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黑,洛阳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启,王世充登基为帝后,对洛阳的管理要比从前宽松得多,天黑后关城门的规矩不变,但城内每晚的宵禁却取消了,坊门彻底不闭,这便使得洛阳城的夜晚格外繁华,有钱人出来寻欢作乐,穷人则利用夜间出来做点小生意,使洛阳城夜晚的热闹更胜于白天。
这也是王世充想要的效果,他喜欢看到一个繁华的洛阳,这让他有一种帝王的满足。
但今天晚上却有点非同寻常,就在很多人准备出门寻乐之时,马蹄声忽然在大街上轰然响起,数千骑兵冲上大街,用凶狠的斥骂和皮鞭驱赶民众回家,与此同时,两万军队开始挨家挨户搜查。
只听一队队骑兵在街头大喊:“速速回家,今晚施行宵禁,不准任何人出门!”
在此之前,数百名士兵已经包围了天寺阁酒楼,所有酒保、掌柜和酒客全部被抓到军营审问,河西武馆也被士兵包围,馆主和两百名弟子全部被抓捕。
洛阳一时间鸡飞狗跳,一种恐惧的气氛在城中迅速蔓延,不到半个时辰,大街上已经没有了行人,家家关门闭户,酒肆、青楼、乐坊也纷纷提前打烊,关门上锁。
城中所有人都在提心吊胆地等待着,猜测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两支搜查士兵队伍进入了南市,他们敲开每一家店铺的大门,士兵一拥而入,开始仔细搜查,搜查这种事最受士兵欢迎,这就意味着他们要发一笔横财。
给了好处,那就象征性地搜查一下,不给好处,那就翻箱倒柜,掘地三尺,即使给少了也不行。
但今天晚上却有点特殊,上面下了严令,不准士兵走过场,因此就算给了好处也要严格搜查一番,最多是不惊扰女眷。
搜查南市当然是肥差中的肥差,虽然南市店铺大多有后台,但在最严格的搜查令下,就算搬出太子也没有用,两千名士兵专门搜查南市。
在北原皮货行内,吕平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两名看守他的武馆弟子也被他轻而易举地干掉,他们的店铺大门也关闭了。
这时,一名手下匆匆走来,躬身行礼道:“启禀侯正,东西已经处理好了。”
吕平点点头又问道:“有血迹的衣服呢?”
“丢进厨房灶里烧掉了,卑职亲眼目睹它们烧成了灰。”
“好吧!让大家都回去睡觉,等待搜查士兵上门。”
众人都各自回房了,吕平并不担心,他藏在店铺中的一些违禁物品都在昨天送出城了,就算搜个底朝天也查不出问题,独孤怀恩人头他们装入沉重的铁盒,沉进了后墙外的漕河河底,除非士兵脱去衣服潜入河底去摸索,否则他们什么也找不到。
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一队士兵跑来了,开始‘咚!咚!咚!’砸门,门吱嘎一声开了,一名伙计战战兢兢问道:“你们有什么事?”
“叫你们掌柜出来!”
大门上方插着王世恽的三角旗,为首队正倒不敢直接冲进去,不多时,吕平穿着中衣匆匆赶来,“各位军爷,发生了什么?”他之前去武馆的江夏口音消失了,变成了一口纯正的京城官话。
“你就是掌柜?”队正上下打量他一眼问道。
吕平陪笑道:“小人正是!”
“我们奉命搜查,不光是你们,全城每家每户都要搜查。”
吕平连忙道:“前面的北山皮草行其实和我们是一家,也是由我来掌管。”
“那就去把店铺门打开,我们一并搜查。”
吕平连忙吩咐伙计去把北山皮草行的店铺门打开,他又拉了一下队正,两人走到一边,吕平低声道:“不瞒军爷说,这家店铺的真正东主是越王殿下。”
越王便是王世恽,是洛阳最有权势的人之一,队正面露难色道:“我也不瞒你说,这次天子震怒,亲自下旨搜查全城,就连亲王府也要搜查,我们必须遵令,除非有天子金牌,否则任何店铺都无法避免搜查。”
“那就烦请弟兄们不要损坏货物。”
说着,吕平将一锭十两重的黄金塞给了队正,队正心中一阵狂喜,居然是十两黄金,赚大了,他连忙道:“请掌柜放心,我们公事公办,绝不会损坏一物,最好请店伙计带我们去搜查,这样更方便。”
他又吩咐手下士兵,“小心搜查,不准损坏任何一物,不准惊扰女眷,搜查完立刻退回来。”
士兵们都知道队正一定得了很大的好处,否则不会这样好说话,士兵们齐声答应,吕平便让十几名伙计分头带他们去搜查。
仅仅一炷香的功夫,搜查的士兵们便从各房回来了,两家商铺的房间虽多,但大部分都是空房,士兵们看一眼便走了,在十两黄金的光环照耀下,掘地三尺就成了笑话,这让吕平有点后悔,早知道把人头埋在后院便可,沉入河中还要麻烦自己去寻找。
最后一名士兵回来,禀报道:“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物!”
队正呵呵一笑,“那就打扰掌柜了!”
“不客气,大家例行公事嘛!可以理解。”
吕平笑着送他们出去,就在这时,外面又来了一队士兵,为首却是一名校尉,他喝问道:“搜完了吗?”
队正连忙上前见礼,“启禀校尉,仔细搜查过了,没有任何可疑之物。”
校尉随即令道:“让店铺中所有人都出来,站成一排!”
吕平一眼便看见校尉身后有一名年轻男子,他认出是武馆的一名弟子,曾经见过自己一面,吕平顿时明白过来了,对方要让这名弟子来认人。
吕平心中冷笑一声,自己早就变了样,他能认出才怪。如果是刘顺,听声音或许能辩出自己,可惜刘顺已经被独孤怀恩的侍卫杀了。
吕平低声吩咐伙计去叫人,不多时,三十几名伙计都出来了,站成长长一排。
校尉拿着火把对武馆弟子道:“你仔细辨认,这里面有没有那个江夏商人?”
武馆子弟苦着脸,上前一一辨认,江夏吴姓商人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这里面个个年轻力壮,一个都不是,武馆子弟最后走到吕平面前,他感觉这个掌柜眉眼间有一点点像,不过那个江夏商人鼻翼左侧有一颗很大的肉瘤黑痣,而此人没有,再说年纪也差得太远,他便摇摇头,“都不是!”
“走!”
校尉一挥手,带领众人又去下一家了。
伙计回房关了店门,一名伙计低声问吕平道:“现在就去河里把那东西捞出来吗?”
吕平摇了摇头,“再等两天!”
........
皇宫内,王世充虽然没有了之前的暴跳如雷,但他的滔天怒火远远没有平息,唐朝使者竟然在他的眼皮子下被人杀了,凶手不知所踪,独孤怀恩的人头更是影子都找不到,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而且被杀之人是独孤家族的嫡子,是独孤家族在朝廷中的代表,如今他死在洛阳,关陇贵族怎会善罢甘休?
王世充心烦意乱,背着手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这时,有宦官禀报,“太子殿下和越王殿下来了。”
王世充连忙道:“让他们进来!”
片刻,王应玄和王世恽走进了御书房,他们两人负责调查刺杀案和处理后事,王世充问道:“调查怎么样,有进展了吗?”
王应玄躬身道:“启禀父皇,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儿臣基本上理清了。”
“怎么说?”
“今晚在天寺阁酒楼和独孤怀恩护卫拼杀的一群人是西部武馆之人,为首的刘顺身负重伤而死,很多细节就无从知晓了,不过还是有人知道一点情况,事情是从昨天开始,一个姓吴的江夏商人找到武馆,想请武馆帮他讨一笔债,时间就是今晚,地点正是独孤怀恩预订的酒楼雅室,这群武馆子弟前来滋生,便和独孤怀恩的护卫发生了冲突,外面在格斗,房间里却有人潜入,猎走了独孤怀恩的人头。”
“那个吴姓商人是什么人?”
王世充立刻意识到了关键人物,就是这个吴姓商人骗武馆人出头,此人就是刺客。
王应玄苦笑一声道:“是一个头发花白,约六十岁左右的老者,鼻翼左侧有一颗很大的黑色肉痣,我们找到了他住的客栈,此人叫做吴谦,但人已经消失了。”
“给我描图缉拿,提供线索抓此人者,赏钱万贯!”
王应玄犹豫一下,“父皇,这里面有一个关键问题,为什么对方要让河西武馆来替他出面?”
“这又是什么缘故?”王世充眉头一皱问道。
“这家河西武馆其实是二弟所开,也就是说,刺杀唐朝使者,二弟成了最大的嫌疑。”
王世充一下子愣住了,居然让自己次子顶锅,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半晌道:“难道.....这是北隋所为?”
王应玄又继续道:“其实还有一个证据,儿臣当时觉得奇怪,这个吴姓商人怎么会知道独孤怀恩今晚在哪里喝酒,又怎么知道他预订的房号?孩儿追查消息源头时才发现,贵宾馆丞下午借口出城购物,已经携带家小畏罪潜逃了,今晚独孤怀恩在天寺阁酒楼喝酒,就是这个馆丞的安排。”
王世充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阴黑,居然把自己的官员也收买了,除了北隋外,还有谁会这样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