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阁的位置选得极其精妙。虽然处于最繁华的商业地段,但大门却开在一个非常幽静的小巷里。小巷两头通透,能容三辆马车并行。还有一个角门,开在大街背面的那一侧,专供手持请柬不愿意透露身份的贵客悄然而入。所有车辆马匹不在门前停留,都是随停随走。待主人下车,便远远的赶到大街另一侧的开阔广场去等候。
方见三人在李福这匹识途老马的带领下来到清风阁时,已经夜幕低垂。没有灯光照耀,对面人的相貌已经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四人从车上下来,李福一面让赶马的小厮把车赶走,一面领着三人轻车熟路的来到幽静后街的角门前。
角门甚是憋屈,门前挑着两只昏暗的黄灯笼。乍一看去,只道是哪个小门小户的院门。李福上前来到紧闭的门前,两长一短在门上叩击几下。门里即刻就有了动静。一阵脚步声响,‘嗞呀’一声开了半边门。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把头探出来看了一下,一眼就认出了李福。
“原来是李管事。”老头低声笑了起来,眼睛瞄了一下后面三人:“莫非是方大人到了?”
“你这老头,知道了还罗嗦什么,还不赶快请贵客进去。”李福笑骂道。
“是是!”老头上路的侧身把道让开:“请几位贵客到演舞厅二楼梅花包房。”
方见四人进了角门,门迅速的被关上了。隐在黑暗中的一声清脆女子声音黄莺般响起:“几位大人这边请。”
影影绰绰的灯光中,一名体态婀娜的女子站在不远处的树影里,微笑看着几人。待见礼已毕,她转身轻盈的走在几人前面,带着他们穿过一个小小的花园,转过两道游廊,又拐进一个月亮门。
轻微的嘈杂声远远传来,一栋高大的建筑横亘眼前。女子领着四人穿过一道长廊,进了一个花厅。
“我们从后面上去,能够避开一楼大厅。今天人来的不少,要是大人被认出来,反而不美。”女子娇笑着解释两句,已经领着几人踏上一段曲折的楼梯,在暗暗的灯光映射下,来到了二楼华美的走廊当中。
走廊设计精巧,道路四通八达,使得贵客可以尽快进入自己的房间,避免了遇上熟人的尴尬。没走几步,几人就来到了他们要到的梅花厅。女子领头,方见几人鱼贯而入。便觉眼前一亮,一间虽然不大但是设计大气丝毫不感觉憋屈的包间展现眼前。屋子中间是一张黄梨木圆桌,几个同样质地的圆凳围绕四周。雕工精细,一看就价值不菲。与门正对的,是一个四联扇细纱窗扇。两边两扇紧闭,中间两扇开了一个小缝,阵阵喧闹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两边靠墙各放了两椅一几,同样十分精美。几个修剪精致的盆景放在古架上散落屋角,凭空为屋子增加了一丝清雅的气息。
走到窗边向外看去。屋中虽然灯光明亮,但与外面一比又黯淡许多。这种光线对比让屋里的贵客开窗观看表演时,外面的人并不能看清屋中人的相貌。
这是一个绝佳的位置。正对着一楼正中宽阔空间中搭起来的,约有一层半高的表演台。台子后面轻纱低垂,连着对面的封闭走廊。表演开始时,演员便直接从轻纱后面出来,省了上下楼梯的工夫。
平台四角挂着四盏明亮的宫灯,与平台正中顶端的一组灯群,一起把整个舞台照得纤毫毕现。地上铺着厚厚的手工羊毛地毯,绣着荷花图案。矮矮的雕花围栏在平台四面立起,把舞台封闭成一个完整的空间。
围着舞台的一楼大厅内,放着数十张圆桌。此时,圆桌周围已经坐满了衣着华丽的看客,一面品尝着桌上的香茗点心,一面海聊着各色话题。虽然闹闹哄哄,但并不显得恶俗。
方见几人刚刚坐定,引路女子便悄然告退。两名十七八岁的娇俏侍女翩然而入,为客人送上热毛巾净手,然后便流水一般的奉上各类吃食香茗。李福见安排妥当,便告罪一声先行退下,在为他们这些随从安排的房间里等着招呼。
方见把几样小点心分别品尝了一番,口中赞道:“不错,味道各有特色。二位兄弟,你们也尝尝怎么样。”
“不吃,怕胖。”马梅拒绝了他的好意,伸筷子夹起一块雪白的糟藕片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眼睛滴溜溜的乱转,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孟英同样不给面子,在那里慢条斯理的端着茶碗品茶,眼前的筷子动都不动。方见无趣的把面前的酒杯端起,兹的一声喝了下去,然后真心的赞道:“好酒!”
“这是我们大姐珍藏多年的梅花佳酿,等闲是喝不到的。今日招待贵客,方才从后院的梅花树下起了出来。说起来,也埋下去有十多年了。”一个侍女娇笑着,把拳头大小酒壶中琥珀色的珍酿给方见满上。
“大姐?”方见看着侍女。见她点头说道:“我们这里,所有的女子都是姐妹相称。花大姐虽然是老板,却没有一点架子,平时对人很亲厚的。”
“那回头你替我向花大姐道谢,感谢她的美酒佳肴。”方见笑笑,对侍女说道。
“大人不如自己道谢的好。大姐现在正在忙着,一会儿必定会过来和大人们相见的。”侍女笑嘻嘻的说道。
方见又吃了一阵子,感觉肚子里有底,便命侍女把桌面撤下。换上一壶清茶,三人一面品茗,一面闲谈。两名侍女见他们开始说话,便知机的退了下去,到外面守着听候招呼。
“昨晚半夜闯进总督府里,老爷子有没有给你脸色?”方见关心的向马梅问道。
“你以为都像你,影响了睡觉就这个那个的?”马梅酸溜溜的嗤了他一句:“更何况有你的小情人引荐,老爷子多少得给点面子。”
“没有大事,谁敢半夜闯衙?”方见不以为意:“况且是这种晴天霹雳般的大事。等过几天此事报到京里,且还要乱一阵子了。”
“老爷子听了也是大为震惊,详细询问了整个事情的始末。”马梅不再调侃:“看起来对你处理事情的方式很满意,还夸你了呢。”
“怎么说的?”方见大喜,急忙问道。
“这小子看上去滑不溜丢的,没想到还有些急智。处理问题也算稳妥,看来不用急着让小芙跟他撇清关系了。”马梅拉着嗓子在那里模仿。
“别瞎编了。就你那编故事的水平,三岁小孩都不信。”方见没奈何的瞪了马梅一眼:“跟你在一起呆久了,我都学得没正经了。”
孟英噗的一口茶水喷在桌面上:“你可真是个乖宝宝,被我们给教坏了。”
“总之,我们弄来的东西都移交给总督府那边了,总督大人现场监督清点、贴封条。最后的移交清册我们也带回来了,总督大人亲自签发。”马梅继续把话说完。
“那此事就告一段落吧。英姐回去把刘文清案的档案做好,遣人送到京城刑部去,让大人们审验核决。”
三人说话间,外面的声音已经低了下去,仿佛是表演就要开始了。马梅、孟英站起身来,把窗子开了一扇,躲在暗处向下看去。
大厅里的灯光已经做了调整,各色光线巧妙的聚集在舞台中央,把舞台衬托得美轮美奂。舞台后面的轻纱撩起,两个婀娜的女子缓步来到舞台中央。
两人分别穿着黑色和白色的轻纱舞衣。半透明的纱衣裹住苗条的身躯,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比直白的裸露更加引人暇思。二人脸上分别蒙着黑白轻纱面罩,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美眸,顾盼之下让台下的观众瞬间软了半边。
舒缓的音乐幽幽响起,扩散在宽阔高广的大厅中,莹莹绕耳。台上的舞姬轻舒广袖,开始舞动。白纱女子动作轻缓,身体舒展,给人无尽的美感。黑纱女子则灵动矫健,动作轻灵,在舞台上翻滚飘动。稍有感悟的人就可以看出,二人并不是简单的跳舞,而是演绎了一个颇有内涵和情节的故事。在舞蹈中演绎情节,这让方见对清风阁有了更高一层的评价:“看来盛名之下确无虚士,这里果真不是个肤浅的地方。”
“真是不错。”孟英满脸欣赏,热心的评价着:“你看那黑衣女子表情痛苦,就像在深井中无法攀爬出去。白衣女子在井边徘徊,想要去救那黑衣女子,又担心自己也掉进去。表情与舞蹈动作协调性,堪称完美。”
马梅则招手让方见过去,口中赞叹:“啧啧,你看那大白腿。。”
方见抹去满头冷汗:“二位声音可否低一点,小心让别人听见笑掉大牙。这两位舞者代表着人性内心中的光明和黑暗好不好?光明坦坦荡荡,轻快飘逸。黑暗努力挣扎,纠结苦闷。最后白衣舞者将匍匐在地的黑衣舞者拉动着前行,正反映了人性中黑暗的泯灭和光明对痛苦的担当。英姐的解释离题万里,暂且不说。小梅你,你的低俗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
“我代表的不正是你心中的黑暗吗?”马梅则毫不在乎的依然故我:“难道你对大腿不感兴趣吗。我看你平时的眼神也不像你嘴说的那么光明正大,看见大腿就想到了黎民百姓的疾苦。”
“那也要分个场合好不好?”方见恨铁不成钢的瞪着马梅:“现在是体现休养和境界的时候。”
“就你事多。”马梅笑嘻嘻的指指一楼大厅:“看那个大爷,怎么也有七十了吧?也不怕心脏出问题。看那口水流的,不会是得老年痴呆了吧?”
“我们是具有高尚情趣的人。总不能跟看个狗打架都性致勃勃的人站到一条水平线上吧?”方见依然不放弃对马梅的挽救。
“好啦好啦,你真讨厌。”马梅被他烦得不行:“我就是逗你玩儿,你真以为姐姐是个白丁?”
“就是给你逗个闷子,你还得瑟上了,有病。”孟英也不以为然的看看他,像是看着一个白痴。
“女人!”方见怒吼一声,引来门口的一声轻笑。
门被推开,一个身姿绰约的丽人站在光影里:“方大人如此直白的表明心中的渴望,奴家真是万分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