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金风玉露(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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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氏这里,感念大老爷与徐氏的厚道;沈理这里,得知二房的议亲对象,为沈瑞高兴的同时,也暗暗感叹不已。

  身在官场,他如何看不出沈大老爷的避讳之处?

  只是谢迁是他老师,又是他岳父,他年纪轻轻跃居高位,都是因谢家婿的身份。他即便晓得几位阁老如今风头太盛,却也无可奈何。

  幸而当今圣人仁厚,几位阁老都是真正的栋梁之才,并不因明争暗斗影响国事。同成化年间动则抄家流放的阁臣之争,如今几位阁老这些争斗堪为“君子”。

  只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等三位阁老权势越来越大,说不得倾轧也跟着升级。

  这次的“京察”就出来多少纷争,沈理身在局中,看着也胆颤心惊。

  沈家二房抽身事外,沈理心中虽有些别扭,可还是理解大老爷的做法。

  如今沈家二房是松江沈氏在官场的主心骨,没有必要让沈家成为谢家的附庸。

  只是看明白大老爷的决心,沈理晓得自己这里也要有决断。即便他真心亲近沈瑞,以后族兄弟之间也不好往来过密。

  沈瑞是尚书府嗣子,一言一行并不单单代表自己,自己这个铁杆“谢党”与他亲近,对他并无好处。

  不过在疏远之前,他还是想要为沈瑞做点什么。

  他在书房坐了半响,俯身拉开抽屉的门,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匣子来,转身离了书房。

  内宅,上房,灯火通明。

  谢氏梳洗完毕,放下头发,歪坐在稍间炕上,看着手中请帖,面上带了不忿,对身边婢子抱怨道:“这是什么意思?我前些日子才透了话过去,那边就定了旁人家?”

  那婢子道:“或许那边早就有了打算。”

  “这般匆匆忙忙定亲,还以为高攀了什么人家,不过是五品官之女……到底不是亲生的,门当户对的媳妇不要,非要说个低门的,不过是怕嗣子媳妇以后不服帖,弹压不住,却连沈瑞的前程都不顾……”谢氏将帖子往炕桌上一摔,道。

  婢子道:“到底辜负了太太的好心。尚书府的小姐,别说是许到那边,就是公侯人家也嫁得了。”

  谢氏蹙眉道:“没个得力姻亲,往后那边不还是得靠我们老爷,真是没完没了,偏我们老爷厚道,几两银子的人情,念了这些年……”

  话音未落,就见帘子挑开,沈理大步进来。

  谢氏面上一僵,连忙起身迎上前,一边弹落沈理肩膀雪花,一边娇嗔道:“外头落雪呢,老爷也不披个斗篷,就这么回来……”

  沈理道:“不过几步路,懒得费事……”

  那婢子乖觉,晓得老爷在时谢氏不爱她们在上前服侍,忙退到一边。

  谢氏瞟了一眼,依旧觉得碍眼,道:“还不去热了姜茶来……”

  那婢子应声退下,沈理在炕边坐了,将手中匣子放在炕桌上道:“明日你往沧大叔那边走一遭,将这个给大婶子送去……”

  谢氏给丈夫奉了茶,坐到炕桌另一侧。

  请贴上的日子是五日后,作甚明日还要专门前往?

  谢氏带了几分好奇,笑着拿了匣子道:“这是什么?”

  说话间,她手中已经抽了匣子,里面只有几张房契、地契。

  房子是内城的房子,在京城西南,与沈瑛家不远,是一个三进院,是官府登记过的红契,上面直接用的是沈瑞的名字。另有一张地契,同样是记的沈瑞之名,是通州的一处小庄,八十亩地。

  谢氏只觉得面上的笑有些挂不住,心里的火苗直蹿腾,勉强道:“老爷,这……这……”

  沈理虽是出身松江大户的沈家,可只是九房旁枝,并无什么祖产。入仕十来年,除了回乡丁内艰那三年,一直在翰林院任职。

  翰林院虽清贵,可到底不像六部衙门那样热门,能得的冰炭敬也少。

  沈理除了俸禄之外,其他所得也不过是松江籍外官进京时的“乡仪”,与一些润笔之资。其中一部分交到谢氏手中,一部分留在书房小账上,沈理有时爱买些文玩古玉,就用这笔银子。

  今年“京察”,不少京官落马,变卖京中产业。

  谢氏早已使人盯着,趁机置办了几处产业,沈理前些日子从账房支用了一大笔银子之事,她是知晓的,本还当丈夫淘换了什么金贵东西,小账房的银子不够。如今看了这几张地契、房契,哪里不晓得缘故?

  这是给沈瑞置产去了。

  这恩情要还到什么时候?难道自己儿女长大要喝西北风去?

  且不说孙氏留下的半幅嫁妆,就是尚书府那里,只有沈瑞这一个嗣子,往后还能亏了他去?

  谢氏咬着牙根,只觉得眼睛里要冒出火来。

  沈理端起茶盏,吃了一口,淡淡道:“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五岁丧父,叔祖父以我们这支没有成丁为由,将家中几十亩地占了去,舅家又没有人出面做主鸿大婶子心慈,知晓此事,每月三两银子一石米的救济,直到我中举,又送银子叫我上京……或许在娘子眼中,这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人情,与我却是再生之恩,万不敢忘……”

  谢氏哪里还坐得住,涨红了脸,起身惴惴道:“老爷,我……我不是忘了婶娘恩德……”

  沈理轻嗤道:“我晓得,你不过是见不得我对瑞哥好……”

  谢氏忙摇头道:“老爷误会我了……”

  沈理抬起头,望向妻子,眼神冰冷。

  谢氏的声音越来越小,低着头道:“我只是为林哥委屈……老爷教导瑞哥比林哥还精心……”

  沈理定定地看了妻子半响,道:“是我的错。我承的恩,当我来还情,不该拖了你……”

  听了这话,谢氏心中只剩下惊慌,哪里还顾得上去恼火,连声道:“我是一时犯了小心眼,老爷莫要恼我,你我夫妻一体,我心里也是感念婶娘恩德…

  尚书府与这边这一年的疏离,不单单是因谢阁老的缘故。沈瑞进京将一年,沈理这边也尚书府也走动,可谢氏却是越来越应付。沈理念叨了两遭,谢氏都是应得好好的,回头依旧是不冷不热地对沈瑞。

  这一处宅子,一处小庄,沈理不是没想过私下给沈瑞,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当过了明路。

  他虽是状元,如今又是侍读学士位上,可家底寒薄。除了新置办的这两处产业之外,也不过早年置的一处小庄与一处宅子。其他家中产业,不是谢氏嫁妆,就是谢氏用嫁产出息后添置的产业。

  可以说这一宅一庄,占了沈理真正家底的一半。对于沈瑞来说,这虽不过是“锦上添花”,对于沈理来说,却是倾力而为。

  这么一大笔银钱开支,谢氏总要问的,与其让她过后心里不痛快,沈理还是想要提前告知,没想到却听到了了妻子的“真心话”。

  见丈夫冷着脸,谢氏急的眼泪都出来了:“老爷……”

  沈理叹了一口气道:“莫要哭了,只这一回,等瑞哥订了亲,往后那边就不要走动……平素应酬,能推就推了吧……”

  谢氏听得愣住:“这是什么话……”

  “只当寻常族亲吧……”沈理垂下眼帘道。

  谢氏用帕子拭了泪,心中不知是该快慰,还是该疑惑,小声道:“哪里就到这个地步?让外人看了,还以为老爷忘恩负义……”

  “与我有恩的是鸿大婶子,不是沧大叔、沧大婶子,以后瑞哥由那边教养,我再多事反而不知趣……”沈理道。

  恩情不用挂着嘴上,等到沈瑞需要他时,他自然会为沈瑞出头。只是这些无需告知谢氏,她一个后宅女子,眼睛里能看到的只有这个小家。

  谢氏心中稍安,之前的不舍都抛到脑后。

  倒不是她黑心肝,忘恩负义,只是头上顶着天大的恩情,看着丈夫对沈瑞比自家骨肉还亲,她委实大度不起来。

  要是用银钱能偿还恩情,她早就掏银钱了。

  如今即便送了房产小庄,可能买丈夫心安,谢氏就没有之前的舍不得,反而觉得有些拿不出手,道:“是不是太薄了?前一阵子叫管家添的庄子也有一处在通州,一百五十亩,要不将那处也添上?”

  沈理摇头道:“不必。这样就行……”

  沈宅,九如居,书房。

  即便书房的烛台同时点了五根蜡,沈瑞也不敢太费眼睛。这个时候没有近视镜,与其弄出近视眼后四处寻水晶磨镜片,还不如好好养护眼睛。

  读书不是朝夕之事,因此到了晚上沈瑞就不看书,除了练大字之外,就默写白日背过的文章。

  直到今日课业都写完,大字也写满二十张,沈瑞才吹了蜡,离了书房。

  冬喜与柳芽听到动静,忙叫了热水,服侍沈瑞梳洗。

  书院里到底不比自家暖和,因此沈瑞每晚都要用高腰木盆泡脚。

  等他净了面上后,就坐了炕边泡脚。

  柳芽笑道:“二哥,过几日太太去杨家插戴,能不能带了冬喜姐姐?”

  沈瑞睁开眼睛,望向冬喜,见她面上也是意外神色,便晓得是柳芽自作主张。只是柳芽因腿疾的缘故,并不爱出去,才将冬喜推出来。

  沈瑞不与她计较,点头道:“好,明日我与太太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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