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隐先老爷子果然是明白事理的人,接到许梁的传信之后,便命梁府的管家火急火燎地从泾州往平凉府赶来,想要阻止梁大公子做出什么蠢事。⊙,
许梁没有等到冯素琴从固原州赶回来,他给冯素琴留了口信之后,便急急地赶回了长安。相比于梁子期的麻烦,京城里的麻烦反倒更加棘手。
长安城里,巡抚衙门戒备森严,许梁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驶进了巡抚衙门大门,未待马车停靠下来,许梁便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大人!”陕西参政王启年比许梁早几天回来,此刻等在门口,表情前所未有的严峻。
“到书房再细说。”许梁一摆手,便径直进了书房。
王启年紧随其后,命青衣卫严密把守了书房四周,才呈给许梁一封密信。许梁拿在手里,看了好一会,脸色阴晴不定。坐到太师椅上,脸上浮现一丝疲惫之色。
“这是京师里佥都御史黄大人两天前发来的密信。”王启年解释道:“虽然徐光启大人没有给咱们明确的答复,但从黄大人的信上来看,徐大人和温体仁之间,显然没有达成什么共识。”
许梁手抚额头,恼怒无比:“没了徐阁老的支持,温体仁哪来的信心坐上首辅之位?”
王启年沉吟片刻,迟疑着说道:“兴许,温阁老得到了其他的支持,即便没有徐阁老的支持,温体仁也完全有把握掌控庭推局面。”
许梁用手敲着桌面,沉吟着分析:“京里有资格投票的大人们数也数得过来,支持徐阁老的人大约占了三成,加上温体仁此前一直跟首辅周延儒过不去,想来京里能够主动支持温体仁的人不会很多。没了徐阁老的支持,我怎么算,温体仁都上不去。除非……”
许梁说着,眼光不由得一顿,随即与王启年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大叫:“孙承宗!”
王启年一脸震惊:“孙承宗在朝里威望甚高,如果他站出来支持温体仁的话,那温体仁确实不用理会徐阁老了。”
“这真是该死!”许梁恼怒不已,在屋里烦燥地走来走去,边走边愤愤然说道:“孙承宗这人眼里不揉沙子,而且一直对本官手握兵权一事很不满意。此老三番两次破坏咱们的事情,如果这次孙承宗再插手庭推的话,那黄道周入阁一事,便可以歇下了。”
王启年眼光跟随着许梁走动,有些不理解地问道:“大人,属下记得孙阁老担任蓟辽总督的时候,大人还曾经与孙阁老合作过一回,分三年提供给了孙阁老十万两银子。按理说有这层关系在,孙阁老即便不支持大人,也没有站出来针对大人的道理?孙承宗这么做,倒实在令人费解。”
许梁气恼地冷笑数声,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孙承宗这老家伙一直以大明的忠臣自居,他眼看着本官手中的权势越来越大,手下兵将越来越多,他就开始担心本官会对大明朝庭不利了!老家伙人在辽东,眼睛却时刻提防着本官呢!”
王启年默然,轻叹一声:“这倒像是孙阁老的风格。”
然后王启年也为难了,“如果真是孙阁老和温体仁联手了,那庭推这事当真就难办了。”
许梁咬牙切齿地骂道:“如今本官在皇帝和朝中的形势微妙,如果内阁里再没有咱们的人,再让温体仁当了首辅,往后本官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王启年顿了顿,讪笑道:“大人,内阁里不是还有一个徐光启支持大人的吗?”
许梁瞟了他一眼,哼哼冷笑数声:“徐阁老虽然看本官比较顺眼一些,但这人骨子里其实跟孙承宗一个德性,小事情他能替咱们兜着,一旦关系到大明的切身利益的时候,徐阁老铁定不会顾着本官的。如果把一切都押在徐阁老的庇佑上,那就太不靠谱了。”
许梁又转了几圈,终于下定了决心,脸上闪过狠厉之色,沉声问王启年:“如今距离庭推还有多少时间?”
王启年想了想,道:“听说是在五月中旬。”
许梁咬咬牙,狠声道:“陕西的事情就暂交给你处理,本官要亲自进京!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把黄道周拱进内阁去。”
王启年吓了一大跳,慌忙摇头:“大人,万万不可!如今皇帝对大人猜忌已久,大人只身进京,万一皇帝心存歹意,后果不堪设想。”
许梁沉吟着,自信地道:“启年多虑了!崇祯皇帝只要没有蠢到家,便绝对不敢动我。”
王启年依旧不放心,劝道:“即便如此,可是贺虎臣,贺人龙两位将军眼下正率军与土鲁番速檀交战,大人身为一军主帅,怎能轻易离开?”
许梁沉思了好一会,才轻叹一声,朝王启年说道:“土鲁番的战事打了快两个月了,梁军想要一举拿下土鲁番,短期内怕是不可能了。你这就传令过去,令贺虎臣收缩兵力,与罗汝才驻守赤斤和沙州两地。令贺人龙率两万军队回防陕西。令曹变蛟尽起梁军铁骑,不间断偷袭土鲁番速檀,不给速檀喘息的机会。一切,待我把黄道周扶上内阁大臣的位置上再说。”
王启年见许梁已经拿定主意,便将劝解的话收了回去,转而问起陕西的布署来,许梁把自己离开之后的安排对王启年细细地说了,便把铁头和段志刚叫上,带了两百名青衣卫,轻装简行,连夜起程,往京师而来。
两百青衣卫护着一辆黑色马车,马不停蹄,匆忙地赶往京师,即便如此,许梁赶到京师范围之时,也是五天以后的事了。许梁先去了通州,见了通州总兵戴风,在通州呆了半天,才赶往京城。
低调地进了永定门,一行人先赶到法华寺附近的通天下车马行。燕七乍见许梁的标志性马车停在了车马行的院子里,顿时惊得浑身哆嗦,看见许梁笑吟吟的站在自己面前,脸色都白了,哆哆嗦嗦地叫道:“哎哟,我的许大人,你怎么这个时候进京了?!多危险哪!”
许梁呵呵轻笑,“本官是朝庭正三品封疆,有事进京面圣,这很正常啊。谁敢对堂堂的朝庭命官不利?”
燕七听得直跺脚:“我的大人,这里可不是陕西!这是京师!是皇帝的地盘!内阁,六部,锦衣卫,东厂,京营,五城兵马司!这些可都是皇帝的人!如果皇帝想要对付大人,咱们这些人,可不一定护得了大人的周全!”
许梁抬了抬眼皮子,“燕掌柜说得有道理,要不本官现在转身打道回陕西去?”
燕七苦笑:“来不及了!属下这车马行附近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大人进京的消息,这会怕是早就传进宫里去了。”
许梁哈哈一阵大笑,亲热地拍了拍燕七的肩膀,宽慰他道:“这就是了嘛。横竖本官都走不了了,干脆大大方方地进宫,说不定本官要给崇祯皇帝和内阁一个惊喜呢!”
燕七听了,只有苦笑,转而看着铁头和段志刚,埋怨道:“许大人只身范险,铁大人和段大人也不劝劝?”
铁头挠头,嘿嘿笑道:“少爷想做的事情,我们哪里劝得住。”
燕七一想,也是,许梁是主子,他们这些人充其量也只是个下人,主子决定了的事情,做下人的只有执行,哪里能够劝解。
许梁道:“行了,燕掌柜,你也不用苦着脸了,把京师能动用的力量都调集过来,随时等候本官的指令。”
燕七神色一整,肃然拱手。
于是,许梁从车马行出来,干脆不再掩藏行踪,大摇大摆地经正阳门进了内城,随即进了东江别院。
别院里留守的青衣卫见了许梁,自然又惊又喜,别院的管家立马发动起别院里所有的下人,丫环,把别院里里外外重新洒扫一遍,尽管别院里里外外,其实已经相当干净了。
许梁命人去传唤佥都御史黄道周到别院来议事,自已先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舒适的衣物,躺在长椅上,一边闭目养神,一边耐心地等黄道周过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名青衣卫恭敬地站在许梁跟前,小心地禀报道:“大人,宫里来人了!”
许梁微微睁开眼,讶意地道:“反应倒挺快的嘛。”悠悠然起身,伸了个懒腰,喝道:“来呀把本官的官服拿来,本官要进宫面圣。”
许梁重新换了一身绯红的正三品官袍,施施然走到东江别院门口,便见一名小太监畏畏缩缩地站在门边,一边跺着脚,一边小心地探头往里张望,然而他却是不敢冒然进入东江中别院的,光看别院门口两排凶神恶煞一般的守卫,小太监心里便直打鼓,尽管他身后,也站着四名宫庭侍卫。
然而,小太监心里还是怕啊。
抬眼见许梁施施然走过来,小太临一个箭步上前,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朝许梁拱手作揖,神色诚肯:“奴才见过许大人!”
许梁目光在小太监身上停留片刻,淡淡地点头,道:“是皇上命你来召本官进宫的?”
小太监一脸惊奇,连连拱手:“许大人真是料事如神。奴才正是奉了皇上的旨意,特来召许大人进宫面圣的。”
许梁微微一笑,自语道:“本官来到这东江别院不足一个时辰,皇上便知道本官进京了,皇上的消息够灵通的哪。”
小太监脖子一缩,不敢接话,支支吾吾地陪笑道:“皇上圣意难料,奴才也不知道。”
许梁哈哈一笑,摆手道:“行了,前头带路。”
小太监顿时大大地松了口气,点头哈腰地下了台阶,在前头带路。许梁扭头朝铁头道:“通知徐阁老,就说本官进宫面圣了。”
铁头点头,转身便走。
段志刚带了一队青衣卫护送许梁的马车到了午门外,却是不能再往前走了。许梁下了马车,朝段志刚吩咐道:“志刚守在这里。”
“是。”段志刚点头。
小太监和四名宫庭侍卫等在午门外,见许梁只身一人走过来,便陪笑道:“大人请。”
许梁点点头,昂首阔步进了午门,进去走了十几米,小太监便绕到了许梁面前,拱手说道:“大人留步。”
“怎么?”许梁睥睨着他,问道。
兴许是到了皇宫里面的原因,小太监神色也不怎么慌张了,看着许梁,道:“许大人,按照宫规,地方官员进宫面圣之前,须得搜身检查。”
许梁愣了愣,大为惊奇,冷笑着摇头:“公公这就是欺我许梁不懂宫规了。当年本官在京师担任光禄寺卿的时候,往宫里跑的次数比回家的次数都要多,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条规矩。”
小太监脸色一变,面色便沉了下去,“这是新出的规矩,还请许大人配合。”着,跟随小太监出宫的四名宫庭侍卫,便一前一后围住了许梁,虎视眈眈地看着许梁。
许梁凌厉地目光扫视着小太监和四名宫庭侍卫,转眼间便明白了什么。抬头往养心殿的方向冷笑数声。
道:“许大人,奴才也是奉命行事,许大人不要让奴才难做。”
许梁收敛了笑意,随即把两手平平地伸张开,朝道:“行了,本官让你们搜。”
小太监讶异地看着许梁,他也没有想到凶名在外的陕西巡抚许大人,此刻居然会这么好说话。眼见许梁一付甘愿被搜身的样子,小太监脸上浮现出得意之色,朝身边的两名宫庭侍卫一努嘴:“搜!”
两名侍卫便阴笑着上前,开始在许梁官袍里外仔细搜查起来。从始至终,许梁便维持着双手张开的姿势一动不动。
一些散碎银子,一把银票被搜了出来,除此之外,便没有旁的东西。小太监盯着许梁看了好一会,才接过侍卫呈过来的银票子,一把塞进了兜里,悻悻然摆手道:“皇上在养心殿,许大人随咱家过去。”
转眼间,小太监的自称便由奴才变成了咱家。许梁眼光在小太监鼓鼓的兜里看了一眼,笑着问道:“公公,你兜里那银票好像是本官的。”
小太监脸色不悦,沉声喝道:“许大人的东西暂时由咱家保管,待大人面圣出来之后,咱家自然会把东西还给许大人!难不成许大人会认为咱家会私吞了许大人的银票不成?”
许梁盯着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咧嘴一笑:“公公如此办事,果然让人信服。”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