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法等人遇到的难题是弩机。
弩是汉人远射兵器中威力最大的,负责协助制作守城器的郎官很自然的想到了制弩。在别的守城器械上,他们合作得还算顺利,在弩的制作上,他们遇到了大难题,按照郎官描述制作出来的弩机根本不能发挥作用。
梁啸不是机械专业出身,但是基本道理他还是懂的,听了两句就明白了。郎官们会用弩,知道弩机的模样和结构,但是他们对弩机的具体尺寸并不清楚,而弩机却是一个对精度要求极高的部件,说得夸张一点,弩机可能是这个时代的高精尖武器的核心部件,绝不是看看样子就能仿造得出来的。
梁啸做了决定。这件事急不来,暂且放一放,先集中精力做能做的。战事迫在眉睫,他的时间有限。
阿尔法有些惭愧,连连请罪。
“你知道我们汉人的弩发明了有多久了?”
阿尔法摇摇头。
“汉人做弩,至少有两三百年的历史,岂是你几天就能复制得出来的。”梁啸虽然心里有些失望,脸上却不露分毫,反而极力安慰阿尔法。她好容易建立起一点信心,他可不想因为弩机而全面崩塌。“他们经常见到弩都说不清楚,你听一听就能做得出?”
“可做不出弩,怎么才能打败匈奴人,我们的弓箭手太少了。”
“没有弩,一样能打败匈奴人。”梁啸显得信心十足。“浑邪王在草原上都没追上我,右贤王挤在这山谷里。就能打败我?斯巴达的三百勇士就能挡住波斯的十几万大军。我有一千多人。挡不住右贤王?”
阿尔法松了口气,终于露出了笑容。
梁啸在作坊里转了一大圈,又让阿尔法把匠头们聚到一起,听他们汇报各自的进度。在综合权衡了各种因素之后,他指点阿尔法制度了一个计划,分出轻重,优先制造那些最需要的器械,比如箭矢。箭矢就是这个时代的子弹。消耗量非常惊人,需要有充足的储备。
他可不想像历史的李陵一样,因为箭矢用尽而功败垂成,饮恨终身。
——
东方朔的马车刚刚进入龟兹境,就遇到了正在等候的何塞,李当户等人也在迎接的队伍中。
东方朔下车与何塞见礼,谈笑风生,自信满满。
原本心里惴惴的何塞看到东方朔这副模样,稍微放松了些。“东方君从乌孙而来,可曾将匈奴人即将入侵的消息告诉乌孙人?”
东方朔哈哈大笑。“你是担心乌孙阏氏要趁机报仇吧?”
何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的确有些担心。乌孙阏氏阿瑞堪是浑邪老王的女儿。她的父亲和兄弟被梁啸杀死,浑邪王部四分五裂。她怎么可能不恨梁啸?趁着这个机会,与右贤王联手,干掉梁啸,是再正常不过来的选择。
“放心吧,就算同是匈奴人,浑邪王部和右贤王部也不是一条心。更何况,乌孙阏氏是乌孙人的阏氏,不是匈奴人的阏氏。阿瑞堪虽是女人,却识得大体,不会自毁城墙的。”
何塞大喜,立刻觉得和东方朔亲近了几分。东方朔这句话可是说出了他的心声。在他看来,那些一听到匈奴人名字就腿软的龟兹人可不就是不识大体,连女人都不如的懦夫。
“那东方君觉得,这一战,我们有几分机会?”
“胜与负,一在达坂,二在龟兹。如果龟兹能坚守城池,不接受匈奴人的奴役,此战必胜。如果龟兹不战而降,为虎作伥,那这一仗势必要旷日持久,看谁能坚持到最后。”东方朔笑了笑,反问道:“龟兹的储备能供应匈奴人多久?”
何塞的脸颊抽搐了片刻。他听懂了东方朔的意思。匈奴人要坚持,就要靠龟兹的物资来支撑。不管最后胜负如何,龟兹都将损失惨重。
“东方君的每句话都像金子一样珍贵。”何塞拱手一拜。“还请东方君在龟兹王面前进言。”
“那要看龟兹王是不是够聪明了。”东方朔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喜欢和将军这样的聪明人说话。”
何塞哈哈一笑,谦虚了几句,心中却是得意不已。
李当户暗自挑了挑拇指。东方朔这张嘴不是盖的,三言两语就稳住了何塞那惊惧不安的小心脏。东方朔却给他递了一个责怪的眼神,什么也没说,自顾自的上了车。
李当户莫名其妙,却没机会问。他憋了一路,直到中途休息的时候,他才有和东方朔单独相处的机会。一关上门,东方朔就恼怒不已,劈头盖脸的问道:“梁啸在想什么?你怎么不劝劝他?你们是不是被小小的胜利冲昏了头,居然要在这个时候和匈奴人对决?”
李当户有些意外。“曼倩以为不妥?”
“岂止是不妥,简直是找死。”东方朔脸色铁青,几乎要破口大骂。“大宛的战事既然已经结束,为什么不见好就收?匈奴人劳师无功,力量受损,于我固然有利。但其实力尚存,此时决战,我如何能敌?以小博大,当缓缓蚕食,奈何欲毕其功于一役。”
李当户眉头紧皱。他只专注于战事,倒没想过这么多问题。听东方朔这么一说,的确有些不妥。
“那曼倩以为有多少胜算?”
“几乎没有。”东方朔懊恼不已。“龟兹是大国,总兵力不过两万,又散在各城,绝不是匈奴人的对手。一旦匈奴人大军压境,龟兹必降,届时匈奴人以龟兹的财富为支撑,横扫天山以南,乌孙、月氏必俯首称臣。达坂虽然坚固,可是城中有多少能信得过的人,如果匈奴人将各国之王拘至城下,诸国兵反,还怎么守城?”
李当户脸色大变,脱口而出。“如今该怎么办?”
东方朔无奈地摇摇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稳住龟兹。没有龟兹的国力支撑,匈奴人也很难支持太久,也许会草草退走。梁啸派你来此,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李当户顿时觉得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龟兹的得失突然成了胜负手,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我写了一封信,你派人给我送到达坂去,务必要交到梁啸手中。”东方朔拿出一幅帛,按在李当户手中。“千万,千万。”
李当户点点头,将帛书小心的叠好,藏在怀中。东方朔痛苦的挠挠头。“梁啸,你这是做什么孽哟。老子不远万里的跑到西域来,一天清闲不得。早知如此,不如留在长安混吃等死。”
李当户忍俊不禁,笑出声来。他和东方朔认识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东方朔如此哀怨。
——
务涂谷。
看着应召而来的车师王、狐胡王、卑陆王等人,右贤王大发雷霆。特别是车师王莫与,被他骂得狗血淋头,丢尽了脸面。
地势险要的达坂失守,驻扎在车师的僮仆都尉被杀,单桓、且弥等部落被洗劫一空,梁啸已经杀到了匈奴右部的大门口,等于在右贤王的脸上狠狠扇了一个耳光。
“你们说,我该如何向大单于交待?”右贤王看着诸王,咬牙切齿,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诸王低着头,谁也不敢说话。车师王莫与也觉得委屈。他敢肯定那支偷袭达坂的人马不是从车师国经过的,达坂在他的境内,他怎么可能放敌人过去。但是他也说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些人有可能从蒲类海经过,也可能从乌孙境内通过,虽说从蒲类海的可能性更大,可是乌孙的嫌疑也不小。
能横穿天山的只有乌孙人,他们肯定知道秘道。更重要的是,最近乌孙和汉人来往密切。
不过,车师王只露了点意思,就被右贤王骂了一通。
右贤王勒令诸国出兵出粮,协助匈奴人夺回达坂。考虑到达坂要塞的北侧是陡峭狭窄的山口,不便大军展开,右贤王决定从达坂南侧发起攻击。因此,车师国就很自然的成了中转地。右贤王决定在车师国驻扎休整,等诸国的兵马和给养到位之后,再发起对达坂的攻击。
车师王吓出一身冷汗,连忙跪地请求。车师国总共不过来万余落,而且分散在山中,根本供养不起五万匈奴人。
“你不用担心。我知道车师供养不起,我不会在车师驻扎太久。”右贤王阴恻恻的笑了。“危须、尉犁诸国竟敢背叛我匈奴,还派人支援梁啸,我岂能轻容他们。待我屠了危须城、尉犁城,将危须王、尉犁王拘至城下,砍下他们的首级,看看还有谁敢背叛我匈奴。”
“还有龟兹。”车师王莫与大喜,忙不迭的提醒道:“龟兹人最多,足足有一千精骑。”
“龟兹?”右贤王和日逐王交换了一个眼神。“你们放心,龟兹王跑不掉的。凡是敢背叛我匈奴的,一个也跑不掉。我知道你们平时都羡慕龟兹的富庶,这一次,我恩准你们随行,一起去延城龟兹王的王宫,享受一下龟兹的女人和美酒。”
莫与等人大喜,双目如狼。他们早就觊觎龟兹之富,只是实力不济,只有眼红的份,不敢放肆,这样的肥肉只有匈奴人才有资格吃。如今跟着匈奴人去洗劫龟兹,不仅可以开开眼界,还能补偿一些供养匈奴人的损失,何乐而不为。如果右贤王一高兴,将危须、尉犁赏给他们,那他们就真的赚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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