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锦原以为就算是王云桐要来,应该也不会那么快,但却没有想到三天后,她便等来了王云桐。
“容锦,想不到你也会有今日!哈哈……我真是太开心了。”
穿一袭湖水兰绸衫,将容精致,容色清秀雍容的王云桐笑靥如花的看着牢舍里的容锦,虽然容锦不曾如她想像中的那般狼狈,但能看到容锦失去自由,很快就要……眼角,眉梢满是藏也藏不住的喜气。
想不到?
容锦看着笑得张扬的王云桐,点头道:“嗯,是挺想不到的,想不到亲生女儿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你还有心情描眉画唇,还有心情跑来看我的热闹,真真是让人想不到!”
“你……”王云桐笑容嘎然而止,目光吃人的瞪着容锦,往前一扑,抬手指了容锦,怒声吼道:“是你害的,都是你害了我的溶月……”
“怎么会是我呢?”容锦慢条斯理的掸了掸身上的衣裳,然后,抬头,似笑非笑的看向面容扭曲的王云桐,淡淡道:“害了李溶月的是你!要不是你不守妇道与人苟且,被她亲眼目睹,她怎么会无颜留居京城,而自我放逐?王云桐,做了婊(和谐)子,就要认,贞节牌坊不是你想挂,就能挂的!脏水也不是你想泼就能泼的!”
容锦冷冷说着,话语之中丝豪不掩饰嘲讽讥诮之意。
王云桐抬头眯着眼睛看向眼前一张脸精致如玉瓷的容锦,她知道容锦手段毒,但她却从来不知道,容锦不但手毒还嘴毒!
容锦笑迎迎的迎着王云桐的目光,不惧于后者那眸底的阴戾,更无视她那得阴沉得能拧出水来脸,她只是笑容温婉的问道:“我没冤枉你吧?”
“夫人!”
站在王云桐身后的碧玉,眼见得王云桐才一照面便跟容锦对峙,全然忘了她们来这的目的,不由得便上前,小声提醒王云桐。
王云桐只觉得那才稍稍好转的肋骨处,此刻又好似刚折断那会一样,痛得她直打哆嗦。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怒和恨,也压下那隐隐的痛。重新抬头看向容锦,狰狞的脸上似是想要绽起抹笑,但却因为五官太过僵硬,那抹笑便显得比哭还难看。
“容锦,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你比谁都清楚。我来,不是让你来讥诮嘲笑的……”
“哦,那是来干什么的?”容锦打断王云桐的话,好笑的说道:“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可惜了,只怕这笑话你看不成。”
王云桐挑了挑眉头,忖道:看不成吗?那她现在看到的又是谁?
只这话,她没有说,而是转过头看向身后的碧玉。
这个时候,容锦才发现,碧玉的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她到不关心那食盒里有什么菜肴,她现在只关心,王云桐她出生的时候,她妈给她脑子了吗?来天牢里给她送吃食!
容锦笑盈盈的看着碧玉上前打开食盒。
第一屉,是银芽鸡丝,白的鸡丝,红的辣子油,青的香葱,香味扑鼻,让人见之食欲大开!这要放往常,容锦肯定不看在眼里,但这不是坐天牢吗?吃的虽然也不差,但就是不合口味。这会子,对上这道银芽鸡丝,容锦觉得嘴里口水用碗接接都能放个烫了!
碧玉打开第二个屉子,是一道西湖醋鱼,酸香扑鼻,同样让人闻之生喜。第三屉则是一道胭脂鵝脯和玫瑰豆腐,第四屉,是一道紫参野鸡汤和一把芙蓉白玉酒壶,并两个酒盏。
碧玉一一将吃食拿了出来,引其它牢舍的人齐齐伸长了脖子,对着容锦这处咂嘴巴,口水滴得一地都是。
就连原本缩在角落偷偷拿眼打量的玉玲珑也不由自主的坐了起来,目光一遍遍的睃过那摆得整整齐齐的吃食,不住的咽口水。
“这是为我准备的?”容锦唇角嚼了抹冷笑看向王云桐,没等王云桐开口,容锦又自我打趣的说道:“送行酒?可是,我没接到皇上要处决我的旨意啊?”
王云桐没有理会容锦的冷嘲热讽,而是指了地上摆着的那些菜,对容锦说道:“我不知道你的喜好,所以,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不过,不管你喜不喜欢,反正我们也没有下一次同桌共餐的机会,将就一下吧!放心,这不是送行酒,皇上也没说要处决你,我来,只是我想化干戈为玉帛罢了。”
“化干戈为玉帛?”容锦嗤笑一声,淡淡道:“这可能吗?你可别忘了,前一刻,你还想要我死呢!怎么这一下子,就化干戈为玉帛了?”
“容锦!”王云桐语重心长的喊了一声容锦,等容锦抬眸看向她时,她脸上适时的绽起一抹苦笑,垂了眼眸,不无无奈的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说实话,到现在,我也不认为自已错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所做的,不过都是顺从自已的心意罢了!”
“好一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容锦冷笑着,说道:“王云桐,你为了顺从自已的心意,害了多少无辜的人?你为了顺从自已的心意,连自已的亲娘都能惘顾?我只能说,你就等着天诛地灭吧!”
“随便吧!”王云桐无所谓的摊了双手,说道:“你看,我现在虽然没有天诛地灭,但比天诛地灭又好了多少?”
容锦挑了挑嘴角。
这点她到不怀疑,从前的王云桐有多高,现在的王云桐摔得就有多惨!也许,她不在乎世人的眼光,也不在乎亲人的生死,可是,这一生,她为之放弃一切的男人,终究还是无情的抛弃了她!光这一点,只怕都能让她恨得肠子都打结。
只是,这是她王云桐的事!
容锦可不会认为,王云桐会心情大好的的赶来跟她畅谈人生,讨论为人外世之道。
她来,是来要她命的!
“你没听说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既使没听过,那你应该也知道,什么叫做多行不义必自毙吧?你现在的一切,只应了四个字疚由自取。”
不管王云桐得目的是什么,容锦却是禀着,有人送上门打脸,不打白不打!
被啪啪打脸,王云桐能怎么办?
“容锦,你是怕我这在这菜果里和酒里下毒吧?”她挑了眉梢,目光三分讥诮七分阴沉的看着容锦。
容锦扯了扯嘴角,给了王云桐一个,你自已去想的笑。
“也对!”王云桐点头道:“要是换成是我,我也不信!”
说着,她拾了裙摆,缓缓蹲了下去,拿起食盒中的银筷,又拿了个小碗,每个菜盘子里都夹了点,然后当着容锦的面,一口一口吃了下去。
容锦冷眼看着。
“我听人说,你娘在燕州时潜心药理,你也跟着你娘学了不少。”王云桐放下手里的银筷,目光淡淡的撩了眼容锦,“你身边的这个丫鬟据说,最是擅毒,有没有毒,你何不让她检查检查呢?”
一侧被点到名的南楼,抱臂,翻了个白眼。
对王云桐的装逼做作表示很鄙视!
“王云桐,有没有毒,我不知道。我只是实在想不出,你送这餐饭的道理,也给不了自已吃你这餐饭的理由!”容锦说道:“我们是仇人,不是一般的仇人,不死不休的仇人,你说,换成你是我,你会吃这菜,饮这酒吗?”
“为什么不?”王云桐接了容锦的话,笑了笑,说道:“如果我是你,我肯定会把这菜吃了,把这酒喝了,既使为仇,但你是胜利者,我是失败者,这是你的仇人向你臣服,为什么不接受?”
臣服?呵……容锦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王云桐,摇了摇头。
王云桐目光变了变,唇角绽起一抹讥笑,冷冷道:“还是说,你不敢?你怕酒里有毒,怕菜里有毒,怕最终还是输在我手里?”
“王云桐,别白费力气了!”容锦翘了唇角,讥诮的说道:“这酒我是不会喝的,这菜我也不会吃的,谁想吃,你给谁吃去。”
容锦的话声一落,耳边便响起一连串的喊声。
“给我吃,给我吃,我不怕死!”
“给我吃,有毒我也吃!”
“……”
声音如浪潮般,一浪一浪袭来。
在这样的浪潮里,王云桐变了脸色,她目光阴鸷的看着无动于衷的容锦。但很快,脸上又绽起一抹笑,回头对碧玉说道:“既然永宁郡主不领情,就把这些菜分了吧,我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善事,今天且就发一回善心。”
碧玉轻声应是,端了地上的菜一一摆放在各处牢房门口。
几乎是她才摆好,牢里便伸出无数双乌漆麻黑的手,有那抢的晚的,直接就添沾着菜汁卤水的手,恨不得把手指头都给吃了。
“呵呵……”
一侧看着的王云桐发出一串清脆的笑声。
“看吧,容锦,她们有事吗?没有,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怎么说话呢!”南楼没好气的斥道:“嘴巴放干净点!”
王云桐冷冷的睃了眼南楼,目光再次落在容锦身上,话却是对碧玉说的,“碧玉,斟酒。”
“是,夫人!”
碧玉持了芙蓉白玉酒壶,在两个酒盏里,各满上一杯,一杯递给了王云桐,一杯则递给容锦。只是,她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容锦来接她手里的酒盏,不由便求助的看向王云桐。
“罢了!”王云桐淡淡道:“既然永宁郡主是个胆小鬼,这酒不喝也罢!”
话落,手里的洒盏一倾,酒水尽数洒在容锦的牢舍前。
一旁的碧玉看了,顿了顿后,学着王云桐的样子,也将手中酒盏里的酒水洒在容锦牢前。然后蹲下来,默默的收拾食盒。
容锦看着地上的那滩酒液,她是使毒的,自然知道要想毒一个对自已有所防患的人,法子必须高明,方式必须出其不意!
菜,王云桐吃了!
酒……容锦目光轻垂,落在脚前那一滩的湿地上。
青砖铺成的地面,酒水并没有那么快的渗入地面,形成了一汪浅浅的水滩,印着金黄的火光,给人一种光怪陆离的感觉。
“碧玉,我们走吧,这天牢真不是人呆的。”王云桐一边说着,一边扯了袖笼里的帕子,只是不知道她扯得太紧,还是有心失手,手里的帕子忽的便掉了。
“啊呀!”
碧玉一声惊呼,伸手想要去抢帕子,但却是迟了一步。眼睁睁的看着帕子好巧不巧的就掉在了地上的那滩酒水里。
“夫人!”碧玉一脸无措的看向王云桐。
王云桐摆了摆手,淡淡道:“算了,一块帕子罢了。”
“可这是夫人最喜欢的。”碧玉不无可惜的说道。
王云桐笑了笑,似是自嘲的说道:“那又怎样呢,它终究是不能用了!”
话落,转身便往外走。
碧玉才要拾步追上前,一道清泠泠的声音忽的便响起。
“还请留步。”
碧玉身子一僵,不由自主的抬头朝前面听到声音停下步子的王云桐看去。
王云桐默了一默后,回头看向开口留人的容锦,“永宁郡主有事?”
“既是最喜欢的,怎么能轻易就舍弃呢?”容锦话虽是对着王云桐说,但目光却是落在地上的那白得没有一丝瑕疵的帕子上。
王云桐目光也落在那块帕子上,杏眸掠过一抹几不可见的暗芒,翘了唇角,冷冷道:“不弃,又能如何,必竟已经脏了!”
“没关系,洗洗还能用!”
话落,那地上的帕子突的便向张了翅膀一样,突的便朝王云桐飞来。
王云桐其实一直注意着容锦,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一股不安,总觉得容锦好似看透了她一般,这会子,眼见得那帕子急急飞来,她想也不想,尖叫着,转身便跑。只是,原本轻如飞絮的帕子,这会子却如流星般又快又疾,兜头兜脑的落在她的脸上。
“夫人……”碧玉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声,急急的便扑了上前,抓起帕子便往身后容锦的身上扔,嘴里尖声骂道:“毒妇,你去死!”
南楼一声冷嗤,掌风一送,便再次将帕子送向王云桐。
“啊……”王云桐捂着脸,凄惨的喊声撕心裂肺的响起,“碧玉,碧玉……”
碧玉顾不得容锦一行人,扑了上前,不顾一切的去扑帕子,就在她再度将帕子扔向容锦时,半空中却忽的掠过一道火光,火光瞬间将帕子裹住“砰”一声,倾刻间烧成灰烬!
所有人都被这一变化给惊得怔在了原地,直至耳边响起一道冷哼声,才幡然醒悟。醒悟过来后,不由便齐齐朝发出那声冷哼的人看去。
一张冷得像石头有棱有角的黑脸,长眉入鬓,一对狭长的眸子看谁都带着一股杀气!穿一袭青蓝色的侍卫服,正目光如刀的一一看向众人。
旁人或许不认识他是谁,可是容锦却识得!
“廖大人?!”
没错,以掌为刀切了一道火光烧了好帕子的正是太子李熙的第一侍卫长,廖必成。
听了容锦的喊声,廖必成恭敬的抱拳行了个揖礼,“见过永宁郡主。”
容锦好笑的看着突然间就出现在这天牢的廖必成,“廖大人怎的会来这?”
“回郡主的话,小的奉太子殿下之命,来探视郡主!”廖必成说道,话声一顿,目光落在捧了脸瑟瑟颤抖如大限将至的王云桐,闷声道:“王氏,天牢重地无诏不得入内,你是怎么进来的?”
王云桐哪里还顾得上回答廖必成的话,她死死的抓着碧玉的手,“走,我们走,离开这,快些离开这。”
说着,便转身跌跌倒倒的往外走。
“慢着!”
廖必成一声断喝。
正走着的王云桐和碧玉步子一顿。
然,容锦幽幽的声音却在身后乍然响起,“廖大人,王氏是来跟我表示臣服的,还请给我一个薄面,让她走吧。”
廖必成似是拿不定主意,容锦又道:“让她走吧,皇上和太子那,我自会交待。”
廖必成这才一脸勉为其难的样子,摆了摆手,说道:“走吧!”
王云桐和碧连忙急急便往外走。
容锦注意到,就在王云桐与廖必擦肩而过时,廖必成几不可见的侧了侧身子,拉开了与王云桐的距离。她不由便翘了翘眉头,眼底闪过一抹几可见的笑。
等王云桐和碧玉都走远了后,廖必成也没有上前,而是隔着些距离问容锦,“郡主,您没事吧?”
容锦摇了摇头,半真半假的说道:“廖大人觉得我应该有事吗?”
廖必成脸上涨起一抹红色,这使得他本就黝黑的脸越发的黑上三分。
容锦自然不会以为廖必成是因为尊卑之分,才会跟她刻意保持距离的。她的目光落在那渐渐成了一片湿痕的青砖上,略作沉吟后,抬头看向廖必成,正要开口,外面却突的响起一阵步子声,紧接着便有内侍那比公鸭还要难听几分的声音。
“圣旨到,永宁郡主接旨!”
……
东宫。
“为什么?”吕皇后一脸又是心疼又是不解的看向身前,正让林红轻手轻脚洗着伤口的太子李熙,沉声道:“你明知你父皇将容锦关在天牢是另有用意,为什么还要去替她求情,冒着被你父皇降罪的危险,也要将她放出天牢?”
李熙闭着眼,虽然林红尽力的放轻手脚,但额头那被砚台砸出的伤口还是痛得他忍不住的呲牙咧嘴,听了吕皇后的问话,李熙唇角不由便绽起一抹自嘲的笑。
为什么?
他难道不知道,他这样做会让父皇对他不喜,更甚至还有可能心生嫌隙吗?
可是,他不这样做,他又能怎样做?
他有选择吗?
“古公公把那药膏给我。”林红对一边红了眼眶的古永说道。
古永连忙将太医送上来的药膏递了上去。
林红接了,拔了头上的簪子挑了一点出来,一边轻轻的往伤口处抹,一边呼呼的吹着气,似乎这样,便能减轻李熙的痛楚。
吕皇后看着李熙瞬间就肿得像个桃一样的额头,跺了脚骂道:“你也是个蠢的,你就不知道躲一躲啊,这好在是砸到了头,要是砸到了眼睛怎么办?”
“母后你糊涂了不是,”李熙睁了眼,目光温和的看向此刻已经是脸上挂着泪痕的吕皇后,轻声说道:“父皇若是真有心降罪儿臣,又岂会只是拿了砚台砸儿臣那么简单?”
“可……”
“母后,父皇除了是一个皇帝,他还是一个父亲,没有一个父亲会忍心伤害自已的孩子。”李熙打断吕皇后的话,温声说道:“父皇他只是生气,就如同你心疼儿臣一样,如同这天下所有的父亲一样,他生气儿臣没有接受他的好意。”
话落,目光一动也不动的盯着吕皇后看。
吕皇后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但对上李熙的目光,良久,她哂笑一声,一边拿帕子擦着脸上的泪痕,一边破啼为笑的说道:“是啊,是母后糊涂了,你父皇他只是生气了,他是人又不是神,难道还能不生气?你也是,母后说过你多少回了,你父皇年纪大了,不能气,你就不能多顺着他一点,为什么就要惹了他生气。”
李熙垂下眼,不无自责的说道:“是儿臣错了,儿臣回头就去向父皇请罪,可是,儿臣是真的不想纳了那容锦,还请母后劝慰父皇几句,不要与儿臣计较。”
“本宫知道了,本宫会替你向皇上解释的。”吕皇后说道。
一番话下来,林红也把药给敷好了,拿帕子将伤口包扎好,轻声对古永说道:“古公公,这些日子可不能让殿下碰水,万一伤口遇上水,感染了就不好了!”
“是,奴才记住了。”古永连忙说道。
李熙起身对林红揖了揖,“林姑姑,有劳你了。”
林红连忙避到一侧,让过了李熙的那一揖,对吕皇后说道:“娘娘,这天怪热的,您不如让殿下陪您去御花园的识香亭坐一坐,奴婢前些日子路过,那一片种着的金银花都开了,隔得老远就能闻到。”
吕皇后不由便犹疑的看向李熙,“能动吗?”
“瞧母后说的,儿臣这么个大活人,没伤手没伤脚的,怎么就动不了!”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扶了吕皇后的手往外走。
一柱香后。
吕皇后站在高约三丈,周遭景致尽入眼底的识香亭里,缓缓说道:“说吧,为什么这样做。”
“因为有人想要容锦死!”李熙淡淡说道。
吕皇后霍然回头看向李熙,“谁?谁想让她死?”
李熙没有开口,而是身子微侧,目光朝景祺宫的方向看去,轻声说道:“王苏将他养在外面的庶女送给了二皇弟,母后知道吗?”
“什么时候的事?”吕皇后霍然一惊,失声道:“母后怎么不知道?”
李熙笑了笑,迎向吕皇后惊愕的脸,再次甩出一个重磅消息,“今天辰时,前辰王妃王氏携带一块巨毒帕子入天牢探望容锦,欲置容锦以死地,母后,您怕是也不知道吧?”
吕皇后哆嗦着唇,好半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深宫内院,这皇城天下,到底还有多少是她不知道的事?
她忽然就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这天下,终究是男人的天下!
“熙儿,母后,母后往后怕是帮不了你多少了!”吕皇后一脸苦涩的看向吕皇后,沉声说道:“往后的路,只能靠你自已了!”
李熙迎上吕皇后妆容精致却仍旧难掩时光沧桑美人迟暮的脸,脸上绽起一抹笑,上前挽了吕皇后的手,转身,指着亭下那弄得一片荼靡的花树,轻声说道:“母后,你为儿臣操心劳累了半辈子,是该儿臣为你撑起的时候了。你放心,总有一天,这天下,这皇宫,都是我的,您只要每天赏赏花,逗逗鸟便是了。再没有谁能威胁到您,再没有谁敢让您不快。”
吕皇后攥紧了李熙的手,默了一默后,终还是问道:“熙儿,是元氏那个贱妇想要容锦死?”
李熙点了点头。
“王氏能去天牢,是二皇弟出面打的招呼。”
“为什么?”吕皇后茫然不解的问道:“就因为王苏的那个庶女?”只是,不等李熙开口,她已经摇头否定了自已的猜想,“李恺虽然不是我的儿子,但母后自认还是了解几分的,若说有什么忧点,那就是同你一样,于女色上,并无特别爱好。”
李熙听了吕皇后的话,不由自嘲的笑了笑。
是啊,他们兄弟二人于女儿并无特别喜好,但,那是因为他们要什么样的美人要不着?然,容锦呢?李熙眼前不由便浮起一张精致秀丽言语难以形容它的美的脸,莫名的便长长的叹了口气。
如此绝色,世人谁能拒绝?
“怎么了?”吕皇后回头看向李熙,“好端端的叹什么气?难道是母后说错了?其实李恺他……”
“母后,之前父皇曾说要将容锦指给二皇弟的话,也许他知道了吧。”李熙揣测着说道:“二皇弟的为人,您应该清楚,别说是他想要的,便是他不想要的,他也不会让它落到别人手里。”
“你是说,你二皇弟对容锦他有心?”吕皇后再次问道。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李熙摇了摇头,“但二皇弟明知王氏与容锦的仇恨,还是走通了路子,安排王苏进天牢。我不相信,他不知道王苏去牢里的目的。”
“所以,你才向你父皇求情,要求他释放容锦?”吕皇后犹疑的问道:“熙儿,你告诉母后,你对那容锦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什么心思?
李熙苦笑着摇头,他有一万个心思又如何?
人,注定不是他的。
“母后,有人拿一样东西跟我换容锦。”李熙突然说道。
吕皇后猛的瞪大了眼,“什么人?什么东西换容锦?”
“当年拿走传国玉玺的那个女人的儿子,他说,他拿传国玉玺跟我换容锦。”李熙说道。
吕皇后:“……”
若不是李熙还扶着她,只怕她一个跟头便裁下了这识香亭。
李熙半扶半抱的将吕皇后扶到身后的铺着垫子的石墩上坐下,又拿了桌上的茶盏替吕皇后倒了杯水,递了过去。
吕皇后手脚僵硬的接过李熙递来的那杯茶,轻轻的啜了口,甘甜和茶汁滑过喉咙,她才仿佛找回了点意识。但脑子仍旧是一片茫然,她再次喝了口茶水。
李熙笑着坐在那,做好回答吕皇后问话的准备。
“那个女人,你知道是谁了?”
李熙摇头,“不知道,不过……”
吕皇后看向李熙。
李熙垂眸,端起给自已倒的茶,啜了一口,润了润喉,才说道:“不过,儿臣知道,儿臣不其实还有一个皇叔,只是不知道是十皇叔还是十二皇叔,另外,儿臣应该还有一个皇姑姑,这个皇姑姑现在下落不明,十皇叔又或是十二皇叔,正在找她!”
“你是说,那个女人不见了?不但不见了,连带着她当初怀着的那个孩子也不见了?”吕皇后想了想,却又摇头道:“不应该的啊,你说传国玉玺是你皇祖父亲手交到那个女人手里的,玉玺在,怎么那女人会不见了呢?而且还……”
“儿臣也是一头雾水。”李熙轻声说道:“不过,这跟儿臣没有关系,儿臣只要拿到传国玉玺,稳住这储君之位便行!”
吕皇后点了点头,她自是也这样想。只是……吕皇后蹙了眉头看向李熙,“他给你看过那传国玉玺吗?”
李熙摇头。
“糊涂!”吕皇后当即斥道:“你莲玉玺到底在不在他手里,都不能确定,怎么就……”
“因为儿臣没有选择。”李熙抬头,目光冷静的看向吕皇后,一字一句说道:“儿臣不是他唯一的选择,若是他找的那个人是二皇弟怎么办?”
吕皇后顿时便窒在了那。
是啊,她怎么没想到呢?
元氏可是做梦都想把熙儿从储君之位拉下来,哪怕拉不下来,只怕只要她活着一日,她便不会让熙儿坐稳这个位置。在这样的情况下,倘若那人找了李恺合作……吕皇后只觉得后背处顿时一片薄汗。
“是母后愚蠢了。”吕皇后轻声说道。
李熙摇头,“母后,您言重了。”
母子两人都因话题的沉得,而默了一默,似是在梳理脑中的思绪。
良久。
吕皇后再次开口问道:“你是如何说服你父王的?”
提起这事,李熙脸上的温文乐雅一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阴郁无奈,他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儿臣还能怎样说?儿臣只能劝说父皇,不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容锦虽与传国玉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父皇可别忘了永城候手握二十万兵马,是不可多得的一代杀将。若是让他知道就因为永宁郡主抗旨不遵不愿给儿臣做妾,便将容锦关进了天牢,还不知道他心里会这么想,岂不是君臣生隙?由来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还请父皇三思。”
吕皇后点了点头,“你这番话也没什么错处啊,为何你父皇要拿了砚台砸你?”
“父皇自是不能认同儿臣的话,便说君要臣死,臣尚且不能不死,永城候难道还能因这事反了不成?硬是不肯将容锦放出天牢,儿臣没有办法,只得……”
“嗯?”吕皇后不由便提着口气,看向李熙。
李熙淡漠的脸上,绽起一抹无奈的笑,轻声说道:“儿臣只得责问父皇,他是不是想让儿臣日后与周小姐夫妻不睦?是不是想让永城候因为今日之事日后挟兵自重?是不是,想让儿臣成为全天下人的笑柄?是不是,在他的心里,他其实喜欢的还是二皇弟,更愿意二皇弟来坐这未来储君!”
“你疯了!”吕皇后失声喊道:“你真是疯了,这些话,你怎么能说?你知不知道,你……”
“孩儿知道。”李熙垂了眉眼,轻声说道:“可是,母后,儿臣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他要拿下容锦,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为什么却要拿了儿臣的名头?这事传了出去,儿臣在天下人眼里成了什么?贪淫好色的一代昏君?还是……”
“够了,你别再说了。”吕皇后摆手,打断李熙的话,“熙儿,天家的人不好当!终其一生,有的不过是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旁的却是痴心妄想。母后以为你早该明白!”
“儿臣确实早就明白了。”李熙说道。
吕皇后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你嘴里说着明白,但其实心里还是不甘!熙儿啊,你要母后跟你说多少遍,这个世上有些东西,你争你夺你抢,最后都是你的。可有些东西,你争你夺你抢,它却始终不是你的!”
李熙抿了抿嘴,温润如玉的脸上,神色几番变化,最终却定格在平淡无波上。
吕皇后看着,眼底闪过一抹满意的神色。
“其实……”李熙讪然一笑,缓缓开口道:“其实孩儿跟父皇是同一类人。也许,坐上那个位置的人,他们的心里,除了这天下,实在没有空隙再装下别的了。”
吕皇后闻言不由便怔了怔。
……
“姑娘,怎么好端端的就将我们放了呢?”
走出天牢的大门,南楼犹自不能相信的看向容锦。
容锦笑了笑,说道:“回去问你家少主去。”
南楼才要点头,却是目光一抬,看到大街上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红楹正坐在马车上,抬头朝她们看来。
“姑娘,是红姨。”南楼拽了容锦的手说道。
容锦顺着南楼的目光看去,果然,那戴着一顶蓑帽,穿一袭青灰色男式直袍,做男人打扮的不是红楹还能是谁。
“走,我们过去。”
容锦牵了南楼的手便往前走。
而那边,红楹显然也看到了容锦她们,回头对马车里轻声说着什么,下一刻,容锦便看到一只如玉雕的手掀了帘子,下一瞬,便对上燕离那标志性的脸。
这家伙,怎么又把那面具戴起来了?
燕离笑吟吟的看着容锦,等容锦走到跟前,他朝容锦伸手道:“上来吧。”
容锦看着那比雪玉润,比雪白的手,不由便犹疑起来。
她可是自从进了天牢就没洗澡了!
“怎么了?”燕离见她不动,不由便拧了眉头问道:“怎么不上来。”
“少主,姑娘是怕她身上的味道熏着你呢!”一边的南楼抢了说道。
燕离不由轻声笑了起来,对容锦说道:“上来吧,我不嫌你臭!”
容锦回头没好气的瞪了南楼一眼,下一刻,握着燕离停在半空的手,下一刻,便感觉身子一轻,裁倒在一个香喷喷的怀抱里。
“我闻闻,臭不臭!”燕离将头埋在容锦颈子里,轻声说道。
容锦想着马车外面还有南楼和红楹这两个大活人,连忙推了把燕离,轻声说道:“别闹,外面还有人呢!”
燕离才要出声,一道焦急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
“南楼,你见着小公主了?”
马车里的容锦和燕离同时僵了僵。
下一刻,容锦撩起帘子,朝正一脸急色看着南楼的红楹说道:“红姨,有什么话,我们回府再说吧。”
红楹没有理会容锦,而是瞪着南楼,再次问道:“你说话啊,你见着小公主没?她长得像不像公主?”
南楼张了张嘴。
她真不觉得玉玲珑跟公主长得像啊!
可是……
南楼默了一默,轻声说道:“旁的都不像,就是眼睛跟少主有几分相似。”
红楹闻言,清冷的脸上顿时绽起一抹惊喜,抬头朝燕离看去,急声道:“少主,那,那肯定就是小公主无疑了,南楼也说,她跟您长得像,是不是?您快想个办法把他救出来吧。”
“红楹,我们先回府!”燕离冷声说道。
红楹却是一脸哀求的看向燕离,“少主,属下求您了,求您看在属下带了您那么多年的份上,救一救小公主吧!”
话落,便要当街跪下。
燕离冷冷的声音,却如同冷刀子般在头顶响起!
“红姨,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红楹心有不甘的看向燕离,对上燕离冷冽的眸子后,她默了一默,只得求助的看向容锦。
容锦暗暗的叹了口气,对红楹抱谦的一笑。表示,她也无能为力!
红楹对上容锦的那个笑,先是一僵,下一刻,眼底却是掠过一抹恼怒之色。但,既便如此,她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拿了马鞭“啪”一甩,赶了马车走出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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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瑜的宅斗还是很精彩的!
09天家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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