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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渐渐到了两更时分,唐军大营内,王君廓站在大帐内焦急地望着东城方向,他很担心自己派去送信的亲兵没有能见到张铉,这是关键的一环,如果送信失败,那今晚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王君廓之所以还有回旋的余地,就在于屈突通无法彻底改换西城的防御体系,他最多只能换掉主将,但下面的守城军队屈突通却无法彻底换掉,一旦大动会使西城的防御战线彻底崩溃,屈突通无法承担这样的后果,也不敢冒这个险,这就给了王君廓重新夺权的机会,西城各个重要节点上的防御将领都是他的人。
目前防守太原的共来自三大派系,一是太原本土派,也就是裴寂在太原用欺骗手段招募的三万青壮,经过几个月的训练后,这支本土军队勉强可以参战。
第二是关陇派系,也就是屈突通从长安带来的三万军队,这是屈突通的主力军队,战斗力很强,坚决服从屈突通的指挥。
第三个派系可以叫做并州派系,约两万人,是原来驻守并州的军队,也是李建成的军队,这支军队中的大部分人曾由王君廓统帅参与了对抗突厥的战争,和当时的北隋军并肩作战,这支军队和王君廓一样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参加抗击突厥入侵,立下战功,最后却因为高层权力斗争而没有得到任何赏赐,阵亡的将士家属也没有得到抚恤,这支军队底层将士都充满了对唐朝的不满。
屈突通也清楚并州军队的问题,他用了两手策略来稳住这两万人,一是公平待遇,避免继续刺激这支军队,第二便是分而化之,他施行一主四副的军营制度,就是为了将两万军队分散到各个军营之中,中央军营和东西南北四座军营各有一部分,当然,王君廓的西北大营也有五千名原来的并州士兵,他们也是王君廓的实力根基。
“将军,时辰到了。”
随着亲兵小声提醒王君廓两更时分已到,东城外方向骤然响起了轰隆隆的战鼓声,王君廓蓦然回头望去,心中充满了惊喜,他的亲兵已经把信送到了。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几名亲兵不安地问道。
王君廓微微一笑,“我们去西城!”
王君廓让一名身材高大的亲兵装扮自己在大帐内睡觉,他自己化妆成一名小兵,从后帐底部爬了出去,悄悄离开了军营,向西城而去,王君廓心里明白,屈突通不惜损害防御而撤换自己,说明他已经怀疑自己了,名义上让自己为中央大营副将,实际上就是剥夺了自己的军权,让自己置于监视之下,在大帐附近一定有人在暗中监视自己。
虽然他的离开很可能会被现,但王君廓已经顾不上了,他在信中约好三更时分动手,而现在已经两更时分,再不部署就来不及了。
东城头上,屈突通正满腹疑惑地注视着周军大营,在两更突然敲响的战鼓代表着什么意义?当然,王旗插在东城大营中,那就意味着东大营是周军的主营,从主营出的鼓声很可能是某种命令。
“将军快看!”
一名大将指着周军东大营道:“敌军的攻城器械已经出现了!”
屈突通点点头,他也看见了,就在刚才,东大营内矗立起了数十个巨大的黑影,应该是投石机后或者巢车之类,难道周军是想夜攻太原吗?
“传令所有军队进入作战警戒!”
屈突通敏锐地意识到,今天晚上周军必然会有异动,绝不能大意。
他沉思片刻,又对亲兵校尉道:“去大营看看王君廓的动静,如果他已穿好盔甲,就说我请他来东城商议军事。”
亲兵校尉点点头,转身向中军大营奔去,屈突通心里很清楚,以太原城的高大坚固,周军很难靠强攻夺取城池,但如果城内有军队里应外合,那太原就危险了。
屈突通之所以没有直接抓捕王君廓,而只是用升调的方式夺去军权,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害怕王君廓的手下军队哗变,当然,他也没有王君廓要造反的证据,只是因为王寿的缘故,使他已经不再信任王君廓。
不多时,屈突通的亲兵校尉带着几名士兵跑到了王君廓的大帐附近,这时,两名潜伏在附近的监视者上前禀报,“王君廓没有出帐,还在帐内。”
亲兵校尉快步来到王君廓的大帐前,几名亲兵拦住了他,“我家将军正在休息,请不要打扰!”
亲兵校尉举起令箭道:“奉大帅之令,请王将军去东城商议军事。”
几名亲兵对望一眼,其中一人苦笑道:“恐怕我家将军去不了。”
“为什么?”
“自己看吧!”
亲兵让开了路,校尉走上前,挑开帐帘一角,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呛得他几乎窒息,他连忙捂住鼻子再细看,只见大帐内灯光昏暗,桌上和地上全是酒壶,桌上堆满了残羹剩菜,几只碗碟被摔得粉碎,一只酒坛子倾倒在地上,酒还不断从坛中流出,桌上和帐上到处是剑劈过的痕迹,另一边的兵器架上挂着王君廓的盔甲和大刀,而内帐则传来一阵阵打雷般的鼾声。
亲兵校尉眉头一皱,退回来问道:“怎么会这样子?”
“将军心情不好,喝醉了酒又哭又笑,我们劝他,还被他用剑砍伤。”
亲兵指指另一人的手臂,校尉这才注意到,旁边一名士兵的胳膊绑着纱布,纱布上有血渗透出来,看得出伤得不轻。
“那该怎么办,大帅有令找他,而且军中不准喝酒,这可是严重违反军纪!”校尉不满地指责道。
“要不我们再去叫叫将军。”
两名亲兵走进内帐,校尉也跟了进去,他站在外帐偷窥,只见王君廓睡在榻上,手中还握着一把剑不放。
“将军!将军!大帅有请。”
两名亲兵推王君廓的身子,王君廓忽然暴怒,“滚出去!”
剑光一闪,只听一名亲兵惨叫一声,两人跌跌撞撞逃了出来,其中一人捂着肩膀,满脸痛苦,似乎被刺了一剑。
“快出去吧!”
众人催促,校尉也只得出了帐,对亲兵们道:“一旦王将军醒来,请他立刻去东城见大帅。”
他摇摇头,转身快步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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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城头上,屈突通听完了校尉报告,他的眉头也皱成一团,王君廓一向自律,从不违反军纪,今天居然喝醉了酒,战时喝酒,最轻也是一百军棍,若误了战机还会被处斩,这可不是王君廓的作风啊!
“是他本人吗?”屈突通又问道。
“应该是,卑职还听到他的声音,卑职本想进内帐看看,但他挥剑伤人,大家都不敢进去了。”
“那他的大刀和盔甲还在吗?”
“还在!卑职亲眼看见,战马也在外面拴着。”
屈突通这才打消了疑虑,他知道王君廓视刀如性命,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带上大刀,只要刀在那么人就在,其实他心里也明白,王君廓心中比谁都苦闷,抗击突厥获罪,贬官夺爵,秦王又不肯恢复他的官职爵位,现在又被自己剥夺了军权,他借酒浇愁也很正常,这个时候王君廓还兴高采烈,那才是怪事。
不过屈突通毕竟是名将,他虽然相信王君廓还在大营,但西城那边他还是有点不太放心,主要是谢敬元有没有控制住军队,屈突通知道谢敬元的能力,要让他一夜之间掌控军队,确实有点为难他了,但至少要稳住军队。
屈突通又对亲兵校尉道:“你再辛苦跑一趟西城,看看谢将军那边情况,回来向我禀报。”
“遵令!”
校尉刚要走,屈突通叫住了他,“走城内快一点。”
走城内是直线,而走城墙则绕一大圈,校尉带着数十名手下下城去了。
屈突通的目光又投向城外,他现数十架巨大的攻城器已经出营了,正向城池这边缓缓而来,他当即喝令道:“床弩准备!”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