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儿等人慢慢顶上来,有几个疲惫或受了轻伤的白甲也是取下身后的步弓,开始与皇太极一样站着步射。
他们射的又狠又准,射速又快,在弓箭上,女真人不仅不逊于蒙古人,甚至有所超出。
赶过来的蒙古甲兵被射倒了一层,尸体趴伏在一起,连蒙额岱也被射中一箭,好在他离的远,中的不是要害。
这时兜出去的骑兵一队开始回转,试图攻击皇太极等人的侧后,另一队却是遭遇到了摆开成横队的张瀚等人。
皇太极又忍不住回看,那个甲喇额真已经调派人手,准备回身迎敌。
这时铳声响了。
皇太极注意到张瀚和自己一样没有指挥,负责指挥的是梁兴,皇太极打听过商队的人员构成,知道这人是张瀚的心腹,在张瀚的商行里身处高位,负责统领镖师。
拿着火器的镖师有十九人,开始行进时摆开了前九后十的两队阵列,梁兴站在第一队中间,蒙古人一冲过来相隔就不到五十步,他下令时,相隔不过四十。
每个人的火铳都尽可能瞄准了目标,这时没有车阵阻隔,而且距离太近,每个人都知道机会只有一次。
“不要隔队打放了,前后两队,各自瞄准了,齐射!”
寒气逼人的半夜时分,梁兴感觉自己的后背一阵麻痒,似乎有汗水从后背溢出来,他扭头看了一下在自己侧后身位的张瀚,看到张瀚目光坚定而柔和,并没有太过亢奋或是紧张的模样,看了张瀚一眼后,梁兴感觉自己也放松了很多。
更多的人都是一脸的放松,眼前的战局虽然激烈,但胜利的天平明显在向自己这一边倾斜,女真人杀的蒙古人伏尸满地,已经处在崩溃边缘,他们也经历过多次战斗,并不畏惧眼前的敌人。
在梁兴的命令下,两队火铳一起开火。
在皇太极的耳中,火铳声震耳欲聋,连不少杀的性起的白甲都忍不住扭身回头去看。
一颗颗弹丸被火药推动,在四十步不到的距离里被打放了出来。
近二十支铳口一起冒起火花,在这半夜时分,就算是有清光月色,这些火光仍然是显得无比耀眼和璀璨炫目。
几乎每一支火铳都打中了目标。
人或马被打中了,似乎猛然被一只大手给扼住了,战马的前胸飘出硕大的血花,嘶鸣着猛然扑倒在地,把身上的骑士压在自己身下,或是摔出老远,也有人在战马身上中弹,被打的往后仰去,然后悄无声息的死在地上。
有人被打中头部,胸脯,或是腰眼一侧,这么近的距离,棉甲也毫无防护能力,甲胄好象被巨手撕开一样,弹丸钻进人体,撕开皮肤在身体内搅动,扯烂内脏,叫人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剧烈疼痛,叫他们发出不象人声的惨嚎,或是击碎骨骼,搅烂无数的毛细血管和肌肉组织,被打中的人疼的浑身哆嗦,连叫也叫不出来,相比较之下,被击中心脏要害或是打烂脑袋的反而是幸运儿,或是被马直接摔倒又踩死的,死的
好歹没有太多痛苦。
月色之下,皇太极的脸色也变的无比凝重,大局已定,铳声响过又打翻了一半多骑兵后,剩下的已经四散奔逃,战马很少经历或听过这样的铳响,已经不受骑手控制的四散奔逃,另外一侧已经兜回来的甲骑也开始策马奔逃,在皇太极眼前,他看到刚刚指挥战斗的蒙古贵族逃的最快,身上似乎还带着支箭,这一次的战斗其实已经结束了,战斗意志稍强也打的最坚决的是林丹汗的直属,现在已经被杀的七七八八,科尔沁的骑兵死伤不多,多半已经奔逃,和女真人搏杀的敌人要么死了,要么已经跪下请降,这一战结束了。
半刻钟过后,张瀚拿着重新上好子药的火铳和伙伴们一起走到刚刚最激烈的战场所在。
遍地的尸体,丢弃的兵器,散乱着乱跑的战马,低低呻吟的重伤者,还有满地的断臂残肢和刺鼻的血腥味道。
白甲们在巡看战场,拾捡起还完好的武器,也回收自己刚刚投掷出去的兵器。
他们剥下死者和伤者身上的棉甲,这些甲当然有破损,不过可以修补好再用,另外他们连靴子或是皮袄也没有放过,有的白甲脱下重甲,冬夜里这些甲胄已经沾满了血迹和汗迹,风一吹就变的冰冷刺骨,不过他们脱下来只是为了轻装去追逐那些乱跑的战马。
靴子,兵器,袄服,战马,这些都是战利品。
梁兴等人看到女真人的行径,脸上忍不住露出异色。
皇太极这时走过来,他身上也满是血痕,兵器已经擦拭干净,重新入鞘,他看着张瀚,微笑道:“我们的部落还很穷困,很多族人在这冬天里还光着脚,没有衣服穿,叫张东主你见笑了。”
“不敢。”张瀚肃容道:“为自己族人怎么做也不过份。”
张瀚这时想到华夏也是一个族,眼前这个高胖女真人能做的事,华夏这个大族的族长或贵人们愿意做么?
女真人在兴起之初,当然也有贵族和平民甚至奴隶之分,也充满了苦难与不公,但最少在这种小民族进取上升的时期,大多数族人可以从战争中获利和得到好处,不然的话也没有办法形成一个屡战屡胜的军事集团。
甚至说白了,这就是一窝强盗,但最少强盗头子知道叫自己的部下改善生活,若不然的话,也不会有那么多小强盗跟着一起去抢掠。
“本人是皇太极,大金国的四贝勒,正白旗旗主。”皇太极伸出两手,抱住了张瀚的腰,张瀚也是用两手抱着皇太极的腰,两人额头贴面,转了三圈之后,彼此松开手来。
这是女真人之间意义很深的隆重礼节,到此时,双方有了初步信任,并且在战场上合作杀敌之后,同时皇太极也承认了张瀚的重要性,这才会有这种礼节与他平等抱见。
张瀚心中也是波澜大起。
他想过这个女真人的身份,但万万没想到居然是皇太极。
这个人,后世的中国人成年后怕没有人不知道他是谁,各种正史,野史,传说,影
视,塑造的千奇百怪,但毫无疑问,没有人会否认这个人的雄才大略。
可以说,后金在努儿哈赤手中是一个强盗集团,毫无政治企图和野心,只是单纯的复仇和抢掠而已。
直到皇太极成为天聪汗之后,后金才渐渐有了国家的雏形,并且最终真在在他手中统合起蒙古和满清,多尔衮的入关其实只是皇太极打的基础,在清军入关之前,在皇太极手中已经数次入侵成功,最远已经接近南直隶的地盘,整个北方被侵削的十分厉害,明军的力量被一次次的粉碎,整个蒙古也归于满清治下,事实上当时的清朝已经是幅员万里的大国,已经完全有争夺天下的资本和能力了。
这个人雄心勃勃,毅力和决心与他的智慧手腕一样出色,更出色的是他的胸襟,可以说整个清季十几个帝王之中,皇太极毫无疑问是最顶尖的那个,底定清朝近三百年天下的人不是努儿哈赤也不是多尔衮或康熙,只能是皇太极。
张瀚一时失语,脸上不可避免的露出震惊之色。
其实他的内心更加复杂,眼前的事其实就是和魔鬼共舞,满清的入关绝不是民族融合,而是血腥的屠杀和压迫,更致命的就是打断了汉人的脊梁骨,用禁毁文字,毁衣冠,剃头发等各种压迫的方式来统治,清朝变的更**,更闭塞,更野蛮,华夏从文明国度迅速退化成了半开化半野蛮,一直到清末被人打的不得不放开口岸接受更先进的文明洗礼,而到那时,华夏一直要经历百年的苦难挣扎才又重新回到正确的轨道上来。
可以说,一切苦难都源自于此,也源自于眼前这个正带着人为自己族人剥尸体衣服的这个高胖子身上。
张瀚心中甚至隐隐有一种感觉,他很想抬起自己手中的火铳,照这个胖子的脸上来上一发。
不过他自己也知道只是想想而已。
张瀚不知道别人会怎么做,他不会因为什么事把自己的性命随意丢弃,另外他也觉得大明病的不轻,就算没有皇太极也会有绿太级,谁知道死了眼前这个胖子还会出来什么妖人?指望刺杀来影响历史的进程,就算机会很大张瀚也不会干。
皇太极不知道自己在张瀚的脑中走了一趟鬼门关,张瀚现在的震惊表情很正常,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往下去还得走十来天才到赫图阿拉。”皇太极对张瀚道:“路上我会给你讲一些礼节上的事,另外就是咱们仔细谈谈你的商道运输,我对此事确实很有兴趣。”
走到乌拉部旧地时,小型的女真哨所就变多起来,巡行的小队骑兵也时常出现在各人的眼前,林木变的更加茂密,草原地带已经彻底消失,不过还是有大块的没有开垦过的荒地,植被很茂密,大片的林地和灌木不停的交错着,河流很多,水流量也很大,很多土地在中午的时候变的十分泥泞,一夜北风过来放眼看去大地都如生铁一般坚硬,这里的自然环境正如张瀚观察的皇太极一样,有时叫人如沐春风,令人沉醉,而内心始终坚硬如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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