情报整理出来的南海区域图,到目前为止,知道这幅图的人大部分都在这个房间里。
“离淮南最近的是闽越,其次是东南方向,与闽越夹海而居的那个叫夷洲的大岛,再其次,就是南海之南,那个叫做琼岛的大岛。闽越虽好,但是太近,可以一时立藩,却不能长久立国。夷洲位置合适,不过风高浪急,常有飓风过境。琼岛的情况尚未探明,此次可以借出兵南越之际,探探虚实……”
伍被在地图上指画着,大有指点江山之意,而且话里话外,说的不是立藩,而是自立。不过,房间里的人都是刘安的亲信,他们有的知道梁啸给刘安出的那个“避害”策,有的没听过,但是知道刘安有出海立国的想法。因此,没有人对伍被此刻话语中透出的叛离之间有什么感觉。
此时去古未远,他们又是以研习诸子为宗的士子,心里有着比普通人更浓的君臣之义。在他们看来,君臣之义贵在相知,合则留,不合则去。既然留下来了,刘安就是他们的君,就是他们效忠的对象。如果不是实力不济,他们会怂恿刘安杀向长安,而不是出海。
他们要权衡的是出海之后能不能立国。要立国,不仅要有肥沃的土地,还要有足够的人民。他们可以出海,但淮南的百姓不可能跟着他们出海。没有足够的户口是不可能真正立国的。
他们跟着刘安出海,是要做开国功臣,不是去垦荒。
正因为如此,大部分人倾向于夷洲而不是闽越。一来闽越和大陆相连,闽越现在遭到天子的两路大军夹击,将来他们也避免不了,无法实现独立自主的打算,所以只能暂时停留,不能为长久之计。
夷洲地方够大,据说很早就有越人居住,应该开发得不错,倒是比较适合。唯一的问题就是飓风多,据说一年有半年时间有飓风,自然环境不是很理想。在这种心理下,如果琼岛的情况比夷洲更好,他们当然愿意去琼岛。
伍被建议刘安上书朝廷,请求派人参战。既然朝廷有意徙藩,应该不会反对淮南派将士参战。如此一来,朝廷增强了实力,淮南也可以借朝廷的大军之威,可谓是双赢。
刘安觉得有理,点头答应。
要不要出兵的讨论很快有了定案,派谁去,就成了问题。
既然这一趟没什么风险,反而可能成为立国的第一战,谁来立这个首功就成了至关重要的事。这些人都自恃身份,不会像普通人一样争得脸红脖子粗,可是明争暗斗还是少不了的。就在大家你争我夺,争执不下的时候,左吴提了一个建议:由太子领命出征,再配两到三人为副手。
这个建议一出,谁也不敢争了。他们之间互相争争没问题,和太子争,那就不明智了。
刘安有些犹豫。“这……能行吗?海上很危险的,万一有什么意外……”
左吴说道:“大王,风险的确是有,可是这一次的风险显然是最小的。一来此次楼船经由邓国斌等人改造,更加平稳;二来有朝廷的数万大军同行,韩安国是成名多年的名将,卫青则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南越那边还有梁啸。有他们陪伴,不仅可以将风险降到最低,还可以给太子一个增长见识的机会。”
刘安心动了。他让人叫来太子刘迁,将这个计划告诉了他。没想到刘迁一听,脸就白了。
“海上风浪那么大,谁敢保证楼船就不会翻?去年……”
刘安一听刘迁这句话,大感失望。这些年以来,淮南的楼船往来南海,出海几十次,楼船的抗风能力超过普通船早就得到了一致认可。去年的确有一艘楼船被风刮翻了,但那是船令过于贪婪,装了太多东西,遇到风浪时,未能及时入港躲避,并不能证明楼船不安全。
可是刘迁偏偏记住了这一次。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担负起海外立国的重任?
刘安暗自叹惜。若刘陵在此,她绝对不会如此怯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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