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嘉善坊的家家户户都收一份特殊的礼物,十个鸡蛋,三斤糕饼和两贯钱,装在一只扎着红绸的竹篮里,与此同时,爆竹声开始连续炸响,坊中所有人知道了,住在同坊的张铉今天要迎亲娶妻了。○
这是一种很重要的风俗,迎亲嫁娶都要告之左邻右舍,送去礼仪,一方面是同喜共庆,另一方面也是含蓄地提醒左邻右舍,不要选这一天做犯忌之事。
张铉府上热闹异常,二十几名亲兵忙里忙外,整个府邸都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大堂院子里搭起了青庐,摆下喜蜡,张灯结彩,据说将有三百余名宾客前来庆贺,光坐榻就摆了一百五十余张,除了后宅外,整个外宅和中庭都摆满了。
前来帮忙的人也不少,张铉的亲兵负责招呼客人马车,张铉又从天籁乐坊请来三十名乐姬充当侍女,为客人端茶送水,上菜斟酒等等。
另外,喜宴全部是外包,由天寺阁酒楼包下了所有的酒菜,为此,天寺阁酒楼的东楼今天特地停业一天。
女眷由卢楚的妻子负责招呼,迎宾一时找不到人,便由卢庆元带着好友李清明和崔元翰临时充当迎宾郎。
而重要的客人,只好由卢倬和卢楚两人来招呼,这一般是赘婿的礼仪,女方家为尊,但张铉没有族人,也没有办法,总不能让外人来招呼客人,那才会让人笑话。
按照礼制,在新房内搭建了百子毡,由女方的婶娘或者叔母提前一天来铺床,这也是鲜卑留下来的风俗,新婚之间是在帐篷内度过。
迎亲也是重要的礼节,一般是夜间进行。但也不绝对,像夏天天色黑得比较晚,黄昏时便可以出门迎亲了,宾客们则在男方家中喝酒饮宴,谈笑风声,等待新娘上门。
头戴纱帽。身穿红色喜袍的张铉在傧相苏定方的陪同下骑马前去卢府迎亲了,前方是一队鼓乐手,吹吹打打,鼓乐震天。
十几名身穿绛红服饰的亲兵也跟随前去,为首两名亲兵挑着一只喜雁,用红绳绑好,雁口也扎好,这是很重要的祭品,迎亲必不可少。穷人家也可以用鹅代替。
再后面是八名亲兵挑着四只大箩筐,里面装满了上好铜钱,一路向两边人群抛洒,引来一群群孩童欢笑争抢,到处听见有人鼓掌和贺喜。
和张铉府邸一样,卢府内也是张灯结彩,虽然卢倬、卢庆元都先去张府忙碌迎宾接客,但卢府中依旧有不少人在等候新郎到来。
房间里。卢清已经戴上凤冠,她上身穿浅绿色的新娘喜服。下穿大红百褶裙,肌肤如雪如玉,眉目如画如黛,秀美的容貌加上精心装扮,更显得她美貌绝伦。
天不亮就起来了,光化妆就用了半天时间。母亲替她开了面,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就等新郎前来迎亲。
卢清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羞涩,尽管这一天她盼了很久,但想到新婚之夜将发生的事情。她还是忍不住一阵阵羞意上脸。
这时,小丫鬟梨香端着一碗桂花圆子粥走过来,“姑娘,夫人让你吃一点东西。”
旁边阿圆也劝道:“从早起来到现在一天都没有吃东西,身体也吧!”
卢清摇摇头,“我不想吃,阿圆,你吃掉吧!”
“要不,等它冷一冷,等会儿再吃吧!”
阿圆把粥放在小桌上,她见梨香对自己使眼色,便跟她走了出去。
“定下来了吗?”阿圆急问道。
按照世家嫁女的规矩,庶女出嫁带一个陪嫁丫鬟,嫡女出嫁则至少带两个陪嫁丫鬟,陪嫁丫鬟非同一般,因为夫妻之事不避,最后一般都会成为小妾,除非是马幼婆那种姿色太糟糕,才会转为女管家。
卢清是嫡女,她至少要带两个陪嫁丫鬟,一个肯定是阿圆,但另一个却迟迟未定。
卢清或许不关心,但阿圆却很关心,她也不懂陪嫁丫鬟的含义,但她希望能是自己的好朋友梨香,平时也可以说说话。
梨香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夫人定下来了,还是让我去。”
阿圆欢喜地抱住她,“我就是说嘛!你曾跟随姑娘多年,除了你,别人也不合适。”
梨香生性胆小文静,她曾给张铉送过信,对张铉的印象很好,能成为他的丫鬟她心中也暗暗高兴,至少以后不用再看夫人和马幼婆的脸色了。
这时,忽然远处隐隐传来了鼓乐声,两人一惊,只见伴娘卢芸飞奔而来,在楼下喊道:“快点准备下楼,姑爷来迎亲了。”
房间里,卢清一下子站了起来,心中像打鼓一样,异常紧张慌乱,他终于来了。
到女方家接亲有很多风俗,比如咏诗,比如射箭开门,比如设障要钱等等,不过这些风俗只是图个热闹吉利,可做可不做。
但有件事一定要做,那就是祭雁,代表着鸿信传书,千里姻缘一线牵的意思。
祭完雁,女方就可以上车出门了,最后女方家会把一盆盆水泼出去,代表婚姻到这一步就已是覆水难收,当然,后来的意思就变成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张铉没有被太为难,苏定方塞出去三十几个用红纸包的一两重的小金锭后,卢家人便欢天喜地地簇拥着张铉来到中堂,因为夜幕已经降临,宾客还在男方家喝酒等候,他们没有时间多呆,必须接了新娘便走。
中堂上已经布置好祭雁仪式,正中拉一块红幔,里面放着一只缠满了金线的马鞍,阿圆和梨香扶着新娘小心翼翼的跨骑上马鞍,卢芸在一旁娇笑道:“姑爷,好了!”
另一边,傧相苏定方取过包扎好的雁,递给张铉,悄悄指了指红布。透过红布隐隐可以看见卢清的身影。
张铉笑道:“我扔了!”
他轻轻将红雁扔过了布幔,那一边卢清已准备好,一下子便接住了抛来的红雁,顿时一片欢呼声响起,祭雁圆满成功,这是一个好兆头。
当然。这只红雁最后必须由张铉掏钱赎回来放生,这才完成了祭雁仪式。
这时,卢清的长兄卢庆安大喊道:“吉时到,新娘上车!”
卢清的泪水忽然流了下来,她跪下向母亲行一礼,“母亲,女儿走了!”
卢夫人也有点伤感起来,扶起女儿勉强笑道:“去吧!别误了时辰,为娘马上也会过去。”
卢清点点头。被阿圆和梨香扶了一辆宽大的马车,马车缓缓出门,十几名卢家女人追着马车,将手中铜盆里的水泼了出去。
卢夫人望着女儿马车远去,最小的女儿也出嫁了,她心中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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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人成亲自古要搭青庐,这是因为贫寒人家房子不大。容不下太多宾客,所以一般会在路边搭座棚子。便于宴请宾客,形成风俗后便叫做青庐,就算富贵人家也在院中搭建青庐,用于行婚礼之处。
由于迎亲是在夜间进行,所以当新人到来后,距离关闭坊门的时间也不久了。宾客也在最后观看一眼婚礼,然后便匆匆离去。
在连续不断的爆竹声中,马车缓缓在张府门前停下,按照风俗,新娘的脚在行婚礼之前不能碰男方家的土地。所以富贵人家会用地毯,贫寒人家会用两张毡子交换行进。
张铉的府中铺了借来的一条长地毯,从门口一直通向中院的青庐,地毯中间摆放着火盆和装满红枣、梨等物品的盘子,地毯两边挤满了宾客,但他们暂时看不到新娘,那时还没有盖头,但七八支长柄团扇将新娘遮得严严实实,一直护送进青庐,进入青庐中的幔帐之后。
这时,卢倬匆匆走过来,低声对司仪说道:“时辰不早,可以成婚了!”
司仪点点头,他看了一眼天色,高声喊道:“吉时已到,行婚礼!”
在青庐中间摆放着一张宽大的桌案,铺上红绸,正中红幔上挂着斗大的‘囍’字,两边大红蜡烛将青庐照得通明,正中间摆放着一个红结,绸带延伸入两边幔帐内。
在桌案上摆放着天地君亲师的牌位,一般而言只摆天地牌位,但特殊情况下也可以变通,比如一方父母已去世,家中已没有长辈,这种情况下就用牌位来代替。
张铉就是这种特殊情况,家中已没有长辈,卢家都能理解,就按照特殊情况来处理,不过证婚人必须是家族辈分最老的人,男方女方都可以,所以卢倬才紧急把父亲从涿郡请来。
这时,鼓乐声响起,司仪大喊:“新人出场!”
红幔被挽起,左边是新郎张铉,手执红结一头,右边是新娘卢清,手执红结另一头,两人慢慢走近,在蒲团上跪下,青庐外面挤满了观礼的宾客,笑语声声,很多人在暗暗赞叹新娘之美。
“行拜礼!”
两人面对牌位跪下磕了三个头。
“行卺礼!”
这也是婚礼中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环,一名男童上前,他手中盘子里放着一支用葫芦雕成的酒杯,旁边放着一小葫酒,这就是著名的合卺酒了,喝了合卺酒,夫妻合为一体,患难荣辱与共。
卢慎走到他们面前,举起酒杯对众人道:“今天是我孙女和张将军的大喜之日,老夫祝他们白头偕老,共度人生。”
卢慎又对两人道:“希望你们二人互敬互让,恩爱如宾,也祝你们夫唱妇随,早生贵子,这杯酒喝了它。”
他将酒杯先递给张铉,张铉喝了一半,递给了卢清,卢清轻轻略带羞涩地接过酒杯,抿嘴把另外半杯喝了。
青庐外顿时一片鼓掌声。
司仪高喊:“夫妻已成,送入洞房!”
两人在陪嫁丫鬟和喜娘的簇拥下,走进了洞房,先后钻进了百子毡帐中,亲友们绕毡帐走一圈,撒上花瓣祝福,退出了洞房。
这时,阿圆和梨香检查完了房间,吹灭蜡烛退出房间,房间里漆黑一片,但毡帐内却春意盎然,别的一番天地。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