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敏把案情介绍完毕,然后看看在座各人:“整个事情就是这样。”
“此事倒是一波三折。”胡德海笑道:“小刁还算机警,没有坠了我们刑司衙门的面子。这个案子案情虽然简单,但是能在诸多事实中把握关键线索,也算不易了。”
方见点点头:“在办理案件时,我们得到的事实给我们的推断提供依据。而更为关键的,是通过逻辑推理的方法,从整个事件中找出关键节点,然后推导开来,最终理清事情的真相。刁兄从事实中迅速找出正确的逻辑推理的起点,然后逐步延伸,直至接近事情的真相。可见,刁兄已经深得侦破的其中三昧了。”
“谢大人夸奖。”刁敏接上话头:“只是卑职觉得此案就此侦结,好像显得仓促了些。”
“如果青玉所言属实,说明这个案子背后,还隐藏着一只黑手。”马梅接道:“是谁对碧香恨之入骨,想要取她的性命呢?”
“几乎可以断定,不是青玉二次下毒。”孟英说道:“她下毒的动机是什么?再退一步讲,她如果想要毒杀碧香,为什么这么大费周章,还要把她劫持回家两天以后才要动手?要说劝导不成想要破罐破摔,难道她就真的不顾沈龙的感受吗?这里面的逻辑无法自然衔接,透着不正常。”
“这个案子充满了未知数,我看还会有进一步的发展。”方见想了一下:“反正临川县离庆州府只有半天路程,我们不妨亲自过去看看。”
“好啊。”马梅兴致来了:“我也想见识一下青玉这个奇女子。”
“老夫也正想见识一下方大人断案入神的手段。”胡德海笑呵呵的说道。
“别光想着玩儿。”方见看着马梅:“魏府那边,事情进展怎样?”
“昨天我已经通知了魏府,让他们把死者安葬了。”马梅答道:“又跟小翠和雨荷两个谈了一下。两个人都语焉不详。看来还是戒心很重,不肯吐露真实的情况。”
“重要的是谈,而不是要马上谈出什么结果来。”方见笑笑:“我们这就叫投石问路,看看能不能惊一些鸟儿出来。像这种复杂且难以举证的案子,只能不断的向对手施压,让他们自己跳出来,暴露在阳光下面。”
“那这样吧。”方见看看众人:“衙门的事就交给范大人全权代理,郭青辅助。在座的其他人,随我前往临川县。”
“是。”众人答应一声,一起出去准备。
黄昏时分,众人赶到了临川县城。方见在城门口把马勒住,对刁敏说道:“我们暂时不在县衙露面,就先找一件间旅馆住下。一会儿安顿好了,你再去衙门知会一下原勤,就说我们过来了,有什么事情可以到旅馆找我们通报。”
“好。”刁敏答应一声,纵马带着大家向城里驶去。
用过晚饭,方见几人留下刁敏在旅馆值守,其他人一起出去逛街。国家承平已久,各行各业均无比繁盛。虽然已经入夜,但是大街上依然人声鼎沸,并不比白天冷清。几人穿越在人流当中,时而驻足买些手工艺品,时而看夜晚街头的杂耍,扔下几枚钱币,换来数声道谢。慢慢悠悠行来,居然逛了一个多时辰。
眼看夜色已晚,大家收起游兴,向旅馆方向返回。还没到近前,便看见刁敏站在旅馆门口,焦急的四下里看着。
“小刁,怎么了?”胡德海奇怪的问道。
“出事了。”看见大家回来,刁敏抹了一把汗:“刚刚原勤派人来报,沈龙醉酒不慎掉入河中,已经溺毙了。”
众人皆静默不语,齐齐的看向方见。
“进屋。”方见摆摆手,领着大家回到了旅馆房间内。
“你详细说说怎么回事。”待大家都坐下,方见朝着刁敏说道。
“事情是这样的。”刁敏复述着原勤传来的信息:“天黑的时候,有人看见沈龙喝得醉醺醺,提着一壶酒在街上走着,向着城南的方向去。往城南的路上有一座小桥,是到城南的必经之路。天色黑了,什么都看不清楚。就听到桥面的水下传来‘扑通’一声,然后就有人大叫‘有人落水了!’。等大家七手八脚的把落水的人捞起来,那人早已没有了气息,被溺毙了。待衙门值班的差役赶到现场,才发现溺毙的居然是白天刚刚被刁大人释放的刘府劫持案中的关键人物。情况报到刑房,原勤也是大吃一惊,急忙赶过去了,派人过来把情况通知了一下。”
“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方见皱着眉头想了一阵子:“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也不要考虑太多。估计明天早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会调查清楚了。天不早了,大家都各自安歇去吧。”
一夜无话。
到了清早,原勤亲自来到旅馆,向大家汇报了整夜调查的结果。
“确是酒后溺毙,县衙刑房的仵作已经对尸体进行了解剖,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性。除了身上的几处擦伤外,并没有其他致命的伤口。”原勤说道:“晚上沈龙喝酒的酒馆我们也查出来了。据店老板回忆,整完沈龙都在一个人喝闷酒,并没有跟其他人接触过。”
“辛苦了。”方见温和的向原勤说道:“麻烦原兄弟再到衙门值守,有什么最新情况及时通报我们。”
“是。”原勤站起身来就要告辞。
“对了,县衙大牢里的探视时间是什么时候?我想去看看昨天拘捕的那个青玉。”
“正常的探视时间是下午二到六点,共两个时辰。只要不是死刑犯或者重案犯,一般都允许自由探视的。青叶的案子因为没有人命,所以就关在普通牢房里。”原勤笑道:“其实我们内部人员办案,任何时候都可以进去的。”
“哦,我知道了。”方见笑笑,放原勤走了。
黄昏时分。
监牢里的牢房,只有高高的一个天窗能够透出一点光亮。虽然外面天还没有黑,但是房间里已经十分昏暗。青玉蜷坐在墙边,两眼无神的盯着桌子上的油灯出神。
远处的牢门上,铁锁哗啦啦一阵响动,有牢婆喊了一声:“四号房,有人探视。”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身材佝偻的老婆子慢慢的走到了青玉的牢前,浑浊的双眼仔细的往牢里看了半天,才认出里面的人确实是青玉。
“青玉小姐,我是你的街坊们派来的,给你送点吃食。你一个人孤苦伶仃,也没个人探望,真是可怜。”
暗哑的声音一边述说着,她一面弯腰从一个篮子里往外拿东西。几个粗瓷的大碗,有的上面都爬满了裂缝。里面放着一些粗陋的肉、菜,还有一碗米饭和一罐子肉汤。
“唉,真是可怜。”老婆子把掏出的东西慢慢递进牢房的栅栏,一面絮絮叨叨的说着:“你们这几个孩子,真是命苦。碧香现在半死不活,你被投进了牢房,那个苦命的沈龙,又掉进河里淹死了。真是......”
“你说什么?”青玉激灵打一个冷战,坐起来扑到门口:“什么沈龙淹死了?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老婆子吓了一跳,急忙往外面挪了挪:“我老婆子难不成还会骗你?这事县里都传遍了,只有你在牢房里,所以没有人告诉你。”
“不!”青玉嘶喊一声,扑通一声坐在地上:“怎么会?你为什么这么傻!你死了,我可怎么办......”
她口中喃喃的说着,完全失去了神气。老婆子叹了一声,步履蹒跚的向牢门方向走去,消失在青玉的视线中。
“完了,都死了。”青玉愣怔了半天,瞄见地上的几个粗瓷碗。她惨笑一声,拿起瓷碗往地上一磕,瓷碗碎成了几块。
“都走吧,到那边再见面。”她把一块瓷片放到手腕旁边,就要划下去。
一只手从旁边的黑暗中伸出来,抓住了她的手:“先不要急着去死.等抓住了害死沈龙的凶手,再考虑寻死的问题......”
大牢外是一条长长的甬道。日头黄黄的照在高墙上,泛起浅浅的光晕。一股奇怪的气氛在空气中飘移,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在人的脖颈上抚摸,让人脊梁上直冒凉气。
送饭的老婆子慢慢的从牢里走了出来。牢门咣当一声关上了,她是今天最后一个探视的人。眯着眼睛看看天光,她叹了一口气,脚步蹒跚的向着外面走去。甬道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老婆子那近乎诡异的拖沓脚步声在回荡。
好容易走到了甬道尽头。杂吵的人声隐隐传来,才给这让人窒息的气氛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老婆子长出了一口气,加快脚步,想要快速挣脱这无形的枷锁。
“天堂与地狱之间,其实只有一步之遥。你觉得呢?”
甬道入口外面,方见静静的站在那里,面色平静的向老婆子问道。
“这位先生,您这是......”老婆子奇怪的看着方见,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我认识很多演技派的高手,甚至我本身都扮演过很多角色。”方见依然平静,仿佛在跟一个认识多年的朋友聊天:“但是我不得不说,你演的真是很好。”
“要不是我知道你今天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确切的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我绝对会和你失之交臂,而且以后可能永远都不会有交集。”方见有些感慨的看着老婆子:“先自我介绍一下。庆州刑司衙门理刑,方见。”
老婆子的眼神一丝丝的变得锐利起来。她没有注视方见,眼光向周围巡视了一圈:“这么说,牢里也有人在暗处潜伏了?”
“思虑周详是我的强项。”方见笑笑。
忽然,方见袖子一翻,手中的一把短刀在脸前飞快的扫过。‘铛’的一声轻响,一根细小的银针贴附在短刀上,散发着蓝幽幽的光芒。
老婆子裙摆猛旋。裙子像一片黑云一般向方见罩了过来。方见挥手遮挡的工夫,老婆子已经像一片树叶般轻盈的飘起,在高墙上微一借力,便箭矢般射向半空。再向前两丈就是繁华的大街。一旦越过这个距离,以老婆子的身手,自然可以从容逃走。
‘嗡’的一声破空之声,一口大刀像闪电般突兀的从半空中乍现,拦在老婆子脸前。胡德海像一只黑虎般拔地而起,双腿搅动,配合着刀光,片刻间便向她发动了数十次凌厉的攻击。
刁敏、原勤二人从高墙后面跳起。两人双手一扬,一只莫名材料制成的黑漆漆的网子凌空飞起,罩向了老婆子。
方见身后闪出孟英的身影。她左手持一张一人高的巨弓,右手上同时搭着四只长箭。‘刷’的一声轻响,四只利箭同时射向半空中老婆子身上的要害。箭只刚刚射出,孟英手上又冒出了四只长箭。随着刷刷的响声,孟英在片刻之间居然向空中射出了三十六只长箭!
在众人霹雳手段的围攻之下,老婆子一口鲜血喷出,像一片破絮般掉落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