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江堰比成都冷,靠山近水,潮湿的空气在冷空气的作用下,吹到脸上和刀子一样。僰人很高兴,趁着今年的干冬,他们在努力的开垦分到的荒地。十亩虽然不多,在这个基本靠双手的时代,已经是一个人劳作的极限了。
翻出来的泥土被太阳晒干,杀死里面的寄生虫和草根,便成了上好的耕地。原本长在地里的树木被砍伐做了屋子,茅草被割去做了床铺,僰人对这些废物的利用相当熟悉。
苏任使劲将手里的䦆头往地里面挖,只可惜分量太轻,根本挖不深。铁本就是朝廷严管的东西,平常百姓都买不到,更不要说这些僰人。一根木杆前段,绑上一块长条形的石头,这便成了僰人使用的䦆头。挖了一上午,苏任左右看看,不到十平米。
擦了把额头的汗,阿依农笑呵呵的道:“没想到先生还会农活,虽然干的慢一点,挖的倒也不错。”
“嘿嘿!”苏任傻笑两声:“种地最能让人满足,出一身汗吃自己种出来的粮食,心里安心,我今日帮族长挖了这么多地,下次来的时候可得管顿饭。”
“哈哈哈……”阿依农笑的很爽朗:“没问题,一定请先生吃我们亲手种出来的粮食,如今我们僰人有了这些土地,便能安静的生活,谁要在干什么坏事,我先饶不了他。”
绿倚也是一副农家女人的打扮,提着水罐子站在田埂上吆喝。阿依农便笑呵呵的邀请苏任过去喝点水,休息一下。
来都江堰就是为了挑选向导来的,但是苏任在这里住了大半月,对于此事只字未提。如今的都江堰,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开垦荒地,连以前最懒的男人,也都在女人们严厉的眼光中,乖乖的下了地。
苏任喝了口水,用绿倚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手帕上带着香气,应该是绿倚随身之物。
冲着绿倚微微一笑,苏任问阿依农:“族长,明年开春我就准备走一趟羌地,希望找些向导,不知……”
“哦!先生这次来就是为这事吧?”
苏任点点头:“的确是为了这事,到了这里一看,我临时决定明年开春再行,你们现在正开垦荒地,需要大量人手,这关乎你们的生计,我不好将那些能劳动的劳力抽走。”
“呵呵,还是先生体恤我们!”
“明年开春也是播种的季节,我会等到农忙结束的时候带走人,只是希望现在能选好,到时候直接出发,这事情我真不愿意再等了。”
“好!先生既然都这么说了,我自然没话说,没想到那些钻山的懒家伙竟然还有这样的福分,明日我就带先生去找人。”
下午还是挖地,农具实在太差了,任凭苏任如何努力这一天也没干多少。司马相如作为都江堰的县长,很忙碌。太守府答应的东西还没有配齐。种子、耕牛还有很大缺口。而且这些僰人初来,口粮、房屋、过冬的所有东西都要司马相如忙活。
司马相如看着吏员们送上来的东西,一手拿着面饼好半天不往嘴里送。苏任端着茶在门口看了半天,一伸手摁在司马相如面前:“长卿兄,你这吃个饭都不安生,这样下去身体可就垮了!”
司马相如叹了口气:“哎!我也是没办法,安置五千人不是容易的事情,太守府的很多东西都不能兑现,我着急呀!”
“着急有什么用,先吃饭要紧!”
司马相如瘦了,这才一个多月,两面的脸颊都塌陷了下去。苏任胡乱翻着竹简,其实也没什么,全都是要东西的请求。那里缺粮,那里缺水,那里的僰人为了田埂打了起来,那里的汉人不让僰人从他家门前走过。鸡毛蒜皮,林林总总。
苏任看着狼吞虎咽的司马相如:“这就是你天天干的工作?”
“一县之长本就如此,有何不对?”
“堂堂县长,就处理这些东西,那别的事情你还干不干?”
司马相如是个地地道道的文人。起先在苏任那里处理事情井井有条,那是因为苏任的手下已经形成了自觉,像这些无聊的东西不会上报。只会拿些需要苏任拍板决策的事情过来。但是现在,都江堰的事情千头万绪,司马相如手下的吏员也是第一次和僰人打交道,都怕惹出什么乱子,所以任何事情都送到司马相如这里,搞得司马相如焦头烂额。
司马相如无奈的笑笑。
苏任玩心大起:“要不这样,明天我替你做一天县长如何?”
“好呀!我这几天可真累的不轻,不过你的注意,这些东西一旦处理不好,僰人很有可能……”
苏任推着司马相如往门外走:“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快去睡吧,这都快子时了。”
都江堰县衙设在玉垒山下,面对飞沙堰。出门便能看见滔滔的河水,波澜壮阔,奔涌而出。冬季岷江水位低,内河这边几乎干涸,蜀郡太守府征发的民夫正在内河里清理搬淤泥,干的是热火朝天,好不热闹。
一名吏员急匆匆闯进县衙,左右看了看,发现司马相如不在,却看见大堂里坐着一个青年人。
吏员不认识苏任,便问道:“嗨!司马县尊何在?”
苏任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
吏员有些着急:“这可如何是好,你可知县尊去了什么地方?”
“不知道!”
吏员颇为着急,来回在屋里打转。苏任便问道:“何事如此着急找县尊?”
“哎!太守府征发的民夫在河里挖淤泥,僰人见了也去挖,为了那淤泥相互争抢,双方互不相让,闹到我这里,搞不好会打起来。”
“哎呀,那可是大事!”
“是呀,谁说不是呢!那从成都来的征夫长找我,让我约束那些僰人,可……”
苏任看了吏员一眼:“是不是僰人去那些征夫的河道挖淤泥了?”
“这到没有,僰人还算规矩,都在离征夫们挖掘的河道很远的小河岔中。”
“这么说,两边互不干扰,怎么就会打起来?”
“哎!”吏员叹了口气:“这淤泥乃是上好的肥料,以前这东西都是被征夫们拿走,如今僰人和他们争抢,他们岂能愿意,再说僰人新来,征夫也看准了这一点,才敢无理,大家都是汉人,要说这些僰人也是的,规矩一点不成吗?”
“僰人虽然新来,如今也是我们汉人,你作为吏员难道就不能说句公道话?”
“我!”那吏员似乎一下想起什么,脸色一变:“你是谁?这是我们都江堰的事,我说不说公道话,你管得着吗?”
苏任呵呵一笑:“就一句话的事,你却跑来找县尊,那要你何用?来人,把他打出去!”
霍金和黄十三突然从门后冒出来,挥拳便打。那吏员猝不及防,被打的满嘴是血,扔出了门外。
苏任呵呵一笑:“从今日开始革去你的吏员,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这一幕被门外的其余吏员看的清清楚楚。有人将被打的那吏员扶起来询问。一问之下,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有认识苏任的连忙告诉众人。
看着苏任带着霍金和黄十三从门里出来,那些吏员连忙后退。苏任面带微笑:“司马县尊累了,要歇息一两天,我便暂代县长,各位有什么事情可以向我禀报,诸位也都看见了,本可一句话解决的事情,却大老远跑来此地,被我打了一顿,而且革职,这件事我会向司马县尊说清楚,诸位是否还有事?若是无事就请回去,安顿僰人要紧,缺少的种子、耕牛过几天便到,大家不必惊慌。”
苏任又拱手,接着道:“僰人尽然来到蜀郡,便就是我们汉人,希望各位一视同仁,另外诸位当谨记自己的职责,若是和他一样不作为,那休怪我不客气。”
带着霍金和黄十三转身回来。司马相如从屏风后面转出来,看着门外那些吏员,有些担心:“这能行吗?”
“不知道,试试吧!”
从那天开始,吏员们便很少再来。就算是来,也是大事情,司马相如顿感轻松。
和苏任坐在院中品茶时,司马相如道:“还是先生有一手,要不然我非累死不可!”
“这便叫做管理,不能说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至少也得让他们知道很多事情得自己拿主意。”苏任在地上画了一个三角形:“这就好比都江堰,你在最上面,下面有县丞、县尉,他们下面有吏员,在下面还有三老、亭长,最后是百姓,你只要管住县丞和县尉,下面自然有人管,你这才是个县长,若是陛下,早就累死了。”
“呵呵……”司马相如无奈的笑笑:“不说我了,你此来都江堰可找到需要的向导?”
苏任摇摇头:“难呀!前几日和阿依农找了些人,可惜没有找到可以信得过的人,向导关乎商队命运,稍有不慎便会让整个商队死无葬身之地,必须得有一个绝对信任之人。”
“我给你推荐一人如何?”
“哦?求之不得!事不宜迟,快快,咱们现在就走!”
司马相如无奈的被苏任强拉硬拽往门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