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总王凤清献十两黄金。”
“十七日游击爱塔送两条大鱼,两千四百尾小鱼,一筐樱桃。”
努儿哈赤这时睁了睁眼,问道:“樱桃呢?”
一个侍卫说道:“汗王令送往大妃处了。”
“哦。”努儿哈赤点了点头,这时他脸上的漠然之色消去不少,代之而起的是一种慈爱之色。
大妃是阿济格和多尔衮,多铎三兄弟的生母,除了阿济格不喜欢在母亲身边之外,努儿哈赤最疼爱的多尔衮和多铎每日都在母亲身边厮混,这筐子樱桃,当然也是叫这小哥儿俩享用,别的是没份的。
达海看看汗王神色,又继续念道:“向阳寺屯李秀义送一筐杏。”
“京立屯王英送一盘樱桃……”
努儿哈赤轻轻点头,显然想起这一盘樱桃的去处。
“两名游击各送黄瓜、杏等果疏十余盘。”
“二十一日,阿敏贝勒管屯苏有彬送两盘杏,两盘瓜,一筐豌豆,李希威送一盘瓜,两盘杏。”
“二十一日,汗接见科尔沁部落明安贝勒使者多诺依,赐他坐,又见喇嘛囊苏,汗同他握手为礼,并排列坐,赐给瓜果。”
“二十一日,峨眉庄的李金侯送一盘茄子。”
达海这时合上簿子,说道:“大汗,近期已经记录的国史就是这些,汗如果有新的谕令,我等再去记录,过半个月后,将新的事情与汗的谕令记下,再来朗读。”
“赐给达海一盘杏子,再赐绸缎衣服一件,布衣两件。”努儿哈赤道:“达海用心留在此,我还有谕令要说。”
达海赶紧躬身谢了赏赐,旁边的各人都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杏子不值什么,这个时候万物复苏,到处都有果树结果,要不然也不会由这些普通的百姓献什么杏子果子给大汗享用。
这只是一个具有明显政治含义的举动,辽东和辽南之土,尽归大金!
不仅是国土,还有人心归附!
不管这些百姓本身是什么意思,或是被强迫,或是自愿,反正从四月到五月,献瓜果时疏的百姓数量很多,记在国史上的记录就有好几十条,每次有人进献都是动静很大,沿途有官员率着八旗兵士护卫,然后大张旗鼓的进入沈阳城中。
动作最大的当然还是盖州游击张玉维的那一次,绸缎和蓝布衣服好几百件,绸缎和布匹过千匹。
当时努儿哈赤下令把各处进献来的布匹和衣服放在沈阳城中心,由八旗之下那些贫苦无衣的旗丁自取。
整个八旗都是欢欣之至,后金的穷困是很明显的,大汗和贝勒都过的很一般,不要说底下那些最普通的旗丁。
据后世的记录,八旗当时严重缺乏布料和成衣,不仅是普通的旗丁缺乏衣服,就算是牛录额真这样的主子也可能缺衣少穿。
达海这个巴克什不过动动笔和嘴,就有这样的厚赐,特别是在这样的时候,不由得人们不大加羡慕。
努儿哈赤沉思片刻,对达海道:“赏赐给各贝勒每人一件绸缎衣服,东西并不值钱,只
是近来战事辛苦,特别慰劳众人的辛劳。”
在场的贝勒有代善等人,大家都起身躬谢。
努儿哈赤一脸和蔼的点点头,又说道:“各贝勒家的包衣小子近来听说又有没阉割的送进内宅,这样不可,包衣小子都是阉割了送到各家内宅伺候主子,他们的父母也得以富贵,如果不阉割就送入,万一出了事,岂不也是害了他们么。”
“不准旗下人在主子面前抄手而立,背手而行。”
“居住在蒙古边境的小堡百姓,遇到小股的蒙古游骑,不得追击,他们会示之以弱,引诱我兵追击,然后设伏,这是蒙古惯技,要多加小心。”
“海州城听说太破了,要加固城外的木栅栏,要多设车炮,如果没有,海州主将就从辽阳去取,一定要加固城防,多加小心。”
“现在听说有往水里和瓜果疏菜里投毒的,旗下兵丁买了猪,养着过几日再杀了吃,吃水,瓜果,也要多加小心。”
代善这时插话道:“汗阿玛,外间关着八个投毒的汉人,如何处置?”
努儿哈赤道:“将他们用来投毒的食物令他们自吃,若无事就放走,毒发便由得他们自毙。”
一个侍卫赶紧出去,传了汗谕,达海也运笔如飞,将大汗谕令记录下来。
“海州地方,拨田十万垧,辽东地方,拨田二十万垧,分给驻扎地方的军士土地,总在这三十万垧之中,从贝勒,大臣,富贵之家的荒芜土地中拨出,如果还不够用,军士去松山,铁岭,开原,抚顺,清河,孤山一带耕种,如果还不够,可以去边外开荒。以前,明朝的富人占用大量的土地,雇人耕作,粮食吃不完都烂掉了,贫民没有粮吃,只能买粮吃,无钱买不起的,就会成为乞丐,这样明朝能不衰落吗?现在我命令,每个丁口给田六垧,五垧种粮,一垧种棉,男丁数字不能隐匿,如果隐匿就得不到垧田,我大金不能出现乞丐流民,每个丁口都要给田,每三名丁口,义务替公中种一垧田,每二十个丁口,要有一个当兵,一个服役。”
“海西地方的果树,不得拴骡马,以防伤了果木,果子就快成熟,摘取下来按价发卖。”
“不得强买明朝人的骡马牧畜,以防地方生事。”
“告诉渡口的人,在原处挖壕守备。”
“告诉总兵官巴都里,叫他去东昌堡接替总兵官穆哈连,叫巴都里晓喻地方守备,不得擅自带士卒到对方河岸去邀战,以防失败,我军做战向来百战百胜,不能轻易战败。”
“费阿拉以外到雅尔古的庄稼,割麦穗留梗,费阿拉以内到都喀阿拉的庄稼,齐根收割,英额以内,赫哲沟一带的庄稼,留茬收割,尚间崖,法纳哈一带的庄稼,不留梗收割,将粮食集中快打,记清斗数,乘晚间凉时收好,绝不可轻忽懈怠。”
在场各人都是凛然听着,一国之汗说这些收粮食的细务,看似小题大做,其实粮食对后金已经是十分要紧之事,努儿哈赤不论说城防,兵备,乃至各贝勒内宅事务,均是大有关系之事,其实从努儿哈赤整个吩咐的脉落看下来,无非就是兵农合一,
耕战一体,现在的女真国力还是很弱,丁口只有二十抽一用来当常备兵,更多的丁口是用来耕作,粮食,棉花,还有盐,铁,兵器,都是需要花费精力和功夫去准备的,在这种时候,汉民的力量也很被看重,公平来说,虽然努儿哈赤在开原和铁岭一带大肆屠杀,又刚刚屠灭镇江全城,并且对投毒和搞破坏的汉人一律诛杀,但对普通的投降明国汉人还是要“恩养”,这种恩养当然不是努儿哈赤和女真人会把汉人当“国人”,而是他们希望获得更强盛的国力而采取的正确的和应该的做法。
在努儿哈的左手侧是坐着大贝勒代善,阿敏,右手则是莽古尔泰与皇太极。
一众小贝勒和大臣们分别站立在两边,各人都是听着大汗这般处理国政。
代善此时被视为理所当然的第一继承人,他掌握着两红旗,力量仅次于努儿哈赤掌握的两黄旗,又是最年长的大贝勒,本人自少年时起就跟着努儿哈赤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在各旗里威望都很高,听着努儿哈赤的政令,代善并无表情,自是都完全赞同。
而一旁的皇太极暗自沉思,总觉得处断虽好,奈何汉民并不肯归附,对女真人极为仇视,恐怕这些划地的措施更会引发原本有土地的汉人的反弹……原因很简单,贝勒们绝不会轻易让出自己已经拥有的土地给旗丁,旗丁授田只能从汉人手中抢夺,尽管努儿哈赤不准抢夺汉人骡马,财产,田地,然而大势之下,恐怕这些政策迟早因为旗下人的利益而被取消,最终只会是一个恶性循环。
这时何和礼与费英东对视一眼,两人都是管旗务的一等大臣,此时容不得他们回避,在努儿哈赤吩咐完毕之后,两人一左一右站出来,费英东先道:“大汗,从尚间崖到法纳哈一带,粮食恐怕要减产三成到四成。”
努儿哈赤听的一楞,何和礼也道:“其余各处地方,庄稼最少减产三成,多的减产一半左右。”
“这是为何?”努儿哈赤脸上露出怒色,他道:“两位大臣要说清楚,是不是有谁做事并不用心?”
尽管跟随努儿哈赤多年,两个一等大臣也有胆战心惊之感。
若说大汗重感情也确实很重感情,总兵官额亦都在四月逝世,大汗命葬在沈阳,不必葬回赫图阿拉,赐给大量钱财给额亦都家族,并且多次前往祭奠,有半个月时间,大汗都感觉很伤感,但如果说大汗为了情感就不顾法度,那也是痴心妄想。
在这个时候,努儿哈赤可称是赏罚分明,有多少大汗的身边人或是亲信的旗下官员,因为犯错而被惩罚,很少有被放过的。
努儿哈赤真正亲信的只有自己的儿子和侄儿,也就是爱新觉罗家族的人,当然这种亲信也有限度,当年真正的大贝勒是褚英,因为势力太大,脾气太暴爆,表面上是诸兄弟告发褚英多行不轨,欺压兄弟,其实还是努儿哈赤忌惮这个大儿子的势力过大,威胁到了自己的汗位,所以允从其余诸子,将这个长子圈禁,然后最终杀死。
在绝对的权力之下,不要说普通的大臣,就算是亲弟,亲子,努儿哈赤亦能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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