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宏走的时候只觉得头重脚轻,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怎么上的马车,怎么回的家,沒有一点印象。那一夜都沒睡着,脑子里全都是苏任的话。说沒听懂吧,似乎又明白了一点。说听懂了吧,又觉得什么都不懂。躺在榻上呆呆的望着屋顶,整个人处在一种奇怪的感觉中。
翻來覆去,直到后半夜实在沒有睡意,翻身从榻上坐起來:“來人,立刻去请左中郎和伍中郎來,”
既然是主子相招,自然会屁颠屁颠的过來。哈欠连天睡眼朦胧的两人进了刘宏家们,立刻被人领到了刘宏的卧房。房子很宽敞,有矮几有软榻,还有早已经准备好的点心和汤水。刘宏衣衫不整,脑袋上的头发乱糟糟的,只过了几个时辰就好像年长了几岁一样,呆坐在那里望着眼前装水的杯子发愣。
收拾了一下精神,左吴和伍被给刘宏行礼,尽量让自己看起來不那么疲惫。刘宏好半天才反应过來:“坐,”
“公子这是怎么了,”左吴首先开腔,不解的看着刘宏。
刘宏叹了口气:“被苏任说的。”沒有多余的废话和那些客套,一边喝水一边将苏任给他说的话向左吴和伍被叙述了一遍。请两人來就是给他拿主意的,自然不能夸张也不好缩小,就这么平淡无奇的叙述,不带任何感**彩。
“二位先生觉得苏任此言得当否,”
左吴和伍被也陷入沉思,低着头昏沉的脑袋开始运转。他们不比刘宏,都上了年纪,大半夜被人叫起來本就脑中发木,这时候又谈及如此深奥难懂,甚至于他们从來就沒有接触过的问題,让两个老头有些断片。
伍被道:“苏任真是这么说的,”
刘宏点点头:“一字不差,而且他已经说服皇帝在江苏城投了三万金,当初派人查过,的确有从长安送來的金钱,只是不知道竟然是皇帝送來的。”
左吴吸了一口凉气:“如此看來应该假不了,若真如苏任所言,咱们也应该掺一脚,但是全都是苏任说的,咱们对此沒有任何消息,万一……”
伍被点点头:“这些天我也在琢磨苏任的事情,自从年节的时候在翠香楼说的那番话开始,心中总是觉得不对劲,可惜我二人沒能当面听见,只能从后面的事情判断,且前几日又真的派人送來金钱,就不能说假了,苏任在商贾一道的确有常人无法比拟的长处,可短短一年时间就能翻三倍的红利天下间从未有这种事情。”
刘宏看了看两人:“二位先生的意思是苏任在骗我,”
左吴连忙摆摆手:“不能这么说,若真是皇帝都投了钱,苏任应该沒有骗皇帝的胆子。”
刘宏伸出双手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那咱们是信还是不信,”
“大王何意,”左吴又问道。
刘宏道:“今日从别院回來已经晚了,还沒有去王府,因此事想不明白,本公子实在睡不着这才找二位先生前來商议,希望二位先生先拿个主意,然后再向父王禀报。”
“此事关系重大,明日可当面与大王分说,如今的局势对公子极为有利,若是咱们匆忙间下了结论,万一到时候出了什么纰漏,大王怪罪下來对公子不好,况且经商一途并非稳赚不赔,若苏任在江苏城的事情上出了差错,这么些年积攒下來的金钱收不回來,大王怪罪起來,公子未必担得起。”
伍被连连点头:“左中郎言之有理,此事最好是大王决断,公子万万不可煽风点火。”
刘宏思量了好久,点点头:“好吧,那就明日向父王述说,听父王的安排。”
“要让大王将世子请來,若世子赞成咱们就反对,若世子反对咱们不可多言静观其变为好,如此可立于不败之地。”
刘宏道:“好,那就这么办,”
几人在房间里商量事情,为了避免被外人听到,房间里一个仆人都沒有,门外还安排了心腹把守。等商量妥当,一扭头却发现已经天光大亮。一个是公子,另外两个是中郎,不用每日都去议事厅点卯。这么多年來在表面上刘安尽量做的无可挑剔,旁人不去,他每日都会将国相、中尉等人叫來商议国中事情,虽不插嘴只听国相安排完便散场,数十年如一日,也算是不错。
今日与国相们讨论的正是苏任在淮南大量聚拢钱财的事情,长史认为这是商贾之间的私人行为,作为官府不好阻拦。但是国相却觉得苏任目的不纯,农乃是国本,苏任教人投机取巧,时间一长淮南国就要国本动摇。为此两人争论不休,只有淮南王刘安和中尉一声不吭,看着两人表演。
眼看着就到中午,刘安让众人回去思量思量明日再议,这才起身回后堂。刚才已经得知刘宏和左吴、伍被求见,一出门就看见三人在门外等候。刘安将三人叫过來,朝旁边的凉亭走去。等仆人们上了酒水,刘宏便将苏任说的事情又对刘安说了一遍,同时要求派人将世子刘迁叫來商议。
刘安看了一眼刘宏,微微一笑:“宏儿以为该怎么做,”
刘宏连忙道:“此事我与左中郎、伍中郎昨夜就在商议,始终沒有定论,一早就來向父王禀报,到目前为之孩儿还是拿不定主意。”
刘安笑呵呵的道:“此事的确有些不妥,但苏任乃是经商奇才,蜀中之事自不必说,听说在长安时修建太学就用了这种办法,不但收回了成本还有盈余,至今在长安都被传为佳话,这一次皇帝能投钱恐怕也是看其在太学上的本事。”
“父王的意思是可以投钱,”
刘安神秘一笑:“不急,等世子來了再说。”
刘迁衣衫不整,一边慢跑一边还在收拾自己的袍服,已经到了刘安面前,依然沒有收拾利索,脑袋上的发冠歪歪扭扭,一看就知道刚才肯定沒干什么好事。
不等刘迁行礼,刘安的眉头一皱:“堂堂世子,这般邋遢成何体统,”也不给刘迁解释的机会,接着道:“听说你在马胡同开设了不少酒肆,日进斗金,可有此事,”
刘迁怨恨的瞪了一眼刘迁:“父王,孩儿……”
“别看他,是别人对本王说的,说,你学着苏任开设的那种酒肆如何,一月到底能赚多少金钱,”
刘迁战战兢兢,低头缩脖:“不敢对父王隐瞒,生意倒是不错,每日也有一万钱进账。”
“一日一万,”刘宏都惊讶了,迫不及待的确认。
刘迁又瞪了刘宏一眼:“父王,孩儿开设那些酒肆本沒有别的意思,就是为了证明苏任的话,如今看來苏任在翠香楼所言不虚。”
刘安缓和了一点情绪:“好吧,如今有这么个事,苏任有意让本王参与江苏城修建,言一年之后有三倍利润,对此你怎么看,”
刘迁扫视了刘宏等人一眼,所有人也都在看着他,想了想:“此事孩儿也说不好,全凭父王做主。”
“让你说你就说,参与不参与本王自有决断。”
“五弟以为如何,”
刘宏一笑:“小弟拿不准,父王想听听世子的意见,必定世子在马胡同开设酒肆检验过苏任的话。”
刘迁低头沉思,他在琢磨刘宏的心理。刘迁不是笨蛋,他能听出刘宏是在给他下套,只要他赞成刘宏肯定反对,若他反对刘宏应该就会赞成。这件事是对他刘迁的考验,说对了自己世子的地位便有可能回到从前,若说错了刘宏就会趁机打压他,说不定世子就有被废的可能。
权衡再三,刘迁道:“父王,无论是您还是孩儿都不曾经商,更沒有与商贾打过交道,而五弟与咱们淮南的商贾走的很近,此事当以五弟的看法为准。”
刘安笑了,自己这两个儿子都安的什么心,做父亲的岂能不知道。刘迁的话一出口,刘安便觉得刘迁并沒有到无可救药的地步,至少知道在这种时候让别人先选才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刘安随即扭过头看向刘宏。刘宏扭头望向左吴和伍被,两人全都皱起眉头。
刘宏想了想:“父王,孩儿觉得可以考虑。”顿了顿接着道:“正如世子所言,孩儿与咱们淮南的商贾有些交集,也知道经商这种事情,苏任可不是一般人,此人的眼光和手段平常商贾比不了,且不说此人从一个无人知晓的野孩子,用了短短几年时间就成了现在的关内侯、中郎将,手中钱财更是天下第一,苏任常说,天下沒有永远的朋友,也沒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只要我淮南过和苏任的利益一致,他应该不会欺骗我们,所以孩儿觉得此事可以考虑。”
“父王,孩儿觉得不妥,”刘宏的话刚说完,刘迁也出了言:“五弟所言不假,但商贾一途即便有利润也微乎其微,目前的两成红利已经匪夷所思了,若是三倍就更加不能让人信服,况且苏任说起來和我淮南国有仇,如此好事岂能便宜我们,所以孩儿觉得不妥。”说完,挑衅般的看了刘宏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