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陵,位于长安西北,黄土高原西南。从山行的走势,或者风水的角度來看,都是最好的丧葬之地。茂陵地处关中腹地、泾渭之交的咸阳原,是西汉皇陵的主要集结地。西汉历经十一位皇帝,建陵十一座,有九座位于咸阳原上,其中最为显贵的有五陵,即高祖长陵、惠帝安陵、景帝阳陵、武帝茂陵和昭帝平陵。是西汉刘家地地道道的祖坟。
茂陵是汉武帝刘彻为自己修建的坟茔,从汉武帝继位开始,直到武帝后元二年,历时五十三年,可见当时的建筑规模有多大。十万民夫,年复一年的为一个人修建陵墓,这在后世绝对是难以想象的。
阿巽裹着破烂的羊皮袄,带着能遮住耳朵的狗皮帽子,缩在一个四面透风的茅屋中,冻的瑟瑟发抖。他是第一批被弄來的豪强,在长安的时候也算人上人,锦衣玉食,出有车食有鱼,凭借苏任的支持,短短一年多时间,便在长安拥有自己的地盘,和手下数百人手。
然而转眼间,一下子又好像回到了当初在元山的时候。沒自由,沒身份,吃不饱,穿不暖,还得做沒完沒了的苦力,看别人的眼色。当初自己的手下,已经和自己疏远,有几个甚至踩到了自己头上,若是遇见,看见那些人的嘴脸,阿巽恨不得一拳打死。
小童算是对阿轩最忠心的一个,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也沒有离他而出。端着一碗能看见碗底的粥,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不大的窝头。进门之后,先左右看看,在人群中找到阿巽,这才高抬腿轻落足,从人群的缝隙中來到阿巽身旁。
“给,喝一口暖暖身子,”小童将那碗稀粥递给阿巽,一屁股坐下來,开始精雕细刻的摆弄手里那块不大的窝头。
阿巽小心翼翼的接过碗,不能撒出來一点。他知道,这一碗粥和那一个窝头就是他们两个今天的伙食。阿巽很小心,生怕碗里的东西撒出來一滴。粥已经凉了,透凉透凉的,小童那句暖身子的话明显只是说说而已。喝了一口,差点把舌头冻掉,扭头望向小童。
小童并沒有看阿巽,一门心思全在窝头上。他吃的很小心,一点一点,连掉到地上的残渣都要找到,塞进嘴里。很明显,小童沒有给阿巽分一半的意思,只是自己慢慢吃。
发现阿巽在看他,小童连忙收起窝头,揣进怀里讲起了自己的见闻:“我刚才看见又抬出去一个,好像是马脸王的手下,今天已经第三个了,全都是从长安來的,这群家伙,把最苦最累的活让咱们干,把咱们当民夫了,”
阿巽眼睁睁看着小童揣起窝头,心中感叹,沒有说什么,低头喝着自己的粥。灌了两大口,肚子里就和塞了冰块一样。外面天寒地冻,屋里也是寒风彻骨,这茅草屋就是他们的宿舍,四面透风不说,那些融化的雪水从屋顶滴下來,灌进脖子能把人冻死。
小童左右看了看,神秘的对阿巽道:“刚才打饭的时候碰见了狗子,这小子现在不错,听说和监工有交情,他答应给咱们两个重弄个活计,还算这小子有良心,沒白给他好处,”
“你给他什么了,”阿巽一下急了,连忙在小童身上搜索:“你把那块玉给人了,”
小童叹息一声:“不能吃不能用的玩意,留着作甚,”
“哎呀,这可是我们出去的护身符,快去要回來,快呀,”
小童也急了,冷哼一声:“还想出去,你看看咱们现在的样子,谁会來救咱,就半块玉,值当不,”
两人的争吵并沒有引起别人的侧目。大家都一样,都是从长安來,在长安干什么做什么心知肚明。用钱买好的事情也都干过,舍命不舍财的人有的是,这两个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阿巽将半碗冷粥往小童的怀里一塞,起身就往门外走。小童鄙视的笑笑,也不客气,端起粥碗自己边吃边喝,他才不管阿巽能不能要回來,更不担心巽老大会被那个狗子打一顿,或者找个机会弄死。
又开始下雪了,阿巽将身上的衣服裹紧一点,尽量缩着脖子,免得冷风钻进去。工地自然有工地的样子,到处都是泥土和石块,最前面是茂陵的主墓室,也是最大的墓室,巨大的一座山几乎被挖空,弄出來的泥土就堆在旁边,又变成了一座山。
不同的人住不同的地方,小童说的那个狗子住在高一些的地方,那里比下面干燥也背风,甚至还可以点火。躲过西北风的呼啸,离着火堆越來越近,阿巽觉得他们住的地方和这里相比,就好像天堂和地狱。
狗子就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嘴甜会來事,又赶上和看管他们的军卒是同乡,自然能受到些许的照顾。狗子挑着一副胆子,担子两头冒着热气,他要给山顶上那些兵卒送饭,这就是狗子的工作。
阿巽拦住狗子,伸出手:“拿出來,”
“什么,”
“小童给你的东西,”
狗子看了阿巽一眼:“他给我什么了,”
“别装蒜,拿出來,要不然……”
狗子冷笑两声:“要不然怎的,这里是茂陵,不是长安,还以为你是巽老大,”
一脚踢在狗子胸口,狗子连人带担子栽倒在地。担子里的热粥撒了一地,顷刻间就将雪地融化一块,露出下面的黄土。阿巽沒有客气,上前踩在狗子胸口,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狗子,将手伸进狗子怀里,摸了两下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杀人了,杀人了,”狗子高声呼喊:“巽老大杀人了,巽老大杀人了,”
叫喊惊动了山顶的军卒,这工地上住的都是什么人,军卒们清楚,平日间打架斗殴就沒有断过,一般情况下他们不会去管,除非闹的太凶。但今天实在闲的无聊,三两个巡逻的过來想看看热闹。却发现他们的饭食洒了一地,怒气立刻就上來了。
一棍子打在阿巽的后背上。若放在以前,阿巽理都不理,但是这么多天吃得少干得多,魁梧的阿巽已经快成人干了。挨了这一棍子,就感觉整个内脏都在晃悠。一连三棍子将阿巽打倒在地,为首的军卒唾了一口:“还以为你在长安呢,这里是茂陵,”
狗子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來,从阿巽怀里摸出那半块玉,双手捧到军卒面前:“牛哥,这可是好东西,很值钱,”
牛哥伸手接过,摸了摸:“不就是一块玉吗,能值多少钱,”
狗子谄媚道:“这家伙把所有东西都送了,就这东西不送,指定很值钱,听说是从蜀中带來的,是他家的传家宝,”
“哦,”牛哥又仔细看了看,还是沒觉得有什么好,不过既然是传家宝,那就暂且收着。
不等牛哥将半块玉塞进怀里,东方朔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來,看了一眼那位牛哥,又瞅了瞅牛哥手里的半块玉:“怎么回事,”
“苏先生,救我,”阿巽迷迷糊糊的说了这么一句,东方朔立刻动了心思,看着牛哥道:“将这个人和这半块玉送到我那里去,这么好的玉绝不是普通人家所有,这些家伙指不定从什么地方偷來的,必须弄清楚,”
东方朔是皇帝派來的监工,牛哥后悔沒有早点将玉塞进怀里,现在让东方朔看见,只得按照东方朔的吩咐,将阿巽和半块玉送到东方朔的屋子里。
东方朔住的地方宽敞、暖和。食物的香味将阿巽勾引醒來,四下看看,一咕噜从地上坐起來。正好看见东方朔手里的半块玉,想了想还是决定不硬來。
“说说吧,这半块玉是怎么回事,”东方朔问道。
阿巽沒有说话,东方朔一笑:“我在苏任那里也见过一模一样的另外半块,”
“你认识苏先生,”话一出口,阿巽就后悔了,他是苏任的暗子,苏任身边的人也沒有几个知道他的存在,何况这个东方朔。
东方朔哈哈大笑:“果然如此,说,你和苏任是什么关系,”
阿巽这次不再上当,看着东方朔:“你若将这半块玉交给苏先生,自然知道,”
“原來你是苏任留在长安的人,两年前从蜀郡來到长安,短短时间便风生水起,当时你來的时候我就奇怪,今日总算清楚了,苏任这个人还真是滴水不漏,好几年前就开始在长安布局,难怪会有今日局面。”发完感慨,东方朔接着道:“放心,既然你是苏任的人,我不会为难你,要让苏任欠个人情真不容易。”
阿巽摇摇头:“我把事情沒有做好,苏先生已经不要我了,”
“哦,因为东新街和御林军的那次对峙,”
阿巽不再说话了,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过了好久,起身跪倒在东方朔面前,给东方朔磕了个头:“东方先生,是我阿巽对不起苏先生,如今有这样的报应我沒有怨言,只求东方先生能将这块玉还给苏先生,阿巽当牛做马报答先生,”
东方朔看着阿巽,手里掂量着那半块玉佩,拉起阿巽将桌上的点心推到阿巽面前:“吃吧,吃完再说,既然和苏任有关,放心,我会将玉佩交给苏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