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梅娓娓道来,听得胡、范二人心旌神摇,不能自已。
好半晌,胡德海才出言道:“没想到明珠矿场的案子竟然如此诡谲复杂,最后结果也是出人意料。真恨不得当时也在现场,与大人一起办案。”
“今后一起办案的机会多的很呢。有胡老参与,我可要省好多心了。”方见笑嘻嘻的说道。
“那这魏府的两起凶案后续如何进行?”马梅把众人的思绪拉回了当下。
“先把雨荷一案了结了吧。”方见想想说道:“徐凤案目前线索不清晰。看似有点进展,实际上没有特别有力的事实支点。我认为,徐凤案只是一个特殊的节点,在此背后应该还有更加严重的案情没有浮出水面。要想有所突破,需要从外部入手寻找契机。”
“你是说……”马梅眼睛一亮:“徐家?”
“我们还是再等一等吧。”方见微笑:“我估算着,明珠矿场那边的调查应该快要结束了。大家想想看,矿场有三分之一的出产被盗走,那是多大的数量?即使他们的手段再隐秘,也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等明珠矿场那边的结果出来,我们大可以根据线索顺藤摸瓜,把背后的操作者找出来。如果确实与徐家有关系,到时候他们必定逃不掉律法制裁。等到真相大白的时候,也是徐凤案水落石出的时间。”
“眼下只能这样了。”孟英悻悻的说道:“就怕追不到徐家的头上,到时候就挠头了。”
“别着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做了恶事,必将会有报应的那一天。”方见安慰道。
“胡老,临川县那边和刑司大狱中,负责监视的人安排下去了吧?”方见问向胡德海。
“早已安排妥当了。”胡德海点头道:“临川那边去了四个人。分两班全天候监视刘府的动静。大牢那边,原来的牢头、狱卒也被我的人替换下来。只要任行之有所动静,必然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那就好。现在敌暗我明,我们又没有精力和资源去布局。只能守株待兔,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真是不爽。”
“方大人暂放宽心。”胡德海安慰道:“根据我的经验,刑部那边失手放跑了囚犯,必定不会就此罢休。必定会派干员追查此案,说不定已经发现了任行之的行踪。”
“是啊。”马梅也宽慰道:“欧老爷子可不是吃亏的主儿。不管是谁策划了这起劫案,都把老爷子得罪惨了。以欧老爷子睚眦必报的个性,那背后的黑手就等着倒霉吧。”
“对了。”方见想起了什么:“这几日总是听说霍震家被粮户冲击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中间的情由,胡老可否为我解说一番。”
“霍家的粮案?”胡德海的脸色微微一变:“此事说起来倒是有些蹊跷。下官一直觉得这个案子案情未明,需要进一步补充侦查。但是魏大人却认为案情清楚、事实确凿,不由分说就把案子结掉了。按说这起案子里涉及人命和群体事件,都是中书省重点关注的,本应该慎重评估后再行上报。谁知魏大人却急急的定了罪名,派人把案档上报了中书省。送案档的吏员至今还没有从京城返回,也不知道刑部那边到底是什么意见。”
“哦?居然有这样的事。”方见的兴趣来了:“那烦请胡老把案件的因由讲一下,让我们也开开眼界。”
“事情发生在一个多月前……”胡德海开始讲述霍家粮案的根由。
闪烁的昏黄灯光映在斑驳的墙壁上。
一丝刀刃的冷锋在灯光中跳跃,伴随着激烈的喘息声和压抑的哭泣。古旧的床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嗞嗞响声,仿佛在嘲笑着这个冷漠的世界。
“娘,你放开我!”一个暴怒的瘦小汉子眼睛憋的通红,眼见一丝血丝顺着崩裂的眼角慢慢渗出来,为扭曲的面孔增加了一分狰狞。
“儿啊,你现在不能进去呀!”一个老妇人紧紧的抓着汉子的胳膊,撕裂的嗓音令人不忍入耳:“那畜生手里拿着刀子!你贸然进去,他要是伤了你的媳妇,这一家子马上就要散了。”
“就是死,也不能忍下这口气啊!”汉子激烈的挣扎着,但是老妇人拼尽全力缠在他的身上,不让他动弹:“儿子!先把这口气忍下来!不想别人,也要想想你才几岁的儿子!你忍心让他这么点就失去父母,流离失所吗!”
汉子手一松软倒在地上,抱着头低声啜泣起来,仿佛一只受伤的野兽。
许久,屋里的声音静了下来。
一阵嗒嗒的脚步声传来,一个衣衫不整的精壮汉子从屋里走出来,手中拎着一口锋利的尖刀,眼睛露出凶兽一般的凶横光芒。他冷冷的看了蜷缩在墙角的母子一眼,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施施然的去了。
“啊.”汉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喊,拳头击在墙角的青石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血印。老妇人哆哆嗦嗦的跑进屋里,去看自己被糟蹋的媳妇。片刻工夫,压抑不住的痛哭声从屋里传来,飘荡在漆黑的夜空中……
鳞次栉比的农舍坐落在平缓的山坡上,延绵数里,这里是霍家在庆州府最大的农庄。
位于府城西北方的巨鹿原,大片田地都是霍家的产业。这里的农田土壤肥沃,浇灌便利。一条宽阔的小河从山脚下流出,弯弯曲曲的在广阔的平原上流淌,灌溉着数百里的农田。数十个大大小小的村庄分布在广阔的平原上,淳朴的村民租种着霍家的土地,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用微薄的收入养活着家人,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片上天赐予的生息之地。
几匹健马飞驰而来,在宽阔的土路上扬起长长的烟尘。不一会儿工夫,马队已经来到了农庄前。农庄的大门洞开,霍家负责农庄经营的老管家霍挺领着几个庄丁,恭敬的站在庄门口。马队驰到近前,领头的年轻人勒住马缰,飞身下马。
“霍少爷!”霍挺带着庄丁迎上前去,扯住马缰把马匹拉走。
“少爷一路辛苦了。”霍挺跟着大步向庄里走去的青年,口中恭敬的道着辛苦。
“无妨,我不过是不耐烦慢慢悠悠的坐着马车往这里晃荡,便领着几个人快马赶了过来。”他回头对身边一个跟班说道:“穆洪,这二十里地,我们用了不到小半个时辰吧?”
“还差一刻钟半个时辰。”穆洪谄笑着报道:“少爷跑的真是风驰电掣一般,我们紧赶慢赶,才没有被少爷落下。这会儿,都快累断气了。少爷不愧是体术高手,这一路跑下来看上去跟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哈哈哈.”青年得意的笑着,在众人簇拥下来到庄中大堂,大刺刺的在主位坐下。
“今年的租子都收上来了吧?”青年问向恭敬立在一旁的老管家:“我这次过来,就是要检查一下秋粮的收获怎么样。”
“收了个七七八八了。”老管家从旁边庄丁手中拿过一个账簿:“今年秋粮丰收,我们的租子也随着涨了一些。现在看来,今年的收成又要超过往年了。”
“没有人借机闹事吧。”青年接过账簿随意翻看着。
“有几个臭泥腿子来庄上闹了一阵,结果被我们的庄丁打出去了。”霍挺一笑:“年年都这样,没有什么新花样。”
“嗯。”青年说道:“那些不老实的,要狠狠的教训一下,让他们以后彻底老实下来。这里是霍家粮食生产的重要基地,务必要保持稳定。”
“那是自然。”霍挺嘿嘿笑着:“我已经让庞四教训过他们了。”
“庞四啊。”青年嘴角抽搐了一下:“那条疯狗。你用他的时候小心点,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捅个大窟窿。”
“没事。”霍挺满不在乎的说道:“这里的农民胆子都小,老实巴交的掀不起什么风浪。”
“你心里有数就好。”青年伸伸懒腰:“我先休息一下。明天看看库里的存粮,跟账簿对一下。虽然大伯对我信任,但是该做的事还是要认真做完。”
“雷少爷对家主忠心耿耿,族里都是知道的。”霍挺急忙在站起的青年前面领路:“酒宴已经备好。虽然不能跟庆州府的菜肴相比,但胜在颇多野味,倒有些山野趣味。”
“庞四呢,怎么没有看见?”霍雷随口问道:“不是又出去惹事了吧?”
“庞四听说少爷要来,说是去给您备一份厚礼。一早就出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霍挺答道。
罗能扛着一头身形硕大的野猪,正大步向村中走来。他是村里最强壮的猎户,每当粮食收完的入秋时节,也是山里的野兽最为肥壮的时候。每年他打到的猎物,都够一家子吃到来年春天。
刚到村口,就听到村中一片混乱。一个小孩飞快的跑了过来,哇哇大哭着。看见他就口中大叫:“能叔,你快回去看看吧!婶子被人杀了!”
“什么?”罗能仿佛被雷劈中一般。呆立片刻,他一把抓住小孩的胸口把他提了起来:“小葵,你说什么?”
“婶子被人插了好多刀子,流了好多血!”小葵哇哇大哭着,手臂还指着村里的方向,上气不接下气。
罗能把小孩扔到一边,撒开脚步向家的方向跑去。
推开围在自家院门口的人群,罗能几步跨进屋里,看见自己的老母亲正坐在屋中的桌子旁边,扯着衣角嚎啕大哭。粗通医道的族长罗海正在床前忙碌着,两个婆姨围在他旁边帮忙。一条条染着鲜血的白布条被传了出来,乱七八糟的洒落在床边的地上。刺眼的鲜血洒满床铺,一直延伸到屋子中间。
“娘,这是怎么回事?”罗能扑到桌子旁,两眼通红的瞪着自己的母亲。
“能啊,你可回来了!”罗母一把抓住罗能的衣袖,眼泪泉涌般的喷了出来:“今天庞四那个畜生进了村,跑到咱家要欺负你媳妇。你媳妇拼死反抗,被那个畜生捅了六七刀!你妹妹冰儿上去解救,被庞四给抓走了!”
“什么!”罗能的双拳攥得嘎嘎作响,眼中喷出愤怒的火光。他伸手从背后抓出捕猎的钢叉,口中吼道:“那畜生现在在哪里?”
“不要太冲动了!”罗海从床边站起来,看着罗能:“罗能,你不要乱来!我们一起来想办法。”
“小琴怎么样了?”罗能已经乱了方寸,直直的盯着罗海问道。
“伤口已经止住流血,现在没有生命危险了。幸亏那几刀没有捅到关键部位,现在她流血过多昏过去了,休息一阵会醒过来的。”
“大叔!”罗能一把抓住罗海的胳膊:“我该怎么办?冰儿让庞四那个畜生抓走了!”
“妇女们都在这里呆着,照看着小琴和罗能的母亲。”罗海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全村的男丁,都到村里的祠堂里去,我们一起商量个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