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丛叫做野心的苗芽,只要浇灌一些水,甚至不需要肥料,苗芽很快就会长成一棵大树,树荫会遮住一整颗心,处处yīn暗。
王咆便是如此,他知道自己要想出头上位,要想从一个小人物变成万众瞩目的大人物,只有眼前这个机会了。虽然这只是他仓促编造出来的谎言,但他坚信只要王伏宝真的率军返回都城,到时候木已成舟,就算王伏宝不愿还能有什么办法挽回?率军围困都城,不反也不得不反了!
王伏宝没有子嗣,他是王伏宝唯一的后人。
如果王伏宝真的能坐上那把椅子,那么自己坐上去还会远么?
坐在自己军帐里的王咆将酒壶中最后一滴烈酒倒进嘴里,然后将酒壶甩在地上。他极认真仔细的将自己的甲胄穿戴好,这是他受伤归来那rì所穿的旧甲,甲胄上的伤痕依然还在,虽然缝补过但胸口上那一道狭长的痕迹依然清晰。
他刻意选择了这件旧甲,是想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曾经险些死去。而既然活了下来,那么有什么理由不更好的活下去?
将铁盔戴好,王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走出了军帐。
在军帐外面,二百多名王伏宝的亲兵已经整装待发。王伏宝是个极重义气的人,他部下的老兵对他都心存感激。王群路将今rì这行动定义为关乎王伏宝生死存亡的大事,这些老兵们心中也都很紧张不安。
毕竟这次他们要杀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人。
百姓们对皇帝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和敬畏,士兵们对将领也是如此。让他们去杀敌他们心里不会有忐忑犹豫,可让他们去杀军中的将领,他们谁都不会淡然处之。
“今rì之事,不只是关乎大将军的前程,也关乎你们自己的前程……事成,大将军登基大宝为九五之尊,你们荣华富贵享受不尽。这话虽然说的俗气了些,连我自己听了都觉着有些做作虚套。但你们也应该都知道,现在我说的话绝对没有一丝虚假。”
王咆再次深深的吸了口气,握着刀柄的手更紧了一些。
“你们都是大将军的亲信之人,料来你们也知道陛下对大将军本就颇多忌惮。为什么?因为大将军在军中威望很高。功高震主……陛下若是不死,早晚都会对大将军下手。你我的生命与大将军紧紧的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现在正值生死存亡之机,我拜托诸位了!”
王咆竟是单膝跪下,郑重的行了一个军礼:“今rì之后,我与诸位皆是兄弟。同荣辱共富贵!”
“王群路!”
王咆起身,看着王群路肃然道:“我父子二人xìng命,今夜都交到你手里了!”
“少将军放心!”
王群路道:“事关生死,属下不敢轻慢!”
王咆点了点头,在王群路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拍随即快步往王伏宝大帐的方向走了过去。二百多名亲兵在王群路的带领下紧紧跟着,到了大帐外面之后散开将帐篷围了个水泄不通。之前守在帐外的亲兵已经得到了王群路的口信,所以并没有声张。
王咆走到门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甲后撩开帘子走了进去。
“父亲……王薄抓到了!”
进了门之后,王咆装出几分急切的样子说道。
“在哪儿?还不速速押进来!”
王伏宝忍不住起身吩咐道。
听说王薄被生擒而不是被杀死,在场诸将也都松了口气。他们看向王咆的眼神也逐渐柔和了下来,心说此人果然是没有说谎的。若是他说谎,怎么可能敢将王薄生擒?若陛下没死,他怎么敢和王薄当庭对质?
独孤秀和苏志也是一样,听说王薄被生擒忍不住互相看了一眼。两个人微不可查的颔首示意,眼神中都带着一丝隐藏的极深的杀意。
“父亲……”
王咆顿了一下说道:“王薄说有机密事只肯对您一人说,所以孩儿没将其带进大帐。”
他抱了抱拳道:“但孩儿知道父亲必然不会单独与之相见,为了让诸位叔伯安心,孩儿斗胆做主,将王薄绑在点将台下面。请诸位叔伯与父亲移步,往点将台一同问话。我愿意与王薄对质,且看是不是我说了谎话。”
“这……”
听他这样说,独孤秀等人倒是有些脸红。却忽略了一件极重要的事……若是王咆真愿意对质,为何偏偏要绑在外面,而不是带进大帐?
王伏宝至此对王咆的话深信不疑,他起身道:“既然如此,咱们便一块去瞧瞧,那个两面三刀的墙头草,那个逆弑至尊的叛逆临死之前还有什么话要说!”
众将都有这个意思,随即起身跟王伏宝一块往外走。
王咆率先出了大帐,对外面围着的亲兵们使了个眼sè。王群路会意,打了个手势,亲兵们随即缓缓的将硬弓拉开。
当王伏宝率先走出军帐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群眼睛赤红的或持弓或持刀的甲士。
一瞬间,他似乎就明白了过来。
“不要!”
王伏宝大声喊了一句,却被王群路和王咆两个人架住胳膊拉向旁边。走在他后面的独孤秀和苏志两个人诧异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十几支羽箭放翻在地!
…………王薄从来没有发现自己这么倒霉过,哪怕过往十几年间什么样的倒霉事都经历过,但他依然觉着这些倒霉的事加在一起也不如今天倒霉,运气差的人或许出门摔进深坑里,而他今天简直是走一步摔一次。
才从夏军大营里狼狈不堪的逃出来,仗着他这么多年来逃命积累下来的宝贵经验成功将那些追兵甩开。才刚刚在一片草丛里坐下来准备喘口气,辨别一下方向再往都城方向赶路的时候……他就被人围住,十几柄在月sè下反shè着冷幽幽光泽的横刀将他团团围住。
是燕云军的斥候!
慌不择路间,他竟然朝着燕云军驻地这边冲了过来。现在他才算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轻易便将王伏宝派来的追兵甩开了。那些夏军骑兵根本就不敢靠近燕云军大营二十里之内,而自己则一头撞了进来。
“我与你家主公乃是旧识,有极深的交情!哎呦……都说了是朋友,你们就不能轻一些?勒死我了……”
他一边哀求燕云军的斥候捆绑的力度小一些,一边观察着是否有机会逃生:“我告诉你们,你们如此对待我,等回到大营之后燕王殿下必然不会轻饶了你们,给你们一个机会……现在就给我松绑,我还能在燕王面前替你们美言几句……哎呀,干嘛打人!”
“哎呀!不许打脸!”
王薄一缩脖子,脸上被扇了一耳光火辣辣的疼。
“抱歉!”
打他的斥候队正笑了笑,极其可恶的说道:“是我打偏了,我真不是想扇你的脸,我是想扇你的嘴。”
王薄大声道:“我与你家主公真是至交!”
那斥候队正刷的点燃了火折子,揪着王薄身上那一身大夏的官服笑了笑说道:“白痴到了你这个地步的,还真是不多见……看这身紫sè冠袍,还是个品级不小的大人物……我家主公根本就不在此处,你若是主公至交会不知道?”
“呃……我当然知道,我与你家主公约好了相见。他让我赶去尧城,我这是天黑走的迷了路!”
啪!
“干嘛又打我!”
“主公就在军中……”
“你卑鄙!”
啪!
“你再打我一下试试!”
啪啪啪啪啪啪啪……就在十几个燕云军的斥候押着王薄往大营方向返回的时候,在大营南边火光照shè不到地方,一个全身黑袍的人将自己隐藏在一丛野草中,他伏倒在地上仔细打量了一下燕云寨守军的人数,忍不住摇了摇头。
当值的士兵太多,就算他手里有一条趁手的马槊也未必杀的进去,更何况现在他的手里,只有一根在他看来没有什么用处的铁钎。
想到了铁钎,他忽然心里冒出来一个极大胆的想法。
他身上穿的是军稽卫的衣袍,他手里还有被他杀掉的那个军稽卫的腰牌。何必要想办法偷偷摸摸的潜进去,便是这样光明正大的走进去,只怕也没人会起疑心!在燕云军中潜藏了这些rì子,他知道军稽卫的人在燕云军中有着极特殊的地位。军中将领,根本没有权利管束军稽卫!
有这身衣服,这块腰牌,自己就算一路走到那人的大帐外面,只怕也不会有人阻止!就算那人武艺绝伦,在看到自己的时候也绝对不会生出敌意。因为这身衣服,足以让那人放松jǐng惕!
只需要他放松一小会,哪怕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黑袍汉子有绝对的自信,就算这铁钎再不顺手也足够杀死他了。
想到当时自己杀了那军稽卫逃出燕云军大营,只是为了逃走顺利。现在看来,倒是也为了进这座大营做好了准备。这都是天意,合该那人要死!
“你若真是病入膏肓……我怎么能等你自己死?”
这身穿军稽卫黑袍的汉子喃喃的说了一句,眼神越发的坚毅起来。他在草丛里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缓缓的舒了一口气。
“主公,今rì为你报仇之后,我便到地府去寻你,也不知道这黄泉路要走多久,你喝没喝那碗孟婆汤……我此残身,只为了今rì,主公……等我!”
他站直了身子,紧握着铁钎大步朝着燕云军大营的方向走了过去。
…………黑袍汉子走到燕云军辕门处的时候被守军拦住,他装作气喘吁吁的说道:“我刚才奉了主公的命令出去做事,刚刚赶回来。赶紧打开大门,我有要事禀告主公!莫要耽搁,耽误了大事你们谁也担待不起!”
守门的士兵犹豫了一下不敢耽搁,转身往大营里面跑了进去。黑袍汉子就站在门口等着,过了一会儿看见那守军士兵急匆匆跑了回来:“主公旨意,开门让他进来速速到大帐禀报!”
辕门缓缓打开,黑袍汉子立刻大步往最高大的那座帐篷跑了过去。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很急促,心跳的越来越快。他情不自禁的将手里的铁钎握得更紧,然后在心里告诉自己放松,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露出马脚功亏一篑。距离那座大帐越来越近,他发现自己手心里已经全是汗水。
尉迟恭!
他在心里大声提醒自己:要稳住!要冷静!
他走到大帐门口的时候,守护大帐的亲兵也没多看他一眼。他悄悄松了口气,随即撩开帘子走了进去。他在心里计算着,就说有机密书信呈递,然后靠近那人的身前,再暴起杀之!仔细的想了一遍,发现没有什么纰漏他随即忍不住笑了笑。
有些得意。
一进门,他就看到了一张带着似笑非笑表情的英俊的脸。
还有一柄在瞬间架在了他脖子上的黑刀,锋利之极的刀锋紧贴着他的咽喉。
“虽然孤不知道你是谁,但你的运气真的很差。”
李闲看着面前的黑袍汉子笑了笑,嘴角勾起的弧度格外的漂亮。
“为什么?”
才进门就被制住的尉迟恭满脸的不可思议,他想不到自己哪里做错了。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可惜可叹,而是不解不甘。
“因为……”
李闲微笑着认真解释道:“孤身边现在一个军稽卫都没有。”(未完待续)
第七百九十章 一个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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