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任同意做使者,剩下的事情就是程序问題。刘赐和苏任都写了奏章,一起发往长安,接下來的半个月便是等,等着长安的消息。以往的官吏只能做一个官,不是朝廷的官就是诸侯国的官,苏任这次要两个一起做,也算是开启了一个先河。
为了感谢苏任,刘赐特意设宴。其实苏任不喜欢这种宴会,不但吃不饱还浪费时间,但今天的主角是他,又不能不來。刚过中午,衡山王派來的车马便到了翠香楼,如此正式的场合,苏任特意穿了一身黑色的袍服,带上了象征关内侯的委貌冠。苏任还是第一次带这样的帽冠,压在头顶格外不舒服。
站在门外都能听见王宫内的乐舞声。衡山王喜欢诗经,所以每次來听到的全是那种稀奇古怪的调调。黄钟大吕不是沒个人都能欣赏,苏任就是其中之一。
迎客的是奚慈,既然要做衡山国的官,那就不能由衡山王迎接,那样会乱了礼数。按照卫庆与衡山王的商议,苏任的官也是个谒者,算是和卫庆平级。但是,苏任这个谒者又有不同,他不但有朝廷背景,而且是衡山王求着人家做的,所以苏任这个谒者在地位上只比国相奚慈稍低。
又是白水煮牛肉,这东西吃起來既沒有味道,还剌嘴。人类从诞生之初是吃生肉的,后來知道了火,便吃烤肉,再后來发明了釜这才开始煮肉吃。煮肉的一个好处是能将肉里面的血液拔出,让肉从内到外一起熟,比烤肉那种有技术含量的活简单。
但是,大汉庖厨的煮肉手艺太差,沒有调料不说,就连食盐也不放。一口大锅,一桶清水,一大块肉,外加一把火这能做出美味才是怪事。
肉不好,酒也不好,所谓的上等酒也带着酸味,喝到嘴里发苦。有人说,酿酒的发明过程实际上是在酿醋的时候出现了纰漏。苏任见过酿醋,前世在老家的时候,祖母每年秋季都要酿醋,那酸爽很纯很香。但苏任沒见过酿酒,不过想想应该道理一样,看來那个说法沒有错。
冲着身后的奴仆招招手,奴仆连忙过來。苏任吩咐道:“去取些盐和酢,还有别的什么调味品都拿一点。”
能在这里伺候重要客人的都是有眼色的奴仆,他沒问原因点点头连忙去帮苏任拿东西。刘孝坐的离苏任最近,不明白苏任的举动,瞥了一眼,冷笑一声,他倒要看看苏任搞什么鬼。
那奴仆倒也办事麻利,很快便端着一个盘子进來,里面零散的放了些东西,品种不多样数也不全。让苏任意外的是,竟然带了一个空的小碗。苏任扭头看了那奴仆一眼,微微点头。
虽然都是调料,但样子和后世的那些有天壤之别,苏任只能一个个的尝,一点点的配。先放盐,再倒醋,那些卤酱就算了,还有些香料,花椒、茴香之类的可以放一点,茱萸带有辣味是不错的选择。苏任做的很专心,对眼前的歌舞视而不见。一盘调料一点点的往自己的碗里面放,很快就弄了半碗。
刘孝觉得奇怪,长这么大从來沒见过有人这么干,若是觉得宴会无聊,走就好了,何必做这种事。轻咳一声:“苏先生,您这是……”
苏任头都沒抬:“做调料碗,这白水煮肉真的沒法吃。”
“调料碗。何用。”
苏任将最后一点调料放进去,将托盘递给身后的奴仆。拿起刀子在面前的牛肉上割下一块,放在碗中蘸了蘸,然后塞进嘴里:“就这么用。”
虽然调料的种类太少,味道也不是很纯,却强在一个天然上,这里的所有调料全都是沒有农药残留,沒有乱七八糟的污染,而且还是有机食品。有了这个调料碗,白水煮肉的味道立刻变得不一样了。
见刘孝望着自己,苏任将一块蘸过调料的肉递给刘孝。刘孝皱着眉头接过來,仔细研究了半天,除了一股淡淡的酸味之外,并沒有发现什么不同。慢慢的放进嘴里,只尝了一口,眼睛便是一亮。的确比白水煮肉要好吃,至少在味觉上能够接受。
苏任冲着刘孝一笑,舒服的斜靠在坐垫上,一边吃肉一边看无聊的歌舞。刘孝连忙转身,让他身后的奴仆也去弄调料,他相信既然苏任弄做出來,他也一定能。
这一切刘赐全都看在眼中,他一声不吭,想要看看刘孝最后的结果。学着苏任的样子,根据刚才自己的观察和吃进嘴里的感觉,刘孝将调料往一块拼凑。看着一碗黑乎乎的水,刘孝撕下一块肉,迫不及待的蘸了两下便塞进嘴里。整个脸都绿了,真想一口吐出來,但在这场合又不能这么做,只得憋着气,如同便秘一样,将那块难吃的肉死命咽了下去。
刘赐叹了口气,微微摇头。为了遮掩自家儿子的尴尬,端起酒杯:“子恒此次替本王出使淮南国,本王感激不尽,若能说服王兄与本王一同前往长安,本王重重有赏。”
苏任慌忙坐好,端起酒杯:“在下必定尽力,只要朝廷下旨,将立刻赶往淮南国。”
奚慈笑道:“苏先生如此尽心,大王可以放心了,”
三人同饮一杯,歌舞也在这个时候结束,沒了那难听的音乐,沒了无聊的舞蹈,苏任觉得身子一下轻松不少。对面几个头发花白的家伙还在议论刚才乐舞的优美,有几个拍马屁称王宫的舞姬的确与众不同,各个都有大家风范,听的刘赐面带笑容。
“子恒觉得乐舞如何。”
“沒听懂也沒看懂,”苏任一脸迷茫:“在下商贾出身,这东西看不懂。”
“哈哈哈,子恒那是谦虚,”刘赐一笑,再次端起酒杯:“來,再喝一杯,”
众人又连忙端起酒杯。这一次主客是苏任,话題自然就绕到苏任身上,不说淮南之事,说起了苏任现在安置越人的情况。刘赐忍痛将江淮之地割让给了苏任,嘴上不说心中多少也有点不舒服。前几日,奚慈分析过,说江淮之地在苏任手中会变成一块宝地,刘赐自然是赞同的,他想知道苏任会怎么经营。
奚慈很了解刘赐,看了一眼刘赐的表情,问苏任道:“据说苏先生在江淮造城,不知所造城池可否起名。”
“起了,就叫江苏,国相觉得如何。”
“江苏。江淮之地复苏,好名字,看來苏先生是要在江苏大展拳脚了。”
苏任笑了笑:“大展拳脚算不上,只要回迁的越人不闹事就好,越人粗野难治,若不内迁迟早还会成为我大汉的心腹大患,希望他们能在江淮好好过日子,其实我还有另外一个想法,江淮也算大汉腹地,前后左右都有我大汉城池,若越人有所异动,也好收拾一些。”
“苏先生高瞻远瞩,我等佩服,”
“这还得多谢大王帮忙,若不是大王想让,那么多越人的确不好安置。”
刘赐苦笑两声:“为朝廷分忧,分内之事。”
刘孝喝了好多酒,才让自己刚刚吃下去的东西沒有那么恶心:“听说苏先生在江苏城内建了很多房舍与商铺,到时候可否允许我等购买。”
“这是自然,只要二公子有钱,想买多少都可以,不过价钱咱们得好好商量商量。”
奚慈笑道:“看來苏先生是准备卖个好价钱。难道先生就不怕有人将你的江苏城都买了。”
“国相有意。那可是很贵的,不算建城的钱,就城内的那些房舍和设施我已经投入了数千万钱,若要卖至少得翻上十倍。”
“十倍,”刘赐一惊。
苏任点点头:“江苏城,紧靠大江,无论是水运还是陆运都可以,为了这座城,联通周边的官道也进行了整修,我还准备在大江之上架桥,此桥一通,无论是南货北运还是北货南运都很方便,相信用不了几年,江苏城就会成为南北要道,十倍的利润还算少了。”
苏任的话或者叫狂妄言论,让所有人震惊不已。别的不说,就在大江上架桥这一项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从古至今从來沒人有这样疯狂的想法,不管能不能实现,敢这么干,便足以证明苏任是个疯子。
刘赐点点头:“这么说的话,十倍的确不多,若是子恒所言皆实现,未來的江苏城不可限量,恐怕这六安都难以企及。”
“我的目标是,江苏城要建城大汉朝仅次于长安的第二大城,”
苏任的豪言壮语将宴会的气氛变的压抑。今日能坐在这里的都是衡山国的重臣,在衡山国身边卧着苏任这样一头猛虎,谁能不担心。苏任这个人敢想敢干,领着一万郡兵就敢去捣闽越老巢,而且胜了。若是苏任还有别的什么目的,衡山国岂不危险重重。
宴会还在继续,但谁都沒了继续喝酒的意思。眼看着天色近晚,刘赐心事重重退出,被人扶下去,宴会也就这么散了。卫庆被指定送苏任,一爬上马车,卫庆便道:“先生为何要这么说,就不怕衡山王对江淮掣肘。”
苏任一笑:“不说他也会掣肘,说出來反倒有可能不敢这么做。”说完,苏任闭目养神,无论卫庆怎么问,都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