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客栈逗留到很晚,说了很多话。苏任沒有一味的劝于单回匈奴,他采用旁敲侧击的方式,将于单的思维一点点的往里带。这样的方式虽然麻烦,效果却最好。在苏任的循序诱导之下,于单终于下定决心,等伤好之后便回匈奴,为了自己、为了匈奴,要抢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于单身后的众人长处一口气,在送苏任出门的时候,那个匈奴首领弯腰的弧度又增加了不少。苏任只是礼貌性的笑笑,一句话都沒有多说。
马车在月亮的照耀下,穿行在洛阳的街道上。十省通衢之地绝不是浪得虚名,大半夜的也不会停息,偶尔从车帘外透过來灯火,不断有牛车或者马车从苏任的马车旁驶过。这些是商贾们连夜运送货物,南來北往趁着天气好多走点路,万一下雨了就不好走了。
苏任靠在车帮上假寐,话说的太多,伤神劳力,嗓子都不太对劲了。上车的时候,向淳于意要了一节甘草,含在嘴里舒服多了。
“咳,”淳于意咳嗽一声,声音不大,车厢里的苏任正好能听见,却沒有一丝反应,依然闭着眼睛靠在车帮上。
“咳咳咳……,”一连串的咳嗽,听上去让人心慌,担心老头把自己咳死过去。
苏任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闭着眼睛道:“您老有话就说,别再咳了,小心真咳出什么东西來。”
“呵呵,”淳于意呵呵一笑:“原來你沒睡呀,”
“能睡着吗,外面人來人往,里面不断咳嗽,想睡也睡不着。”
“呃……”淳于意努力寻找话題,让接下來他要问的话不那么突兀。想了半天,问道:“嗓子好点了沒有,”
“嗯,好多了,沒刚才那么难受了。”苏任坐起身子,看着淳于意,欣赏老头抓耳挠腮的样子。
一阵沉默,淳于意白了苏任一眼:“你这小子连我老头子都欺负,”
“哈哈哈……”苏任大笑:“谁让您不磊落呢,有话直接问就是,非要藏着掖着,我想看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淳于意苦笑几声:“也罢,我就问问,你一力说服那个匈奴太子回去,到底所为何事,”
苏任笑笑道:“老先生也是做过太仓令的人,这点伎俩都看不透,”
“你先说说看,”
苏任轻轻嗓子,将嘴里的甘草吐出來:“匈奴历任几代单于,先是统一各部,又攻打月氏、东胡,并抢走河套等地,迫使北方丁零、浑庾、屈射、鬲昆、薪犁等部落先后臣服,匈奴势力空前高涨,占领的地域也在不断增加,现如今他们封锁河西走廊,又与西面羌人勾结,东面与扶余等国联手,对我大汉形成包围之势。”
苏任一边说一边比划,言之凿凿,唬的淳于意一愣一愣的。
“我大汉自开国以來,与匈奴三番五次交战,败多胜少,高祖也差点成了匈奴人的俘虏,若非绛候周勃及时解救,后果不堪设想;更有冒顿欺辱吕后孤儿寡母,让我大汉脸面无光,多少年來有多少大汉美女远嫁匈奴,多少汉人遭匈奴奴役、屠戮,此等血仇岂能忘怀,”
淳于意胡须乱抖,仿佛回到了五六十年前,恨不得披甲持锐,替大汉一雪前耻。
“匈奴强,大汉弱,要想斗败匈奴自当以巧计胜之,我听闻坚固的堡垒最容易从里面攻破,只要匈奴内乱,我大汉便有机可乘,这个于单乃是匈奴太子,却被其叔父左谷蠡王逼迫致逃往汉地,这样的事情不得不说是匈奴的悲哀,当然也是我们的机会。”
“只要让于单回到匈奴,即便是军臣单于能多活几年,匈奴的分裂已经显现,伊稚邪强,于单弱,这样更好,扶弱抗强,让匈奴人自相残杀,我大汉坐收渔翁之利岂不快哉,”
淳于意一连变换了三种心情,刚开始听觉得苏任学问好,天下之事好像沒有他不知道的;紧接着一阵慷慨激昂的悲愤,让人心生振奋;最后一招釜底抽薪,将自己阴损的计策说的大义凛然,反而让人为他的计策叫好,为苏任的为人称赞。
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淳于意试探性的问道:“这些就是你这两天想出來了,不对,知道他是匈奴太子也就是昨天,你在一夜之间就准备了这么庞大一个计划,”
苏任摇摇头:“我哪有那么厉害,大汉与匈奴迟早会有一战,当年家师就在思考这个问題,几番推演之后,觉得无论怎么办,必须是匈奴内部出现问題,否则我大汉绝沒有机会,前几天碰见这个于单,我似乎看到了一些希望。”
“你的老师,蜀郡太守文党,”淳于意并不认识文党,倒听说过大名。
苏任摇摇头:“不是文先生,是先师,”
淳于意点点头:“如此见识天下无出其右,你的老师真乃大贤,若是能为国效力,何愁匈奴不灭,大汉不兴,”
“呵呵呵,”
苏任一阵苦笑,搞的淳于意不明所以:“有什么好笑的,”
苏任叹了口气:“可惜呀,老先生口中的大贤,已于五年前仙逝,就算是想为国效力也不可以了。”
“哦,原來如此,是我唐突了。”淳于意连连道歉:“有你也是一样。”
苏任等人的住所离匈奴人的客栈不是太远,一老一少聊天也不觉得深夜多么难熬。淳于意上了年纪,到了住所便回房休息去了,自有他的徒弟们伺候。苏任打发了黄十三、霍金、石宝三人,也进了自己的屋子。屋子里黑灯瞎火,找东西点亮油灯,四壁空荡荡的很不舒服。
躺在榻上翻來覆去睡不着,以前沒娶亲的时候,觉得一个人挺好,吃了睡,睡了吃,想干活了干活,不想干活搬张桌椅在院中的大树下一坐,品茶聊天多么惬意。但现在不一样了,一个人睡觉就感觉很孤单。今晚喝了些酒,下身一柱擎天,一闭上眼睛就是董倩或者冷月白花花的身子。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将苏任惊醒,不等苏任起身,门闩已经被撞断。一大群人挤进苏任的屋子。
公孙贺大喊:“出事了,出大事了,”
霍金叽叽喳喳:“有人,有人要动手。”
石宝忙着给苏任找衣服,黄十三已经准备好了洗脸水,只有卫青和李当户站在后面心事重重。苏任被搞的有些烦躁,伸手捂住公孙贺和霍金的嘴:“停,一个个说,怎么了,”
公孙贺拿着一根竹简,递到苏任面前:“看了你就明白,刚有人送來的。”
苏任接过來。竹简上字不多,竹简不是纸张,沒办法折叠,也写不了很多字。这根竹简一共只写了五个字“衡山国刺杀”,沒有标点符号,意思却表达的清清楚楚。
“人呢,送竹简的人呢,”苏任连忙询问。
霍金摇摇头:“今日太守府的人送來的,说是昨夜有人放在太守的卧房里,和这根竹简一样,还有一根,让太守将这根送过來。”
李当户沉吟片刻:“会不会有人故意这么做,让我们改道,然后趁机下手,”
“想什么呢,那个不长眼的蟊贼敢和咱们动手,”公孙贺瞥了一眼李当户:“不说你我的武艺,就咱们手下二百精锐,山匪看见躲的远远的,即便是诸侯的军卒也只能看看。”
卫青摇摇头:“衡山国乃是我们南下的必经之地,若是绕道得多走好多路,但万一这是有人示警,我们一头钻进去岂不正中下怀,”
公孙贺冷笑:“怕啥,衡山国怎么了,我就不信他衡山王敢对朝廷大臣动手,此事若发生在衡山国地界,他衡山王吃不了兜着走,”
李当户道:“此事不得不防,若有人嫁祸衡山王,咱们正好中计,一石二鸟,”
卫青点点头:“这也说不通,衡山国乃是衡山王的封地,要消灭我们这两百人,得多少兵马,这么多兵马,他衡山王会一点不知道,”
“就是嘛,”公孙贺赞成卫青的判断:“衡山王虽然蠢笨一点,却不是猪,是吧,”
“都别嚷,听我大哥怎么说,”霍金大声打断几人的争论
苏任一直在看那根竹简,区区五个字,是警告还是恐吓,在长安的时候,有消息说淮南王派人与韩焉有过接触,自己并沒有放在心上,因为他和韩焉并沒有什么深仇大恨,反倒是与馆陶公主仇恨很深。淮南王的人为什么不找刘嫖,却舍近求远接近韩焉。
所有人都等着苏任发话,苏任却低着头,在屋里踱步。走几步将竹简拿出來看看,再走几步再看看。突然,停下脚步,分开人群冲出屋子。
谁也不知道苏任去干什么,一个个傻愣愣的望着他。苏任一路小跑,冲进赢广济的小院,将手里的竹简往赢广济面前一扔:“有什么建议,”
赢广济瞥了竹简一眼,抬头看了苏任一眼:“怕了,还是拿不定主意,”
苏任瞪了赢广济一眼:“要说就说,不说我就走,”
“那你走吧,”
苏任二话不说,抓起竹简就往门外走。身后传來赢广济的笑声:“哈哈哈……,这一次可是你求我的,大家都是聪明人,刘赐也不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