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妃面带愁容,精致秀美的眉毛微蹙,贝齿轻咬朱唇,眉心一点朱砂痣,愈发红得鲜艳,在光线有些暗淡的马车中,愈发显得仙子般无暇动人。
“不会的,铭儿不要担心。”肃王爷柔声安抚道。
肃王妃长长的睫毛微颤,缓缓抬眼,看向肃王爷的目光,带着点点惊意:“可是,周大人为何如此说?他独独指出我的朱砂痣,我以为……”
“铭儿别怕。月圣国的来历奇异,等闲人也没有见过,一直当做传说的,周大人猜不到的。”肃王爷低声劝道,“何况,他为人虽然奸猾,内心倒也有几分正直,不会大肆宣扬的。”
肃王妃蹙起的眉头微微展开两分,贝齿仍旧咬紧朱唇,不一会儿,又抬眼说道:“你说,他给媛媛看了面相,为何说媛媛日后也会如我一般?他,究竟是随口胡说,还是真的算到什么?”
“就你心细。”肃王爷不禁低低笑起来,“女儿家好妆扮,媛媛说不定哪日心血来潮,在眉心点了朱砂,打扮自己。周大人多半是唬媛媛玩的,就是想叫媛媛带他看热闹去,再尝一尝紫霞山庄的葡萄,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肃王妃愕然说道:“竟是这样吗?那我倒是庸人自扰了。”
“你竟是不信我的?我说过,会护着你,就不会食言。”肃王爷低声说道,浓眉墨眼,直直看着她道:“即便有一日,你的身份被爆出,以我肃王府的势力,难道护不住你?”
肃王妃面上微红,垂下眼来,埋首偎进他的怀里:“你也知道,有些记载里头,已经把月圣国妖魔化了。我是那样的身份,被居心叵测的人知道了,不要煽动起来,喝我的血,割我的肉?”
“谁敢?”肃王爷沉声喝道。
肃王妃慢慢展开双臂,环住他的腰,说道:“也不知倾城哪里去了?姐姐叫我带他出来,我原是想好好照顾他的。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我却没照顾好,叫他走丢了。他的命格又是那样的,这些年也不知受了多少苦?”
“怪不得你。都是他的命格不好,即便不走丢,也少不得吃苦。”肃王爷安慰道。
肃王妃叹了口气:“我倒是不担心他的安危。姐姐说过,十六岁之前,他必不会有性命之忧,也叫我不必勉力。只不过,我心里不好受罢了。再有两年,他便十六岁了,依照姐姐的说法,如果他能够渡过十六岁的坎,便一生无忧。如果渡不过……”
肃王爷没有说话,只是抱紧了她。
“我最担心的,其实是姐姐。”就在这时,肃王妃埋首偎进肃王爷的怀里,眼角隐约可见一滴晶莹,“她把一切都给了倾城,自己几乎什么也没留下,在那样的地方……”
此时,孟庄主、沐神医和涂菲媛,坐上了马车,跟在太子殿下的马车后面,往玉峰山的别院行去。武成王斐烈与周监正,分别骑上马匹,跟在后头。更有武成王的一队侍卫,护在孟家马车的左右。
“涂姑娘,叫我坐进马车里吧?我会算许多好玩的玩意儿,保管你喜欢。”周监正摇摇晃晃地坐在马背上,探头朝马车里喊道。
涂菲媛不搭理他。
“唉,真是硬心肠的小姑娘,一点儿乐趣也没有。”周监正摇摇头,“可怜我的一把老腰,要生生折断喽。”
旁边,端直坐在马背上,如山岳一般沉稳,巍然不动的斐烈,余光扫了他一眼,唇角微微勾起一侧。
“驾!”出了皇城,太子殿下的马车飞快跑动起来。
黄连驾车随在后面,也扬起了鞭子:“驾!”
斐烈握紧缰绳,上身前倾,双脚一夹马腹,大黑马便矫健跃起,如风一般跟在后头。
“哎哟!哎哟!我睁不开眼了!”周监正怪声叫道,坐在马背上的身子,歪歪斜斜,晃来晃去,朝斐烈喊道:“王爷,您带着我吧?那小姑娘不给我坐马车,我又骑不住快马,快要掉下去啦,我与您共乘一骑吧?”
斐烈的双眼直视前方,头也不回,低沉的声音响起:“我舍不得累了黑风。”
“王爷呀,您心疼马儿,也不心疼我!”周监正语带埋怨地叫起来,声音飘在风里,很是凄惨。
马车里,沐神医看着背靠车厢,闭目不语的涂菲媛,轻声说道:“媛媛,你真的不叫她进来?”
涂菲媛没有吭声。
“媛媛?”沐神医又叫了一声。
涂菲媛仍旧没有吭声。
“这孩子,该不会睡着了?”沐神医微微一怔,轻声自语。
孟庄主微微探身,朝这边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是睡着了。”
只见涂菲媛睡着的时候,仍旧坐得笔直,双手扶在腿上,一本正经的样子,沐神医不由得眼中露出心疼:“好孩子,躺干娘腿上睡。”
经她拨了一下,涂菲媛微醒,半睁开眼,眉头皱起来:“嗯?”
“媛媛困了吧?来,躺干娘腿上,干娘抱着你睡。”沐神医柔声说道。
涂菲媛又醒了一分,目光微凝,看了过去。只见孟庄主眼带慈祥,沐神医目含疼惜,浑然把她当孩子看的。想了想,没有拒绝,挪了下位子,脑袋枕在沐神医的腿上,身子舒展开来,调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睡下。
昨晚跟广玉公主僵持一夜,又在心中几经推敲脱身计划,涂菲媛是有些累了的。从此次到玉峰山的别院,少说要半个时辰,小睡一下却是正好。又有孟庄主和沐神医在,涂菲媛是没什么可担心了的,便放松了睡过去。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
“媛媛,醒醒,快到了。”从飘动的车帘缝里看到,此处已经进了山中,沐神医轻轻拍着涂菲媛的手臂,唤她道。
唤了几声,涂菲媛便醒了,坐起身来,只觉得还有些不清醒,便搓了搓双手,待手心儿搓热了,便贴到脸上。热乎乎的手心,烫在脸上,便清醒两分。涂菲媛又微微用力,拍了拍脸颊,便彻底清醒了。伸出手一掀帘子,恰好看到一张哀怨的脸,微微一愣。
“小姑娘,你可真是狠心啊,老周喊了一路,你也不心软。”周监正说道。
涂菲媛将帘子放下,扭头问沐神医:“干娘,怎么了?”
如今,涂菲媛彻底明白,沐神医与孟庄主对她的心是真的。从他们不畏惧权势,敢冲进公主府救她,就知道了。既然如此,唤一声干娘,倒也不吃亏。虽然有些别扭,但是想一想也还好。反正已经穿越了,她何必拘泥于前世?只把自己当做真正的小姑娘,一切自然就好。
“没事,他找你要玩呢,我看你睡着,便没喊你。”沐神医说道。
一路上,周监正喊了无数声,沐神医一声也没让孟庄主应下。开玩笑,媛媛可是睡着呢,周监正的年纪虽然可以做媛媛的爹了,到底是外男,要进来坐,那是决计不行的。
涂菲媛点了点头,掀开车帘,对外头的周监正说道:“你要找我玩什么?我方才没时间,现在有了,你可以说啦。”
“涂姑娘,老周喊了一路,嗓子都被风灌哑了!”周监正看着前方,已经快到了,再进去也无用,偏偏涂菲媛这时倒松口了,让他觉得小姑娘真是坏心肠,因此没好气地说道。
涂菲媛不懂他口气里的怨气从何而来,才想开口问他,蓦地眼角觑到一个黑色身影,不由一顿。只见周监正的身后,斐烈一身黑衣,胯下骑着黑色骏马,冷峻的面孔没有丝毫神情,如钢铁一般坚毅,目光直直望着前方,神情专注地前行。
那日,在无忧酒楼见到宁朝醉,宁朝醉也是一身黑衣,只不过十分素净,兼之宁朝醉身量瘦削,看起来有些文人的单薄柔美。但是,此时见着斐烈,虽也是一身黑衣,却是暗藏锦绣,兼之头戴金冠,身形高大矫健,竟是威武英俊,好似出征的王子。
“老天爷!”涂菲媛捂着眼睛,放下帘子,这一个个的,颜值怎么都如此高?阿俊就算了,他是妖孽。宁朝醉一身文人气质,面容苍白,有些病态的柔美,惹人生怜。斐烈冷峻硬朗,英武不凡,正是钢铁一般的硬汉,再过几年,最是大姑娘、小媳妇的梦中情人。
适应了马车里的光线后,涂菲媛转过目光,看向孟庄主,打算洗洗眼睛。却见孟庄主侧身坐着,正十分贤惠地给沐神医捏腿。却是方才涂菲媛枕着沐神医的腿,睡了一路,把沐神医的腿枕得麻了。沐神医没有讲,怕涂菲媛尴尬,谁知孟庄主自有借口:“夫人,坐了一路,累着了吧?我给你捏一捏。”
捏完腿,捏肩。捏完肩,捏手臂。捏完手臂,又捶腿。
他长得白,一身素净蓝衣,乌黑长发披在背上,此时滑落半边,衬得他高大的身形,更多了一分可亲。顾家的男人,最让人没有抵抗力。饶是涂菲媛对这一个型的男人没有感觉,也不禁觉得,眼睛又被刺瞎了。赶忙掀开帘子,看向周监正。
只见周监正摇摇晃晃地坐在马背上,这时行驶的速度变缓了,他没有那么狼狈了。只不过,脸上的表情还十分忿忿。他长得只在端正之列,与斐烈、孟庄主这样的男人比起来,五官身材都显得普通。正好洗眼睛。涂菲媛笑了笑,朝他喊道:“周大人,你之前给我批命,有什么含义?”
“哼。”周监正看了她一眼,又别过头去,现在想知道了?方才做什么去了?
涂菲媛将帘子掀开,手臂扒在车窗上,探出一张圆滚滚、黑黢黢的脸。放在普通人身上,自是丑的惹人嫌。偏偏她继承了云诗的美貌,此时虽然不好看,难得有一分娇憨,也不叫人讨厌:“周大人,你喜不喜欢喝酒?”
“酒?”周监正的眼睛亮了一下,“你要请老周喝酒?”
涂菲媛没有错过,他眼中绽放的亮光,虽然那亮光一闪而逝,笑眯眯地道:“周大人都喝过什么酒?”
“涂姑娘懂酒?”周监正看着前方,只见还要走上一段,便扯着马缰往孟庄主的马车旁边靠了靠,说道:“老周喝过的酒多了去了。这世上有的酒,还没有老周没喝过的。”说到这里,十分自豪地道:“便连藏在深山老林,猴儿酿的酒,老周都有幸喝过一口!”
虽然那一回,他被猴儿挠得一身伤,但是能喝到百年难遇的猴儿酒,也值了!
涂菲媛有些诧异地打量着周监正,倒是没想到,他如此嗜酒?原本只想打开话匣子,引他说出之前在公主府的批命,闻言将本意往后搁了搁,说道:“周大人喝过猴儿酒,可喜欢?”
“这可是千金难买的猴儿酒,世人有几个喝过的?老周有幸喝道一口,那感觉就像飘了仙,美不可言!”周监正说道。
涂菲媛眼珠转了转,说道:“想来,这世上没有周大人没喝过的酒了?”
“唉!”周监正狠狠叹了口气,“老周多么希望,还有无数没喝过的酒!”
涂菲媛便笑了:“我有一种酒,保管周大人没喝过。”语气坚定不移,好似坚石一般。
周监正不由说道:“你小小年纪,从哪里得来神酿?”在他看来,他连猴儿酒都喝过,还有什么没喝过的酒?如果有,必然是神酿了。
“有一小坛,不多。”涂菲媛说道,对周监正眨了眨眼,“如果周大人给我批的命,我听着像那么回事,我就孝敬周大人喝。”
周监正的脸上肃了一肃。
“到了!”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却是沐神医被孟庄主按捏一会儿,身上已经缓过来了,便拍了拍趴在窗前的涂菲媛,示意她坐好。
涂菲媛对周监正眨了眨眼:“我绝无虚言。否则就诅咒我这一辈子,下下辈子,都长这张丑脸。”说罢,缩了回去,坐进车里。
太子别院到了。
别院造得十分广阔,因着占尽地形,故此风格十分粗犷,仿佛没有经过精心规划,只是随心所欲,靠着地形,怎么方便就怎么建的。唯独,围墙、地面、房屋,用料十足,坚固又稳厚。
马车越入越深,渐渐的,竟能听见隐隐的野兽嘶吼声。有老虎,有狼,还有许多辨不清的低吼,夹杂在一起,听得人心惊肉跳。
“媛媛别怕。”沐神医揽过涂菲媛,低声安抚道;“这是太子殿下囚养的野兽,平日都关在笼子里的,不会放出来的,你不要害怕。”
涂菲媛不是真正的小女孩,不至于吓得浑身颤抖。然而,听着这一声声可怕的低吼,也不由得有些肉跳。脑中闪过一道亮光,顿时恍悟,最初捡到阿俊的时候,为何他身上那么多猛兽的抓痕?原来,根源竟是在这里!
“你们在这里等着。”一名侍从走过来,拦住了孟庄主的马车。
随即,马车停了下来。骨碌碌的车轮碾动声音,就此不见了,更显得隐隐的兽吼声,变得清晰起来。周监正扯着马缰,挨近了孟庄主的马车。斐烈亦扯着马缰走过来,坐于马背上,目光微凛,注视着前方。
不多时,前方出现了一行人影。打头的竟是斐仁,只见他怀里抱着一个人影,大步往这边走来。仔细看去,竟不是别人,正是阿俊!
斐仁抱着阿俊走过来,小心放入马车,一双如钩的眼睛紧紧盯着涂菲媛:“照顾好他!”把阿俊让出去,斐仁本是迫于无奈。待日后,永兴帝忘了这茬,他定再要回来!
涂菲媛没有吭声,待阿俊躺进马车里,便着手摸他的脸,捏他的手,仔细检查过,发现他的脸上没有贴假面,身上也够瘦,身量也没差,就是阿俊。这才放下心,却也没回答斐仁的话,等斐仁放下车帘,身下马车开始驶动,才轻轻拍阿俊的脸:“阿俊?阿俊?”
阿俊紧闭着眼睛,眉头微蹙,有些苍白的嘴唇也抿起来,这副模样,与最初涂菲媛在山脚下捡到他的时候,一般无二。
他一动不动,似是昏迷着,被涂菲媛拍着脸颊,也没有醒来。直到马车驶出太子别院,又走了一段,才睁开眼睛,坐起来:“你来了?”
孟庄主和沐神医都被他忽然坐起给吓了一跳;“你这么快就醒了?”
沐神医连忙给他检查伤势:“你昨天才受了箭伤,动不得,快躺着。”
阿俊不看她,只对涂菲媛说道:“你怎么才来?”
声音冷冰冰的,硬邦邦的,没有丝毫感情,也没有半分起伏。若非是这张脸与阿俊一模一样,外加涂菲媛才检查过他并不是太子随意找人假冒的,几乎要怀疑领错了人。
“你怎么说话的?”涂菲媛不高兴地道。臭小子,为了他,她可是丢尽了脸,连“养个男人成亲”的话都说出来了,还是在文武百官和皇上面前,就为了把他捞出来。他可倒好,才一见她,就是这样的口气。
阿俊冷冰冰地道:“我说错了吗?”
一双漆黑的眼睛,不复往日的幼犬模样,再也不见湿漉漉的柔软,仿佛浸在冰水里的黑曜石,又冷又硬。
“你脑袋坏掉了?”涂菲媛气道,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门,“没发热啊?”又摸了摸他头上的其他地方,“也没有磕着碰着?”
阿俊坐得笔直,任由她摸着,睁着一双冷冰冰、硬邦邦的黑眸,直视着她的脸。
“你再这么看我试试?”涂菲媛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上,瞪他道:“臭小子,老娘救你出来容易吗?”
虽然涂菲媛想过,如果阿俊嘤嘤哭着蹭到她身上来,她一定会把他踢开。但是,竟没想到,臭小子居然给她摆这样一副冷脸?直是一肚子火,抬起手,又扇了他的后脑勺一巴掌。
“你打我。”阿俊冷冰冰地道。
“我打你怎么了?”涂菲媛看惯了他娇娇的模样,再看他这一副冷脸,很是看不惯,抬手又给了他一巴掌。
“你又打我。”阿俊冷冰冰地道,坐得笔直,一动也不动。
涂菲媛瞪起眼睛,才要修理他,被反应过来的沐神医拉住了:“媛媛,快别打他,他受着伤,别扯动伤势了。”
“就是。”阿俊冷冰冰地道。
涂菲媛这会儿觉出不对味儿来了,她凑上前,掐住阿俊的下巴:“喂,你怎么了?犯抽了?”
整个儿就像被换了一副情绪系统似的,太不寻常。
涂菲媛掐着他的下巴,细细打量他。不提防,阿俊一低头,亲在她的嘴上。
涂菲媛猛地瞪大眼睛。
“好吃。”阿俊亲了一下,不过瘾,又伸出舌尖,在她嘴唇上舔了一下。
涂菲媛震怒,抬手扇翻他:“臭小子,反了你了?”
“啊!”阿俊被扇倒在车厢板上,低低叫了一声,语调硬邦邦的。
孟庄主和沐神医都看呆了;“媛媛,你,你们两个……私定终身了?”
“定个屁!”涂菲媛怄死了,竟被一个小屁孩占了便宜,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气得抬起脚,就要踹他。
孟庄主和沐神医分别拉住她的一条胳膊,强按她坐下来,沐神医担心阿俊的伤势,劝道“媛媛,别打。”孟庄主点头,说道:“先记在小本上,回头等他伤好了,一块儿算。”
“臭小子,你等着!”涂菲媛看着他浑身缠着的纱布,气狠狠地道。
“媛媛是家花,不是野花。野花不能采,家花可以采。”阿俊爬起来,坐直了,抬起一双漆黑的眼睛,冷冰冰、硬邦邦地道。
涂菲媛直给他气得,快说不出话来,抬手指着他:“你等着!日后有你受的!”
“咚!”就在这时,却见笔直坐起的阿俊,忽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后脑勺撞在底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是怎么了?”沐神医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检查,却见阿俊已经闭上了眼睛,身子绵软下来,连忙掰开他的眼皮看了看,说道:“他晕过去了。”
涂菲媛半点不担心他:“死不了。”
“他没呼吸了!”涂菲媛的话音才落下,蓦地沐神医惊呼一声。
涂菲媛眼也不抬,冷笑道:“你看他装呢?你摸摸他的心口,必然是跳的。”臭小子鬼的很,这会儿又不知装什么鬼,要耍什么花样呢?
谁知,沐神医极紧张地道:“他的脉搏不跳了!”却是探到阿俊没有呼吸之后,顺手就滑到了他的颈侧,探起脉搏来。
“什么?”涂菲媛也不禁愣住了,呼吸可以憋住,难道心跳和脉搏也能控制住?连忙挪过去,摸上他另一边颈侧。只见触手一片滑腻温软,平静得厉害,半点跳动都没。
“阿俊?阿俊?”涂菲媛也紧张起来,连连拍他的脸,“你醒醒?阿俊?我不打你了,你醒醒?”
然而,阿俊的脉动依然摸不到,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闭上眼睛的他,与醒来的时候,全不一样。因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被眼睑遮住了,只显得他的面孔苍白柔弱,又带有一丝倔强与冷艳,竟显得陌生无比。
“怎么会这样?”沐神医迅速掏出随身携带的藏有银针的布袋,抽出银针,扎在阿俊的要穴上,几番变幻,直到累成一头汗来,也没有唤回阿俊的心跳。
马车里一时死寂。
良久,沐神医才张开口,劝道:“媛媛,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太难过……”
孟庄主也劝道:“好看的男子有许多,没了阿俊,我们再给你找个更好看的……”
话没说完,忽然身下的阿俊浑身一颤,随即激烈抽搐起来,面上一时惨白,一时红润,身上隐隐有血光浮现,竟是骇人无比。沐神医和孟庄主全都吓住,一动不敢动。
阿俊身上的异象更加浓烈,但见那几抹微弱的血光,渐渐变得浓郁,竟是从他的心口、手脚发出,渐渐将他整个人笼罩在里面。这诡异的一幕,让沐神医和孟庄主瞪大了眼睛。
涂菲媛亦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异象大放的阿俊,想要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然而,不待她看清,忽然阿俊身上血光一闪,迅速消隐了去。随即,阿俊整个人露了出来。
“阿俊?”涂菲媛探手摸上他的颈侧,居然摸到坚定有力的脉搏,又是愕然,又是惊喜,拍着他的脸颊唤道。
阿俊没有应声,仍旧是闭着眼睛。
“他还在昏迷。”反应过来的沐神医,上前掀开阿俊的眼皮,看了看说道。
而后,马车里陷入寂静,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没有提,方才那红光是怎么回事,阿俊为何失去心跳又活了回来。
马车外面,斐烈和周监正不知道里面的情形,等到了紫霞山庄,斐烈的眼中露出一丝笑意,周监正则是不停地咽口水。
紫霞山庄的葡萄,每年都极少往外送。斐烈的生母,珍妃喜欢吃葡萄,可惜每年就得那么些,故此很是遗憾。这回被委派这个差事,想来再弄些葡萄送进宫,是没有问题的。
而周监正,平素为人奸猾,又不好与人为伍,故此交好的同僚极少,即便有同僚从别处得了葡萄,也舍不得分给他吃。这些年来,一直眼馋紫霞山庄的葡萄而不得。这回亲自踏入紫霞山庄来做客,而且是沐神医邀请的,怎么不让他高兴?
“黄连,去剪两盘葡萄来,招待贵客。”进了山庄,孟庄主抱着阿俊往里走,沐神医和涂菲媛跟在后头。
在马车里见过阿俊的异样,沐神医打消了请周监正给他批命的念头。否则,万一批出来什么要紧的,带来祸事怎么办?
谁知,周监正却自己叫起来:“无功不受禄。我此来,是给涂姑娘和她未来相公批命的,孟庄主把人抱走了,叫我批什么?”
也不等孟庄主回答,径直上前两步,走到孟庄主的面前,低头看向阿俊,将他的面向收入眼底,掐指算了起来:“……咦,此子命格不凡?”
“周大人算出什么了?”涂菲媛看着周监正神棍似的,掐指就算,心里是不信的。
周监正掐着手指头,继续算起来,却渐渐皱起眉头:“此子命格极为不凡。”
涂菲媛扯了扯嘴角:“周大人详细说说?”
“等等,算此子,需要借助工具。”周监正说罢,后退几步,眼睛望了一圈,从袖口里掏出几枚铜钱,就地盘腿一坐,将铜钱往地上一撒,掐指又算起来。
这是什么路数?涂菲媛不禁挑了挑眉。旁边,抱着阿俊的孟庄主,见此情形,一时也没有动身,扭头看过来。沐神医站在他旁边,亦是好奇看过来。
只见周监正掐着手指,口里念念有词:“富贵……滔天……至尊……诅咒……”
听到诅咒二字,三人齐齐变了脸色。
“……以命……换命……偷天……换日……唔!”忽然,周监正的身子颤抖起来,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竟然坐不稳,浑身颤抖如筛子。
“周大人?你怎么了?”几人见他忽然如此,不禁惊道。
周监正浑身颤抖得厉害:“有人……窥我……快,打断我!”
“怎么打断?”几人不知其法,徒焦急问道。
涂菲媛想了想,迅速走到周监正身前,将几枚铜钱踢开,又拿了一壶茶水,挨个浇了个透,又抬起脚使劲踩了几遍。然而,周监正仍然浑身颤抖不已,竟然没用。
“砰!”这时,斐烈走过来,竖掌为刀,砍在周监正的脑后。顿时,周监正身子一软,晕了过去。倒在地上,停止了异状。
看着倒在地上的周监正,几人面面相觑,一时心中都有些砰砰跳。
“老孟?”沐神医转过头,看向抱着阿俊的孟庄主,想到周监正方才为阿俊批命时,产生的异象,不禁有些害怕,想叫孟庄主把阿俊丢到一边。
孟庄主也有些惧意,抱着阿俊,犹如烫手山芋。
“给我吧。”这时,涂菲媛走过去,接过阿俊,转手搁到一边的椅子上,然后看向沐神医问道:“干娘,能把周大人叫醒吗?”
沐神医点了点头:“行。”也不必银针,走到周监正跟前,蹲下去,在他人中一掐。不多时,周监正醒了过来。
“哎哟!”醒过来的周监正,才坐起身,便看见阿俊正正坐在他前方的椅子上,吓得跳了起来。随即,目光乱转,寻找方才的几枚铜钱,只见已经被踢乱了,上面还湿哒哒的,也不知什么表情:“这是谁做的?”
涂菲媛道:“是我。”
周监正给她竖了下拇指:“涂姑娘,你很有这方面的天分啊,老周还没有收徒,不如你拜老周为师吧?”一边说着,一边捡起那几枚铜钱,拿出手帕擦干。
“这小子来历惊人啊!”将擦干的铜钱,用手帕包起来,塞进怀里后,周监正走到阿俊身前,弯腰打量他。
蓦地,阿俊醒了,睁眼便见身前一张硕大的脸孔,瞳孔一缩,抬脚踹在他的肚子上:“你是谁?”待周监正被踹开,视野便开阔起来,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涂菲媛,眸光恢复正常,“媛媛,他为什么看着我?”
声音冷冰冰,硬邦邦,与从前截然不同。
涂菲媛也不计较了,经过方才的一番诡异事件,她觉得臭小子身上可能发生了什么,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没事。”又看向周监正,问道:“周大人算出什么来了?方才又是怎么回事?”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周监正也没计较方才被阿俊踹了一脚,摇了摇头,说道:“方才我没有准备,算的不全,等我回去准备一回,再来为他算一算。”
“我没做事,不好吃你们的葡萄,等我回去做准备去,什么时候算出来了再来吃葡萄。”周监正说罢,不管几人如何劝阻,转身离开了。
斐烈的命令是保护涂菲媛,故此也没管周监正,寻了个座位便坐下来。
“王爷,他从前可也曾如此过?”孟庄主问道。
斐烈的眼睛闪了闪,顿了顿,点了点头:“嗯。”
“是什么时候?”孟庄主好奇问道。
斐烈这回没有回答,转头端起杯子,低头喝起茶来。
“媛媛,你和阿俊,暂且在这里住下?”只见斐烈不回答,孟庄主便知这是私事,顿时换了话题,看向涂菲媛说道。
涂菲媛摸着阿俊的发心,目光冷然:“阿俊在这里住下。我回去。”
白村长,好大的胆子,竟敢这般坑害阿俊?一想到阿俊方才在车厢里,脉搏停止跳动,差点就死了,涂菲媛心中便涌起浓浓的怒火。白家,不仅欺负爷爷奶奶,还欺负阿俊。从前是涂菲媛倔强,只想凭自己的本事收拾他们,竟没想到,留着反而酿成大祸。
“王爷,可否请求你一件事?”涂菲媛转头看向斐烈问道。
斐烈放下茶杯,抬起头来:“何事?”
“帮我拆几座房子。”涂菲媛勾了勾唇,冷诮地道。
翻身上马,离开紫霞山庄的周监正,一路疾驰离开。此时,姿态再不是来时那般摇摇晃晃,狼狈不堪。只见他坐姿笔直,神情冰冷,打马离开,与方才判若两人。
来到一处僻静处,周监正勒紧马缰,翻身下马。走到路边,从怀里掏出手帕,揭开来,顿时,异象升起。只见几枚铜钱宛若有生命般,竟然跳跃起来。周监正冷笑一声,握紧了铜钱,口里念了几声,顿时,只听“啪啪”几声,几枚铜钱碎成了片,再也不跳了。
“月圣国,嘿!”周监正冷笑一声,丢了铜钱碎片,翻身上马。
月圣国。
精致优雅的殿内,临窗而立一名女子,身形姣好,清灵优雅,身穿披纱,素净犹如月辉淋下,如云鬓发侧簪一朵花,竟是几近于透明。女子立在窗边,素手执笔,垂首作画。
“禀圣女,圣山上有异动,有几名捉鹰人下了山。”一名灰衣人忽然出现在身后。
女子笔下不停,手腕转动,描着画像:“截杀。”声音犹如冷茶,泠泠淡漠。
“是,圣女。”灰衣人应道。
女子继续作画,笔尖婉转,渐渐描出一人来。五官貌美,有倾国倾城之颜,双目弯起,含着浅笑,一派快活。
“倾城……”女子微怔,忽然心口一痛,不由得手腕一抖,摔笔捂住口。
一滴鲜红,顺着她的指缝滴落,恰恰落在画中人的心口。女子瞳孔微睁,一股不详之感袭来:“来人,去查圣山上发生何事?”
半日后,截杀捉鹰人的灰衣人回来了:“回圣女,已经全部截杀。”
话音才落,又有一名灰衣人禀报:“禀圣女,有大批捉鹰人下山!”
“不好!”女子脸色微变,就在这时,前去查探的人也回来了,竟是受了重伤,“禀圣女,他们似乎查到太子的下落,派出大批捉鹰人外出。”
女子的面上一派沉凝:“竟给他们长本事了!”眯了眯眼,说道:“跟着他们,找到太子,其余不用我吩咐了吧?”
“是,圣女!”灰衣人应声。
“等等!”女子叫住正要退下的灰衣人,又吩咐一句:“把那两个人也带上吧。”
灰衣人顿了顿,说道:“圣女,他们二人心智匪浅,在月圣国待了三年,只怕掌握了许多要紧东西,就这般放出去……”
“不必多问。”女子拂袖转身,走到床前,桌上铺着一张画像,双眼弯弯的浅笑少年,神情欢快,唯独心口一片深色印记,像是干涸的血。
女子伸出苍白的指尖,抚上画像中人的脸庞:“倾城,娘的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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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
第九二章 尘落,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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