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军营大门的一刻,一股血腥味让李成有些想吐。他不是沒杀过人,可他沒见过一百多具尸体整整齐齐摆放在校军场中的情景。这些人的死相各式各样,最多的是惊恐。点将台下还跪着二十几个,每一个都耷拉着脑袋。他们的身后站着拿剑的人。寒冷的风在校军场胡乱的吹,灌进脖子,让人后脊梁发凉。
苏任匆匆从点将台上跑起來,对成都校尉施礼:“哎呀,真不好意思,这么大冷的天让校尉來军营交接,实在是抱歉,还请校尉多多包涵,”
成都校尉翻了一个白眼:“苏校尉,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任一笑:“呵呵,沒什么,这些家伙点卯不到,我觉得迟早他们都是我的手下,就让他们长点记性。”苏任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旁边的李成。李成不自觉的往成都校尉身后缩了缩。
成都校尉想要发作,却被兵曹椽史打断:“既然校尉來了,苏校尉还是快快交接,此事不能再拖了,按照朝廷的旨意早就应该交接了,”
“对对对,”苏任满脸笑眯眯的,挥挥手。十几个兵卒拉着一辆板车來到校军场,车上满满当当堆着一大堆竹简:“这是我刚刚从兵曹那里带來的文书,校尉可以先看看,若沒有异议,咱们就一样一样交接,”
“哼,”成都校尉冷哼一声,转过脸不再理会苏任。
大汉朝以武力著称,还沒有出现吃空饷喝兵血的情况。但是蜀郡山高皇帝远,人的贪婪会让他们忘记王法之下会死人的道理。若放在以往,两名官员交接的时候,只要大体上的数字不会太差,前任再弄一份厚礼送给现任,交接的事情很容易就完成,必定千里为官不为自己那是不可能的。
年关的时候,成都校尉也送给苏任一份厚礼,苏任那时候客客气气的受了,现在又拉出來文书对账,这就有些不要脸的厉害了。
司马相如从竹简顶上拿出一卷,轻轻展开:“如今,成都郡兵营尚有兵甲二百一十一套,其中铁甲三套,皮甲二百零八套,兵器五百九十四件,其中长戟一百八十根,弓弩一百三十七把,重剑二百七十七把,箭矢若干……”
司马相如每念一个数字,成都校尉的脸上都是一阵跳动。他紧咬牙关,努力压下自己的怒气,一直等到司马相如念完。
苏任笑着道:“校尉,可否现在就去兵器库查看,也好过了这一项,”
“你,”成都校尉的眼睛已经充血,伸出指头指着苏任:“你,你等着,”一转身准备离开。
霍金呛啷一声抽出宝剑,架在成都校尉的脖颈处:“还沒弄清楚就想走,我大哥让你走了吗,”
成都校尉额头上的汗流了下來,伸手想要拨开霍金的剑。霍金冷哼一声:“咋,还要反抗,”
成都校尉把眼睛一闭:“说吧,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苏任一抬手,将霍金的胳膊推开:“我们什么也不要,你做了这么多年的成都校尉,弄出來的亏空总不能让我们來填补吧,只要你将所有的亏空补上,咱们什么事都沒有,”
“那可是十几万钱,”成都校尉的声音带着哀求。
“能拿走就能拿回來,”苏任道:“我刚才略微看了一下,除了这些兵甲和兵器之外,粮草也就一百多万石,至于其他的营房修缮和抚恤就不用你出了,我只能认这么多,虽然我是商贾出身,可我沒钱,真的沒钱,”
“这么多钱,我哪有,”
兵曹椽史一拉成都校尉的袖子:“校尉,补吧,若是不补……”后半句话他沒说,只是往四周看了看,苏任的那些护卫虎视眈眈,只要苏任沒有发话,谁也别想出兵营。
成都校尉长叹一声:“好,我补,”
苏任立刻换上一脸的笑容:“这就对了吗,司马先生劳烦你算算,大概多少钱,大概就行,那些零头就算了,”一把搂过成都校尉的肩膀,低声道:“走,咱们喝酒去,我从家里弄來了两坛好酒,正好尝尝,一般人我可不给,”
成都校尉被苏任拉走了,司马李成呆呆的站在原地,他是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正在无奈的时候,苟天明冲李成挤了一下眼睛:“李司马走吧,先跪在那里,看我家主人怎么收拾你,”
不等李成说话,苟天明推了他一把,险些将李成推倒在地。
司马相如很快就算出了结果,所有亏空加起來是十万零五百一十二钱。
苏任一摆手:“算了,就十万钱,那剩下的我替校尉出了,派人去校尉家中说一声,就说校尉和我在营中饮酒,让他们把钱送來,”
这是**裸的绑架,成都校尉若是看不出來他就是个傻瓜。但是他沒有办法,被人家逼到了这里,若不拿出钱來,这个苏任真有可能把自己宰了。即便不宰,此事若是上报朝廷,死的就不只是他一人了。
成都校尉觉得喝进嘴里的酒很烈,烈的整个脑子都麻木了。他想骂人,所以他就骂了,先骂死了的蒙季,又骂都尉唐蒙,最后他骂自己。每一句话都非常难听和狠毒。任凭兵曹椽史怎么拉都拉不住,急的兵曹椽史只能连连向苏任解释。
第二天清早,钱便送來了,成都校尉是被人抬着回去的。一晚上喝了吐,吐了喝,边喝边骂,简直就是个疯子。
霍金嘿嘿笑道:“这家伙,以为跟着唐蒙就安稳了,这下够他肉疼的,”
苏任摇摇头:“不是唐蒙,这家伙精着呢,行了,不说他了,去看看跪了一夜的家伙,”
校军场一片死寂,夜晚的露水被冷气冻成了冰沫子,结在头发上和胡须上。李成跪了一夜,全身都麻痹了,脑子也在嗡嗡作响。蜀郡的天气其实并不怎么冷,若放在北方任何一个地方,跪一夜不冻死才怪。
见苏任过來,李成磕头如捣蒜,脑袋在硬邦邦的地上磕的邦邦响:“校尉饶命,校尉饶命,”
李成今年不过二十來岁,长的却像四十岁。一脸的皱纹,胡子拉碴,人高马大,一看就知道是个当兵的好材料。但是,如果你觉得李成是个老粗那你就上当了,若是沒有智慧,也不可能二十几岁就混到司马这个位子上來。李成的家在河北,因为在家乡犯事逃到蜀郡,不知为何进入郡兵,几年下來竟然做了司马,也算是个传奇人物。
“说,你是准备死呢,还是准备活,”
“小人要活,”李成还在磕头,额头已经见了血:“求校尉绕过我这一次,从今往后我李成惟命是从,追随校尉鞍前马后,绝不食言,”
苏任拉住李成,仔细端详了他两眼:“想要活命可以,给你个任务,完成好了你就活了,若是……”
“小人已经竭尽全力,绝不辜负校尉,”
“呵呵,我还沒说干什么你就答应的这么痛快,”
“就算让小人死,小人也绝无怨言,”
“哦,那你就死吧,”
苏任给霍金使了一个眼色,霍金将自己的短剑掏出來扔在李成面前。李成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苏任,见苏任望着自己,微微叹了口气,伸手从地上捡起短剑,一咬牙抬手就要扎向自己的心窝。
“咣,”一声响。李成只感觉一股大力击中自己手里的短剑,手里的短剑飞了出去,整个人也仰面朝天倒在地上。
“哈哈哈……”苏任哈哈大笑:“死都不怕,你还怕什么,行了,只要你一心一意,我就不会亏待你,”
李成四仰八叉倒在地上,既想笑又想哭。这是他这辈子最绝望的一个晚上,就算是当年在河北杀了人也沒有感到如此难受。
经过这一场折腾,苏任真正接任成都校尉,摆在他面前的情况一点都不乐观。唐蒙做的太绝,基本上苏任就是一个光杆司令,要人沒有,要钱沒有,要粮草更沒有,就算是必备的兵器甲胄也都沒有。可以说,要想真正做成都校尉,所有事情都得苏任自己解决。
司马相如一边看着文书一边道:“先生,事情不乐观呀,就算我们从元山弄來人手,用这十万钱购买些粮草,但是兵甲却沒有着落,整个蜀郡的兵甲都是卓家供应,作为郡兵沒有朝廷的供给,只要唐蒙不帮我们,太守恐怕也是无能为力,所有这一切都得我们自己弄,”
“啧,兵甲的事情还真是有些棘手,别着急,让我先想想,”苏任摇摇头,一筹莫展。
霍金凑到苏任跟前:“大哥,我倒有个主意,”
“哦,什么主意,说,”
霍金呵呵笑道:“卓王孙这段时间不是正在加紧打造兵器铠甲吗,只要咱们的人一來,冲进去抢就是了,元山那些家伙本來就是干这个的,”
苟天明眼睛一亮:“对,这是个好主意,抢他娘的,”
“呵,”苏任被气乐了,抬手就在霍金脑袋上來了一下:“就知道抢,能不能动点脑子,咱们是郡兵,不是山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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