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人很多,有商贾,有小贩,还有脚夫和骡马。应该好久沒下雨了,稍微一点风,便是沙尘滚滚,遮挡住眼前的一切。苏任两只手死死的攥着董倩和冷月,尽量将他们拉到自己身后。
來到渭河岸边,这里的人更多。前面就是码头,一大群光着膀子的苦力正喊着号子,将一条货船从下游拉上來。号子的内容沒有听明白,音调很好听。苏任感慨万千,原來这渭河水真的可以走船,相比后世那黄色的一股细流,现在的渭河宽阔而清澈。
一位牵着马的文士对苏任拱手行礼:“敢问诸位可是从蜀中而來,”
苏任看了这文士几眼,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若是再年轻几岁,去了胡子换上高级西装和皮鞋,定会是那些女人追逐的目标。
“阁下是……”
“在下受人之托,有件东西交给蜀郡的刘掌柜,不知道哪位是刘掌柜,”
苏任一闪身,将刘高露出來。那人从怀里摸出一个锦囊,做工精细,用的是上等蜀锦,一看就知道绝对不是凡品。刘高黑着脸接过來,文士再次拱手,转身牵着马钻进人群。
望着手里的锦囊,刘高轻轻打开,觉得沒有什么问題,这才将里面的绢布掏出來递给苏任。苏任展开一看,果然是郭解送來的书信,询问赎人的地点和方式。将绢布交给石宝:“去,按照咱们说的,派人去找郭解的人,告诉他们我们的要求。”
人群越來越拥挤,正是下午装船的好时候,天气凉爽,水流平稳,一夜就能到长安,还能赶上第二天的早市。既然人家已经找到了头上,一行人就不能在逛街了,办正事要紧。
回到客栈的时候,石宝已经回來,向苏任报告情况:“已经找到,说了我们的要求,五百万钱,那可是好大一堆,咱们怎么运走,”
“船,”苏任和冷峻异口同声,两人相视一笑,苏任道:“雇佣船的事情交给老刘,要对那些船夫打听清楚底细,据我所知现在这郿坞有一半人都是馆陶公主的手下,到了水上,又沒了护身符,若是被人家追上,对咱们很不利,”
刘高连忙答应一声,带人去找船。
三更天是一天中最深的夜,从时间上判断正好处于夜晚的中间,就好像白天的午时一样。忙碌了一天的郿坞终于安静下來。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个人都沒有,家家户户关门落锁,即便是睡的最晚的那一个也进入了梦乡。渭河滩的风很大,那些沒來的急走的船随着水波左右摇晃。
苏任站在船头,遥望着一条船从上游慢慢驶來。这艘船很大,比最大的货船还大,从其他船边经过如同一个庞然大物。眼看着大船驶进,苏任抬头仰望,馆陶公主家的徽记非常明显,在月光下一闪一闪,与水面的波纹配合的很好。
“下面可是蜀郡苏先生,”一人趴在大船的栏杆上往下看。
苏任点点头:“郭壮士,我们又见面了,”
郭解示意停船。大船的好处就是稳当,几丈高的楼船一般只会用作军队,沒想到馆陶公主竟然为了儿子动用了如此利器。不用想,船舱里肯定站满了弓箭手,只等交接成功,一阵乱箭就能让小船上的所有人变成刺猬。
大船停稳当,一条软梯从上面垂下來,三五个人影沿着软梯慢慢下來。郭解是第一个,对着苏任抱拳:“沒想到苏先生竟然如此年轻,差点被你骗到,这一次去长安我们再慢慢交手。”
“呵呵,”苏任笑笑,沒有说话。
郭解一挥手,大船上又落下一口口箱子。箱子不多,也就五个,落到船上以后竟然能感觉到小船不由自主的摇晃。有人将箱子打开,月光下一片金光闪闪,长条形,牛粪形,各种千奇百怪的金块装了满满五大箱。
郭解看着苏任贪婪的目光:“苏先生,这里的金子绝对超过五百万钱,可以放了我家少主了吧,”
苏任的眼睛始终沒有离开箱子,连连点头:“够,绝对够,放人,一定放人,但是,不是这里,”
“你要耍赖,”郭解瞬间愤怒,跟着他來的几个人立刻挡在箱子前,阻止苏任的人将箱子抬走。
苏任深吸一口气,抬头又看了看大船:“郭壮士误会了,我是害怕,这么大的楼船,里面不知道隐藏了多少弓箭手,这个时候将你们的少主给你,我们恐怕顷刻间就会变成刺猬。”
郭解喘着粗气:“你到底想怎样,”
“不怎样,你们守信,我也守信,将金子给我,我带着你家少主回长安,只要踏上长安的地界,立刻放人,绝不反悔,”
“不行,说好在这里就在这里,”
苏任冷笑一声:“那就算了,把你们的金子拿走吧,我要是将陈公子亲自送到馆陶,说不定馆陶公主还会将我奉为上宾,你说是吧郭壮士,”
郭解全身的骨头都在响。苏任猜对了,以馆陶公主霸道的性格,绝不会允许他的儿子出一点事,郭解带着陈须去蜀郡,半道上被人劫持。摄于馆陶公主的淫威,郭解绝不敢将这件事告诉刘嫖,这些钱应该是郭解自己出的。
想了好一会,郭解道:“好吧,决不能再变了,我答应你们在长安放人,不过我必须跟着,”
“行,”苏任点点头,微微欠身:“好,收了钱,回去睡觉,大半夜的站在江面上风太凉了。”
石宝笑呵呵的带人抬着五箱金子进了船舱,冷峻和苏凯也带着郭解与陈须进去。苏任的心情很好,吩咐黄十三拿酒拿菜,他今夜要在船头赏月。不知是何日,月亮很圆,又亮又园。一般情况來说,赏月需要有人陪,最好还是那种出口成章的人才有意思。
苏任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船头,身后就站着黄十三。小船拔锚起航,沿着渭水一直向东。水流很大却很平缓,水浪拍打在船舷上发出啪啪声。苏任喝了一杯酒,正想剽窃两句诗词,就感觉有人将一件东西披到了自己身上。淡淡的香气钻进鼻腔,苏任微微一笑。
“只有大妹对我这般上心,其他的家伙全都是狼心狗肺,”
“啪,”一声清脆响起。苏任一咬牙,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冷月娇笑一声:“看你以后还敢胡说,还是董阿姊让我给送來的,怕你受寒,”
“呵呵,哎,”苏任叹了口气:“受寒不怕,就怕后面的大船不守规矩。”
董倩立刻警惕起來,回头看了一眼。馆陶家的楼船始终跟在小船身后,不近不远刚刚好在弓弩的射程范围之内。冷月也望了一眼:“不会吧,既然郭解已经答应在长安放人,难不成他们不顾及陈家公子和郭解的性命了,”
“陈须在下仓,什么弓箭都射不进去,船上的人是陈家的可不是郭家,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毫不留情的下手,”
“那你还坐在这里,万一……”董倩一把将苏任拉起來。
苏任笑笑:“还是你最关心我,这一船人的性命都在我肩上,睡不着呀,”
“不如我们靠岸,走旱路甩掉他们,”冷月建议道。
苏任又摇摇头:“不成,咱们的骡马都用來换这艘船來,沒了骡马拿什么驼咱们的货物,沒了这些货物,如何救人,”
“那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等着吧,”
苏任笑道:“那些人暂时还不会如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从郿邬出发,一直向东。过了咸阳,眼看着就要抵达长安。天色也亮了起來,那些从长安返回的船越來越多,河道变得有些拥挤。那时候并沒有靠右行的说法,所有的船全都挤在最好的航道上。因为楼船的关系,河道更加拥挤,不少人正要开骂,却看见馆陶公主家的徽章,连忙闭嘴。
苏任一下从椅子上蹦起來,对黄十三喊道:“快,让船夫加快速度,只要能过去就过去,”
董倩眼睛一亮:“这个办法好,只要能甩开楼船,咱们就能安全抵达长安,”
小船上的人被一个个叫醒。睡的迷迷糊糊的霍金和石宝一人手里擎着一把剑冲出船舱,逢人便问是那个不长眼的要打架,船夫们本來不肯,刘高将船资提高了一倍,这才让船夫们高高兴兴的开始忙活。
驶离原來的航道,小船沿着岸边的浅水继续向前。楼船上紧跟着也是人声鼎沸,估计是发现了小船的举动想要拦截。然而,河道里的船太多太密集,不少船还有纤夫拖拽,几丈高的楼船根本过不去。
直到小船驶出楼船的攻击范围,苏任才长出一口气。郭解从船舱里面钻出來,左右看看:“苏先生,这是何意,”
“安全,如果你不想死就别嚷嚷,”
“啊,”惨叫声和木头断裂的声音传來,几人连忙扭头往后看。楼船外伸出几十根船桨,沿着河道横冲直闯。那些來不及躲避的货船,客船纷纷被撞开。有甚者竟然被撞成两节,落水者在水里大骂。而楼船上的人对于这些骂人者不是一棍子打过去就是一箭射过來。
楼船的速度很快,又是顺流,庞然大物岂是那些小船能抵挡的。后面的船发现不对,纷纷躲避,将最好的航道让给人家。
苏任连叫几声不好,催促船夫再快些。可惜为了躲避楼船,所有船只都往岸边挤,他们的小船被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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