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司衙门后堂一片热闹。..范成大专门腾空了一间大厅,在厅中设置了十桌酒宴,为远程归来的诸人接风。刑司所属均有出席,刑部的诸位暗探也位列其中。段家二老躲在一个角落里,微笑看着这热闹的场面,老怀大慰。在金虹堡潜修数十年,过着清水一般的无聊生活。现在一下子来到了红尘闹市之中,二人简直如同做梦一般,对方见的好感也上升到了极点。
方见回到刑司衙门,没有来得及换衣服,便被众人拉到宴席之上。
“老李,今天给大家喝的什么酒?”方见大声向李福问道。
“大人放心,都是从南平运来的青烧珍酿,十年窖藏。”李福笑着大声答道。
方见笑呵呵的端起一碗酒,站到大厅上首:“都静一静,啊。”
大家都静了下来,听他的下文。
“这个……”方见想了想:“啊。大家先干一个吧,然后我再说话。”
说完,方见捧起酒碗一饮而尽。
哄笑声中,大家都干掉了自己杯中酒。
“这次呢,我们干了一票大的。”方见笑嘻嘻的看着厅中众人:“虽然说我们一部分人在外公干、另一部分人在家中值守,但是都为这次圆满解决疑案尽了自己的力。我早就说过,我们是一个团队、一个集体。没有默契的配合、没有互相的真心关照,什么事情都难以成功。今天我们办成了一件大事,这说明什么问题?”
他看看现场的众人:“说明我们这个队伍,是一只合格的、默契的、能够建立功勋的队伍。”
“好!”胡德海带头,大家一起鼓掌。
“这次的事情。为了保密,目前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真相。等一切了结之后,自然会有邸报节录颁发。现在尘埃初定,我先给大家把整个案情透露一下,让大家心中有个数。随后处理相关问题的时候,有一个基本的尺度把握。”
因为保密的缘故,还有很多人都不知道,方见等人此次突然消失一个多月是什么缘由。很多参与了查抄霍府的探员,还稀里糊涂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听他要介绍案情,纷纷竖起耳朵倾听。
“细节就不多说了。这次我们调查先前的霍府粮案,居然发现霍家是阴勒国潜藏在我枫云南部的奸细。利用变异粮食,企图给我枫云国制造混乱。经过千里追踪,我们终于发现了对头的老巢。原来他们利用裂天教在我庆州青山府深山大泽中秘密建立了基地,其心实不可测……”
方见娓娓道来,大家听得目醉神迷。原来在短短的一个多月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简要讲了一下事情的梗概,方见看看厅中众人:“来,大家满饮这碗酒。一是庆祝这次的大胜,挫败了敌国对我枫云的渗透阴谋。二是敬此次行动中立下大功的诸位同僚。”
大家轰然举杯,一饮而尽。
“今夜大家不醉不归!”方见放声笑道:“明日酒醒之后,大家奋心戮力,再建新功!”
“干!”
第二天上午。方见、马梅、孟英、胡德海、范成大几人围坐在刑司后衙一间小会议室里,一起商讨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粮案自此便接近尾声。”方见看看大家:“根据刑部欧老板的指示,霍震等与阴勒国勾连的庆州粮案主犯由刑部派来破案的同事押解回京城,与青山府被俘人员并案处置。我们这边把相关手续办好,联系庆州驻军协同押运。一切办妥之后,他们便可以起身返京了。到时候,把我们先前在巨鹿原上得到的乡民举报材料一并带上,也好作为此案审讯的证据。”
范成大点头:“此事我来协调,争取这一两日便将一切手续办妥。”
“好。”方见继续说道:“从青山府押回的一众附逆。给他们的定罪,基本定为流放。把他们分别遣到荒凉之地戍边,十年之后再行放回。”
胡德海说道:“霍家的一些罪行较轻的附逆,同样可以依此办理。”
“嗯。”方见点头:“这一块的工作,胡老负责起来。尽快理清、坐实罪名,快快的将他们遣走。”
胡德海答道:“行,这一块的事我来办。”
方见又看看孟英:“刘方已经带回,刘氏父子都已归案。你把相关资料再整理一下,再次报请刑部批复。”
“好。”孟英点头应下。
“我听说明珠矿案有了进展?”方见问向胡德海。
“查办明珠矿案的三名同事前些天回来了,带回案件的详细情况。”胡德海早已做过功课,此时说来丝毫不乱:“自大人离开庆云县之后,他们对案件细节的侦查又获得一些进展,得到了部分有价值的线索。大人看什么时候方便,我们把案子再详细讨论一下。”
“好。”方见点头:“我们尽快把粮案审结,然后专攻明珠矿案。”
“粮案中的罗海和石群还关在大牢之中,你看怎么处理?”马梅问道:“既然霍家一倒,案子完全翻了过来。但先前的粮案定谳也需要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好向中书省交待。”
“走,我们去大牢看看这两个冤屈的苦主。”方见笑了起来:“有些事,我还想跟罗海商量一番。”
大牢内还算平静。只是突然多了许多囚犯,将整个大牢挤得满满登登。兵丁在牢外加了层层守卫,让大牢中生出些许紧张气氛。
牢头看刑司高层到访,急忙打开牢门,放众人进去。听他们说明来意,赶紧将众人引进大牢关押罗海和石群的牢房。
时间接近中午。太阳的光线从高高的天窗射入,把牢内照得一片光亮。罗海二人所在的,是一个还算干净的单间。自粮案发回重审之后,方见早已授意将二人从死囚牢中放出。安排了一个相对舒适的牢房,在饭食、歇宿等条件上都颇有照顾。期间还安排罗海的媳妇和石群的老娘探了一次监,让二人的心先安了下来。
牢头哗啦一声打开牢门,方见领着诸人进了牢房。便见一个大汉坐在屋子中间的木桌旁边,静静的盯着墙壁出神。一个瘦小汉子靠在墙角的木榻之上,将脸埋在双膝之间。听见有人进来,二人一同向门口看去。
便看见一个身穿黑色刑司制服的青年,正表情和蔼的的站在门口,面带微笑看着他们。
罗海早已看清了方见的面容。脸色露出一丝惊诧,缓缓的站起身来。靠在墙上的石群也站了起来,静静的靠在墙边。
胡德海从后面挤了过来,向二人介绍道:“这便是庆州新任理刑方见大人。刚刚外出公干归来,特来探望二位。”
方见看向罗海。便见他黑塌塌的脸膛,身形魁梧,目光锐利。虽然是个庄稼汉,但是却有着军人般的凛然气质,让人不敢轻忽。那石群身形猥琐、面容消瘦,想是身心煎熬之下,熬坏了身体。
方见朝着罗海微微拱手:“方见来迟,请前辈见谅。”
罗海神色变幻。仿佛勾起了一丝久远的记忆,又仿佛沉浸在岁月的洪流中不能自拔。许久才回过神来,向方见抱拳施礼道:“山野草民,不敢受大人的礼。大人今日到来,不知……”
“我们坐下说可好?”方见伸手请罗海在桌边坐下,又让跟随而来的众人就近坐在床沿、木凳之上。
“本来早想过来聊聊。”方见在罗海侧面坐下,沉静说道:“只因一路追索粮案根由,耽误了时间。一则事情脉络尚未理清,二则早见也于事无益。所以拖到今天才过来,倒是让二位受苦了。”
罗海双眉一挑,问道:“前些时日我听见霍家的人陆续关了进来,莫非中间出了什么变故?”
“正是。”方见点头:“我们在复查粮案之时,发现了霍家的种种不法之事。最近方才尘埃落定,霍家已经被我们连根拔起,不复存在了。”
“原来如此。”罗海双眉一展,显是心怀大慰:“理刑大人秉公执法,先前我老婆过来探望已经向我言明。今日霍家被清洗,也是他们多年来作恶所致,怨不得别人。”
“霍家既倒,你们的案子自然要翻过来了。”方见笑道:“这些都是应有之意,倒也不必细说。此次我专门前来,倒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罗海讶然:“何事方大人需要跟我商量?”
“霍家多年来,在巨鹿原横征暴敛,对乡亲们多有盘剥。”方见沉声答道:“如今霍家家产被抄,所有田亩土地收归国有。我有一个想法,想从霍家的浮财中取出一部分用来补偿巨鹿原上的乡亲。另外霍家留下的田地,我考虑将它们分发给巨鹿原上的百姓,作为自己的耕地来经营耕种。这两条,你看是否可以实施?”
罗海双眼闪亮,看着方见:“先前听老婆说起还不相信。如今一见,方大人果然是为民爱民的好官。如果这两条能够得以实施,巨鹿原上的乡亲们可就真的翻身了!”
“只是这具体细节,我心中也没有定数。”方见说道:“前辈在巨鹿原上多年,对原上的情况必定知根知底。所以我想借重前辈一次,请前辈帮忙出一个分配的方案。不知此事前辈可否答应?”
罗海嘿然半晌,这才冲着方见笑笑:“为乡亲们做了这件事,我便积了大德。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只是目前身陷囹圄,不知……”
方见一笑:“先前粮案的重新认定,相关档案我们已经在做了。罗前辈与石群兄弟,肯定是要无罪释放的。目前案子流程没有走完,须等中书省批复之后方可生效。此前,二位可以保释出狱,先行返回巨鹿原。”
“真的?”石群浑身发抖,不可置信的看着方见:“我们真的可以无罪释放、不需砍头了?”
“当然。”方见笑着说道:“先前魏某人胡乱断案,如今已经全数扳了回来。”
他站起身向着二人深施一礼:“对你们造成的伤害,我代表庆州刑司在这里道歉了。”
罗海急忙站起扶住:“方大人并未做错什么事,何必为他人担这等干系?只是那姓魏的,哼哼……”
方见一笑:“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几人再次坐在桌边,气氛已经大大不同。罗海看着方见,忽然问道:“方大人可是这庆州本地人?”
“正是。”方见看看罗海:“我是庆云县的。”
“庆云县?”罗海微一沉思,抬头问道:“方大人的舅家,可是姓叶?”
方见一惊:“正是。不知前辈从何得知?”
罗海表情古怪的变幻着,牢牢的盯着方见的脸庞,好像要看进他的骨头里:“没事。我也是随便一猜,没想到居然猜中了。”
“骗人。”马梅在后面一撇嘴,与孟英交换一个眼色:“这里面有事。”
方见看罗海不想多说,也不再追问:“前辈对我刚才的提议,我便认为是答应了。请前辈回到巨鹿原后,跟各村的乡老们会议一番,把基本的方案定下来。回头我和范大人商议一下,把慰问金的总金额和土地丈量的资料拿给你,你们可以依此去分配。”
“方大人。”范成大在后面提醒一句:“此事需要报总督府批复,上报中书省核准。”
“总督府那边,我已经请示过了,总督大人基本同意。”方见答道:“待详细方案出来,我们便报上去。”
“明白了。”范成大惊异于方见的办事效率,心中的些许疑问也烟消云散。须知在枫云国,私人财产受到严格保护。即使是抄没的家产,也必须严格登记,最后报到中书省户部进行报备。实现方见的预想,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既然此事已经得到总督大人首肯,那中书省方面也不会太过刁难。也就是说,此事基本已成定局。
“既然方大人信任,我罗海怎能推诿?”罗海好像解开了心中的郁结,爽朗的笑了起来:“一切听凭方大人安排便是。只是我有一个小小请求,不知方大人可否应允?”
“哦?”方见问道:“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