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从哲抚须一笑,道:“老夫已经向韩象云打过招呼,现在开始着手准备,待年前定然连上奏疏请辞,东林诸公自然也相信老夫的人品,所以言你若有什么动作,其实可以停手不必再进行了。|每两个看言情的人当中,就有一个注册过的账号。”
汪言俯身不语,脸上满是恭谨之色,意思倒是十分明显。
“足下请罢。”
汪言长揖到地,告辞道:“愿阁老悠游林下,颐养天年。”
方从哲含笑道:“这是必然!”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充满人格的魅力和力量,汪言也不觉被他的诚意所感,当下道:“既如此,人告辞。”
待汪言走后,屏风后朱大典和徐大化两个浙党核心闪身出来,徐大化一脸怒色的道:“这该死的人,最后走时还要讨阁老一句不再复起的保证才走。”
朱大典淡淡的道:“这样反是好,阁老去意坚决,且不复起,东林党有韩爌和叶向高,向来和阁老交好,行事也能公允,不似那些后辈那般急进操切,这汪言是那群人的谋主,阁老折服了他,日后必然再无麻烦。”
徐大化道:“我辈f∠f∠f∠f∠,m.$.♂om难道就被这群人压着?阁老暂避我亦无话可,但日后风向一转,仍然需要阁老出来主持大局才是。”
徐大化也是浙党残余的中坚,年岁不大,功名心很强,他对方从哲主持不了大局也有不满,但同时也认为除了方从哲之外浙党没有能当主心骨的人,日后再翻过局面,浙党要想有所作为,仍然需要方从哲出来当这面旗帜。
对徐大化的心思,方从哲和朱大典都很清楚,朱大典无可不可,他的打算是以实绩话,当然若有党援更好,浙党和东林党其实盘根错节,不少东林人士出身是浙江,天生的好话,朱大典认为双方没必要你死我活,至于方从哲,他确实是不打算再复出,徐大化那一伙人怎想,也只得由他。
倒是方从哲想起一事,对徐大化叮嘱道:“我知道你不愤东林那群辈找了王安当靠山,现在听你们想力捧那个李进忠上位,然后引为内援……你要知道,士大夫与内监之流来往密切,就算一时得逞,将来必留骂名,我辈还不至于如此。”
大明的内阁辅臣,向来是非翰林不能为之,而翰林又多内书房讲书的差事,就是因为司礼监的大太监多是内书房出身,待数十年后,翰林成了阁臣,学生也成了司礼太监,彼此配合或是学生拱老师上位,这是一条终南捷径,也是不成的规矩,司礼是内廷牵制外廷的力量,甚至是决定性的,但皇帝也不愿看到双方成日扯皮,能建立私人交情总归是一件好事。
方从哲并没有走这一条路,他是完全以能力和操守见赏,与自己那些前辈不同,站在他的立场上,同党中人也走勾结内监这一条老路,他并不赞同。
徐大化愤然起身,道:“下官怎会做那般事?既然阁老误会,下官告辞。”
方从哲看着徐大化离开,并没有出声挽留,朱大典道:“阁老,要不要下官去劝一下?”
“不必理会他。”方从哲笑道:“若我将来在他们眼中有用,少不得他还要来烦,眼前一意气算什么。”
朱大典道:“下官也不赞同勾结阉人,不过看来东林势力,三党难抗,诸党联合勾结阉人与其相争,这大势恐怕难免。”
“我亦看出来日后朝局会异常混乱。”方从哲道:“不过将来不是三党或东林得势,而是他们借助的阉人才能真正得势,不论是王安或是李进忠,这些人自诩君子和聪明人,却看不出来这一么?或许能看出来,只是利字当头,没有人真正能想通透罢。再者,若日后天子是世宗皇帝那般也还罢了,否则朝堂必然将更于混乱,各党只理党争,无心政务国本,不知道这样下去,伊于胡底!”
朱大典感动亦无奈的道:“下官亦如阁老般所想,然而国朝大政已非吾辈可以定夺了!”
走到廊檐下送走朱大典后,方从哲已经十分疲倦,不过今日解决了致仕难题,退职后不至于有反攻倒算和麻烦,这一倒是叫他十足欣慰。神宗中晚期后开始怠政,在世宗和神宗中早期这几十年,皇帝和阁臣之间的分分合合,阁臣与党羽之间的暗斗就没有消停过,从严嵩暗斗夏言,至夏言以首辅之尊被斩于市,然后就是徐阶逐严嵩,严嵩不仅儿子被杀,还身败名裂,最后以近九旬老人饿死于家乡,然后高拱斗徐阶,徐阶儿子被流放,自己灰头土脸,然后张居正逐高拱,几次欲杀高拱,只是没有得手,然后是万历清算张居正……纵使万历中后期的政争没有那么惨烈,有好几个阁臣还是闹的十分不堪,方从哲一直担心自己致仕之后不要闹成那般模样,还好从现在来看,各党忙着的是争权夺利,对他则不是太关注,而且因为他向来做事留有余地,浙党和齐党不必,东林党内也有几个大佬对他十分关照,今日又折服了那个汪言,看来回乡之后的养老生涯是不必太操心了。
想到汪言,方从哲心中感觉十分厌恶,他久历宦途,对汪言这样的人物也见过不少,他一边等着府中管事都过来,一边轻声道:“此人必无好下场,必然会死于非命!”
……
“你的亲戚,是山西商人?”
“是,老爷。”
徐七站在下首,脸上神色是毕恭毕敬,若不是王发祥对他的恩情太深,这样的事他是绝不会做的。
在方从哲表示要遣散非家生子的仆役,并且询问他们有什么要求的事情时,徐七便是将王发祥的事向方从哲禀了。
出乎意料之外,方从哲倒并没有生气,可能是从来没有人向方从哲提出过这样的要求吧。
“和裕升……”方从哲脸上露出沉思之色,他突然道:“去年,我与山西某个门生通信,他倒是提起过这个和裕升。是东主特别年轻,另外,把车户,骡马行,脚行,镖行都统合到一起,帮人送货押货,也替人转运银两,山西到宣府张家口,再到偏关外西边各军镇,现在已经有不少商人都仰赖这个商行,货物运输都便捷许多。今年年中,我特意叫人留意了山西各处的商旅情形,果然较以往繁盛了三成左右,一个商行,居然能影响到这么大地方的商业,还真是了不起呢。”
徐七对这些事倒也是清楚,王发祥一直向他许诺叫他到和裕升的分号做事,会给他一个相应合适的位置,薪俸也不会比现在低,所以和裕升的事情徐七也很清楚,听着方从哲的话,他的脸上也露出骄傲的神采出来。
“既然是个良善商人,做的买卖还有益国计民生,听他还自己带镖师打土匪,地方军政情形我亦明白,都是得过且过,他一个少年商人,做这些事也很了不起了。既然灵丘铁质量不在闽铁之下,也能替朝廷省下少许资费,我会关照管家,替你向工部李侍郎打个招呼,成或不成,我可也不能保证啊。”
方从哲了个不算笑话的笑话,他这个首辅现在几乎人人都知道在等着去职,当然人脉和威望还在,这一事应该是能办成,可若是人家为难而不帮这忙,方从哲也是无计可施的。
“老爷这般帮忙,人实在感激,无可致谢,只能多磕几个头了。”
徐七着跪下叩首,“砰砰”有声,显示出极大的诚意出来。
方从哲哈哈一笑,道:“你也别这般急着谢,帮你这个忙,我也是为了国家大政,并没有太过破格,另外你的遣散赏赐可要比别人少的多,再者,将来我穷了,少不得找你那有钱的东主打秋风。”
徐七连张瀚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不过这时候当然没口子答应下来,见方从哲不话了,他便悄悄退了下去,出了房门后,擦擦额角的汗,心中总算感觉松了口大气。
……
京师的金鱼胡同毗邻灯市口,再往北不远就是当年煊赫一时的十王府所在,当初太宗皇帝为了诸王子孙有地方可居,在京师禁城东华门外修筑大片的王府,规制宏伟,占地很广,不过太宗皇帝断然没有想到,后来官们为了省心省事,从规定的诸王亲藩数年一朝改为诸王终于俱不得朝觐,诺大一片王府区域后来闲置无用,连过往的行人俱是少的多,不过居住在金鱼胡同的官并不少……稍有实力的官员都会选择在东城或西城买宅或租下府邸,只有家族实在穷困不堪的下层官员,才会在北城甚至是南城安家,京城阔大,从南城到皇城再入禁城朝会,十几里路,若是早朝,半夜就得动身,真是苦不堪言。
万历年间的朝会倒是几乎没有,官员们也懒了,刚过午时不久,三三两两的穿着蓝袍或青袍的官员或是坐着二人抬的轿,或是骑在马上,轿边或马旁跟着穿青衣的长随,手里拿着衣包,预备主人不回家直接去访客或是去吃酒,要么就是去逛书店,琉璃厂,万历年间还算是太平无事,各样玩意在京城都很丰富,不论是饮酒狎妓,或是买古董,买书,乃至自己刻印诗集,随笔,各种人墨客喜欢的玩意儿都很发达,甚至刻书的费用都下降了,因为万历皇帝为了赚钱叫皇家的印书局也承印书籍,哪怕是反书反诗,只要给钱也是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