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茶寮,韩健徒步往东路街走去。到东路街内,安安静静,连个摊贩都没有,每个衙门口都很气派,廷尉府的衙差三五成群簇在一块,这里是他们的主要巡逻范围。
韩健直接到上听处总办门口,几名卫兵模样的人将他拦下,喝一声:“衙门重地,不得擅闯。可有名帖?”
韩健把上任的官凭递上去,那几人一看,吸一口凉气。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年轻人,便是魏朝四大王之一的小东王。虽然他们也知道今日小东王会来,但也没想到小东王会如此低调,本来他们认为东王驾临,怎么也是个前仆后佣。谁曾想东王只是着一身便衣信步而来?
他们转念再一想,眼前男子既为东王,官职便在一品之上,没必要穿一件四品的官服出来得瑟。
“东王殿下,里面请。”卫兵态度大改,引领韩健入内。
“有劳了。”韩健客气地说了一句。
韩健随卫兵进内,发现上听处总办的排场也很一般,不但门口无匾额,到里面,也只是经过一条狭长的门道,绕过花厅,便进了一处小院子。小院子假山林立,挂着几个鸟笼子,几只不知名的鸟在那欢快的唱,院子当中有个凉亭,凉亭里有石桌石凳。韩健心想,这倒是个乘凉纳凉的好地方。
“东王殿下,这里是上听处的正院。”卫兵介绍道。
韩健点点头,这地方外面看着挺小,进来也不显挤,可能是假山布局的影响。洛阳的院子,倒有几分江南园林的味道。
院子周围,有一层二层小楼,其余都是一层的矮屋。其中正对门口的正房,挂着“集思广益”的匾额,想来应该是上听处的正厅。
“里面请。”卫兵引韩健到正厅,正厅正堂挂着“集思厅”的匾。里面本来坐着两个正在闲聊的官员,见到韩健进来,这二人均起身离开,也没过来见礼自报家门。韩健瞅了一眼,周围有几张书桌,可能是官员办公的地方,都空着。
“人呢?”韩健问道。
“回东王殿下,今日有大朝,诸位上官都进宫去了。要不您在这里先等等?”
大朝的意思是魏朝一个月一次的群臣朝会,在洛阳城三品以上非当值官员都要进宫面圣。而他的库司兼办才四品,没他份。韩健点点头表示明白,卫兵再行礼,退了下去。
韩健来上任,结果一个人都没见到,便在正厅里四下走走看看。
本来书桌上摆放的应该是政务文件之类,但韩健走了一圈,涉及到公事的奏本文案一件没见着,倒是看到两张书桌上当眼的位置摆放的就是他的韩氏,一本评注本,一本路边摊的盗版。
韩健拿起书随便翻看了几页,便听到集思厅外面有脚步声,一个略微发福的中年身影快步走进来,进屋后长舒口气,正要找杯茶饮,抬头便与韩健一个对眼。此人咧嘴一笑,一张大窝瓜脸中下部分裂开道缝,看上去好像机箱漏油了。
“小东王?”此人惊喜叫了一句。
“阁下是?”韩健并不认得此人。
“果真是您。”此人一脸谄媚之色走上前,拱手道,“在下库司部领马继宁是也,给小东王您见礼了。”
说着,此人迎头躬身行礼,这算是礼数中够“大”的。
库司部领是韩健的直属上司,他这个“库司兼办”是来给马继宁当副手的,可马继宁倒先来给他行大礼,令他挺尴尬。
“马部领客气了。”韩健赶紧相扶。
“基本礼节,还是要得,要得。”
马继宁招呼韩健坐下,随便哈拉了两句,韩健也把问题抛过去:“马部领,不是说今日大朝,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马继宁微微一叹道:“皇宫那边,本来大朝已经结束,但出了点小事,咱上听处的人基本给留下了。”
魏朝朝会的规矩,朝会上把大概的事都说完,若是还有没解决的,就等散朝之后留下相应部门的人再行商议解决。听马继宁这么一说,韩健觉得是上听处这面有什么大事要商议。
“什么事?”韩健问道。
“是这样。上清宫建宫二百年典礼,为彰显我大魏朝对道家的敬重,朝廷要在上清宫内建一座宝塔。本来这事已**不离十了,可今天出了点意外……”
韩健以前只听说过佛塔,今天第一次听说还有“道塔”?建道塔也就建了,关上听处什么事?
“这事不是该由工部那边负责?”
马继宁微微一笑,道:“看来小东王您还是不太了解咱上听处的运作模式。”
韩健惭愧一笑道:“做过些功课,还真不甚了解。”
马继宁起身,侃侃而谈道:“咱上听处总办,共有四个分司,这些小东王您可知晓?”
“愿闻其详。”
“第一司,是奉查司衙门,也是咱上听处最重要的衙门。朝廷五省官员,无论大小,奉查司都可不经陛下授权即可暗自查探,若证实其违法,则交由法办。这些官员的考核任免,也是由奉查司来负责。”马继宁说完,补充一句,“奉查司衙门的部领,是左灵遇左部领。”
“哦。”韩健点头表示明白。
“第二司,就是咱库司衙门。说浅白点,咱库司就是管库的,但细分开,咱库司也分两个衙门。一个是理库衙门,看衙门口的。第二个是承宣通理衙门,负责跟踪事项,查库银流向。”
“查库银流向?”韩健问了一句,“就是审计?”
马继宁一愣,想了想,赞道:“小东王聪慧,一点就透。”
马继宁续道:“第三司,这个是慎刑司衙门,就是外面俗称的……阎王殿。”
慎刑司是魏朝的特务机关,有自己的公堂和衙门,还有他们独特一套的审讯方式。十大酷刑八大酷法,民间多有流传,凡是被慎刑司追上的人,不死也要脱层皮。除此外,大内密探、暗杀高手都是出自慎刑司,武林高手遍地。
韩健所知,两天前落罪的廷尉府少府胡德明,现在就在慎刑司监狱里被严刑拷问。
“这阎王殿的人,咱不好惹。他们的衙门口也不在咱集思院里,单独划了出去,平日里碰不上。”
马继宁再道:“第四司,就是督监兵器司衙门。就是外面俗称的兵器所,兵器所也是咱上听处总办人员最多的一个衙门,若是算上洛阳周围那些隶属于兵器所的各大兵器工场的人,少说有上万人之多。”
韩健听了半天,总算对上听处的架构明白了个大概,但他还是不解,朝廷要建个道塔,怎么跟上听处扯上边了。难道是因为审计的事?若真是因审计,这时候库司部领马继宁不会早早出来跟他废话至今。
“马部领,说了这么多,你还没解释今天到底为何要上听处的人留下。”
“唉,这个说来话长。总的来说,就是因为新任的上听处总办顾问,呃,不是小东王您。”
“崔明礼?”韩健一愣,问道。
“就是崔博儒,他今日在殿内,陛下特地就建塔的事问他的意见,没想到他……驳斥咱顾首席的意见,说建塔劳民伤财,还说顾首席是为祸大魏朝,所以……两个人就吵起来了……”
韩健苦笑一声,他是接御旨上任,所以不用到皇宫去,而崔明礼这个顾问却要走流程到宫里去领官上任,本来“顾问”没官没品,只是一个虚职,平日里过来走动走动便可,不需要到朝堂上争锋。
不过,崔明礼跟上听处首席大臣顾唯潘两个人好像有仇,一见面就咬。这一咬,就惹出麻烦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