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要亮了,窗帘上一层淡薄的光。
窗户和客厅沙发隔着半米长,柏以凡窝在其中抽烟。
卧室门被推开,谢岁辰拖着行李箱走出来,一眼看到四十五度角明媚忧伤中的柏以凡。
谢岁辰皱眉:“怎么了?”
柏以凡听到动静,转头问:“这么早就出门啊?”
“我七点半飞一趟芝加哥。”
说得好像平常出差似的。
“哦哦,一路顺风,早去早回,路边的野花别乱采。”柏以凡习惯性那么一说,说完自己乐了。
其实他都知道了。
谢岁辰中学时的初恋在美国染了重病,托同学捎信说想见他。谢岁辰昨天傍晚得的消息,转头就让人订机票了。
路边的野花算个屁,初恋多大个青春记忆的花园呢。早去早回个屁,搞不好就有去无回了。
柏以凡却没办法,谁让自己是上赶着追人的那个?当初死乞白赖地追了人家大半年,足以说明自己的魅力值够低。现在天要下雨伴儿要变心,甭管人家初恋是不是真病,他总不能一哭二闹三上吊拦着。追得跌跌撞撞,再分得黏黏糊糊,怪没意思的。
柏以凡心灰意懒,摆了摆手,示意谢岁辰跪安。自己抓着沙发站起来。
卧槽,腿没了?
瞬间,一万匹羊驼呼啸而过。枯坐一夜,腿不麻才怪。这还是轻的。
柏以凡起势过猛,脚下一滑,冲着地面扑去。顺手带倒了身边的一只大花瓶。
“哐当”巨响落幕,一地狼藉,柏以凡跪在碎片前。好歹没脸着地破相,可现在怎么看都像他要跪安。
谢岁辰吓得不轻,几步跨过来,伸手要扶却被柏以凡挥开。谢岁辰不和柏以凡争辩,转身去拿东西收拾。他拿着笤帚簸箕出来,柏以凡已经站在玄关换鞋子。
柏以凡看也没看谢岁辰,没事儿人一样嘱咐:“你放着,我回来收拾。”
“你去哪儿?”
柏以凡心里已经圈了“分手”选项,自然不可能去送机:“我去看柏可非。”
“你哥?”
全世界都知道,柏以凡和他哥柏可非不共戴天。
柏以凡是恨透了柏可非的。
柏可非当年不好好上大学,半道退学去混娱乐圈,搞得全家鸡犬不宁。最后他还出了事进了局子。柏以凡他爸去捞他,飞机上发急病,没落地人就没了。他妈听说消息就病了,转年也追着去了。
他们家是因为柏可非散掉的。打那以后,柏以凡再不愿见到柏可非。柏可非费尽心思找过他一次,以两人大打出手收尾,往死里打的那种。
谢岁辰对娱乐圈向来也不待见,两人平常聊一两句柏可非并没什么不妥。但这次柏以凡一下失了耐性:“准你去看要死要活的情儿,就不准我去看寻死觅活的哥了?”
说完,柏以凡一步跨出,摔门而去。噔噔噔下楼,一晃眼就爬上了车。
有史以来第一次,柏以凡在谢岁辰面前如此坚决果断地发火,牛气!
这都要感谢寻死觅活的柏可非,让他在谢岁辰的初恋面前扳回一城。虽然自杀未遂,但还是去看一下好了。
柏以凡在心里大发慈悲。
其实更主要的是柏可非的经纪人实在太烦了!换着电话轮番打,柏以凡关机了她还拼命发信息。
邮件、qq、msn、微博、微信,走过路过统统不放过。
幸好没找上门来。又不是真死了,有必要搞这么大阵仗?
“自杀未遂,未遂不是还没死成么。”柏以凡停好车,站在市立医院门口心生怯意,“我去了才是催柏可非的命呢。”
柏以凡自嘲一句,却还是进了医院。
等柏以凡见了助理,再被消毒干净拖进重症监护室时,才明白柏可非的经纪人真的不是小题大做。
柏可非躺着,周围一圈仪器。他嘴里鼻子里都是管子,人仿佛脱过水,瘦得没了形。皮包骨头的手腕,露在外面的地方全是自残的伤口。
明明还没到三十,却好像已经耗干了生命,活到了尽头。
“是烧炭自杀,玥姐发现得早,但也救不回来了。”柏可非的助理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眼珠子里好像接了自来水,“医生说,缺氧时间过长,现在不过是吊命了……”
助理小姑娘哭诉不止。
柏以凡却什么都没听进去,他直愣愣地看着床上那个人。突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特别不真实,耳朵里嗡嗡嗡地响。
柏可非怎么就变成眼前这样子了?救不回来是个什么意思?
柏可非可以叛逆,可以闹,甚至是被捕被判刑,可怎么能这么孬种,说死就死?
柏以凡此刻对柏可非恨到了极点,上前一步:“柏可非,你给我起来!”
这一声气势汹涌,吓得助理的眼泪都停了。
“嘀——嘀——”
下一秒病房里的心电检测仪突然乱叫起来,医生护士冲进来急救,人仰马翻。
柏以凡傻了,医护把他往病房外拉,他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力气抱着门不撒手,扯着嗓子:“柏可非,你给我起来。起来我就不怪你了。我被人欺负了,你给我撑腰啊,哥。”
柏以凡最终还是被拖出去了。门合上,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助理小姑娘站在他身边,满脸焦虑地陪着柏以凡。柏以凡的脑子已经一片浆糊,他还是觉得不真实。
没多久,icu的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
柏可非死了。
这结果实属必然,事发这些天没人傻乎乎地期待所谓的奇迹,都知道死对柏可非来说才是解脱。可柏可非就这么不醒不死地吊着,直到柏以凡出现,说了句“我不怪你”,柏可非的心跳终于停下了。
“他一直在等你,你来了,现在也算安心了。节哀顺变。”医生沉痛地对柏以凡说,“你再进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柏以凡茫然地看了医生一眼,转头就走。助理拔腿来追,柏以凡熟若无睹。
开玩笑呢,柏可非那祸害才不会死。都没听说过祸害遗千年么?
柏以凡立场坚定,走得也很坚定,难受痛苦完全没有。他一路走,走得越远,感觉越淡,等走到楼梯口,已经什么感觉都没了。
腿的感觉也就顺势没了。
然后今天第二次,柏以凡脚下一软,冲着地面扑过去。只是这次没上一次那么好运。一阵天旋地转,柏以凡听到自己脖子某处“咔啦”一声。
不是断了吧?这也太倒霉了吧?我也要挂了?柏可非你这坑货,我被你坑死了!你还欠我波板糖呐……
鬼知道柏以凡死之前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其实最后的最后,柏以凡想,幸好谢岁辰奔向初恋怀抱了。可家里的那堆碎瓷片还没收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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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凡,以凡,柏以凡!你别装死啊!”
意识再次清醒,耳边传来嚷嚷声。
唉哟,没死成!
柏以凡心里窃喜,脸上却火辣辣得疼。这死命扇自己脸的是哪个混球!
柏以凡睁眼,呆滞了。
这轮廓分明的脸,这乌黑的粗眉毛,这滚圆的眼珠子,这是闹哪样啊?
鬼使神差,柏以凡出了一声:“柏可非……哥?”
“没摔傻吧?”柏可非握住了柏以凡的手,把他拉了起来,还顺手给柏以凡拍了拍衣服。
热的,柏可非的手是热的。
柏以凡有些发怔,环顾四周。顿时脑子就被驴踢了似的,从屁股瓣儿到脑袋壳儿都不太妥当。
柏以凡此刻站在自家老屋院子的石榴树底下。夕阳西下,余晖透过树枝斑驳落下,晚风拂面,叶摇轻响。
前一刻被宣布死亡的柏可非,这一秒就站在他身边,少年英俊,神清气爽。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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