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梁的本意,倒不是特意去怠慢察可西,而是不想惊动某些人。·某些人是指三边总督洪承畴。
自曹变蛟和贺齐的事件之后,许梁便已明白,他与三边总督洪承畴之间的关系已经疏远到了极点,仅仅能够维持着表面的上下级关系,没有什么事情,许梁不会到固原去,洪总督也不会召许梁来。
关于察可西一行人的行踪由负责跟进的表衣卫源源不断地传回陕西巡抚衙门。
崇祯五年二月初八,察可西和卡尔一行二十来人终于到了长安城外。许梁率罗百贯,王启年,铁头及陈瑜,王大壮,伍思德等一干亲信着便装出迎到城门,接上了察可西便径直回到巡抚衙门。
巡抚衙门的守卫兵力增加了三倍,衙六附近都有巡防司的官兵把守着,确保不会出一点砒漏。
巡抚衙门大堂内,许梁客气地招呼察可西和卡尔就座,上下打量了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一眼,许梁发现,这位土鲁番速檀的三公子除了长得高大些,身上穿着少数民族特有的服饰之外,倒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关键令许梁惊奇的是,这位察可西居然还听得懂汉语,而且还能会说。
相比而方,卡尔满刺倒是与陈瑜等人都是老熟人了。
待精致的点心由丫环们端上来之后,许梁便朝察可西示意道:“来,察可西王子,本官代表陕西巡抚衙门欢迎察可西王子和卡尔满刺的到来!这是咱们陕西最醇的美酒,二位尝尝。”
察可西抿了一口,嘶哈一声。道了声好,然后朝许梁拱手道:“尊敬的许大人。小王此次前来,带来了我的父亲。土鲁番速檀的意思,希望许大人与我们土鲁番之间的贸易能够进一步的扩大。”
许梁哈哈一笑,指了指卡尔满刺,笑道:“察可西,我的朋友!本官的商队与你们卡尔满刺大人一年来一直保持着大量的商贸往来!去年一年里,我们与卡尔大人合作是非常愉快的。如今速檀大人希望贸易扩大,本官是非常赞同的。本官有个想法,在崇祯五年的时间里,梁记的商号能够开遍土鲁番的十几座城邦!”
卡尔听了。连连点头,兴冲冲的端酒杯朝许梁示意:“许大人,我非常乐意与许大人再次加深合作!”
许梁哈哈大笑。堂上陪坐的陕西高官也跟着陪笑。·
察可西见状,脸上却并没有多少笑容,待许梁笑声停歇了,察可西摇头道:“尊敬的巡抚大人,我父王的意思,是希望许大人的商队进入土鲁番的时候,除了携带药材。布匹,瓷器,茶叶之外,还多带些生铁和盐巴过来。我们土鲁番对这两样东西是非常紧缺的。我父王说了,只要许大人答应提供这两样东西,我们愿意出高价购买!”
许梁听了。脸色微微一变,然后扭头问伍思德。“伍掌柜,难道去年我们没有带生铁和盐巴进土鲁番吗?”
伍思德心中急跳。在与卡尔满刺接触之前,许梁便给自己和陈瑜,王大壮等人定了调子,其他东西都好说,唯独生铁和食盐不能带入土鲁番。而伍思德也确实是这么严格要求商号的人的。然而难免有贪心的商人,会悄悄地带一些进去。
伍思德头上冒出一细汗,吞吞吐吐地回答道:“回大人的话,由于生铁和盐巴在咱们大明朝也是违禁物品,为了不给商号带来麻烦,商号一直没敢带生铁和盐巴。”
许梁听了嘴角泛起笑意,歉意地朝察可西说道:“察可西王子,你也听见了!非是本官的商号卡着不给你,实在是这两样东西都是违禁物品哪。”
察可西与卡尔对视一眼,察可西再次肯求道:“尊敬的巡抚大人,小王也知道你们的难处。不过生意嘛,总是风险越大,回报越高!我父亲说了,我们土鲁番人不是贪得无厌之人,只要许大人答应今年给土鲁番带去一万斤生铁,我们整个土鲁番供给许大人的硝和硫的量,交进以往的三倍!我听卡尔满刺说过,许大人对于硝和硫是非常需要的!”
许梁面色微沉,见察可西和卡尔都盯着自己,便仰天呵呵一笑,举杯道:“察可西说的这些事情嘛,毕竟兹事体大,咱们不急在这一时,另外选个时间再谈如何?来来,先喝酒,喝酒!”
察可西和卡尔脸上明显有失望之色,应付地喝了一小口。
许梁沉吟着,朝陈瑜和王大壮示意一下,两人便相继起身,端着酒杯走向察可西和卡尔王子,脸上挂起亲切地笑容道:“卡尔,我的老朋友,咱们来碰一杯……”
许梁趁机问旁边的陕西参政王启年道:“看来这察可西此来长安,是奔着生铁和食盐来的!这老小子胃口倒真不小,开口就是一万斤!他奶奶的,一万斤铁能造出多少兵器!后面的日程是怎么安排的?”
王启年想了想,便道:“按照计划,酒宴过后,下午该是大人与两位使臣的座谈时间!然后是去巡防司衙门观看巡防司官兵操练。·晚上是请了戏班子到衙门唱戏。”
许梁皱了皱眉,道:“察可西一来就挑明了要生铁食盐,本官还没想好怎么应付他们,下午的座谈先推后,先带他们去观看巡防司操练吧。”
王启年便点点头,见陈瑜和王大壮回到了座位上,便笑着朝察可西说道:“三王子,我们大人得知你们要来,特意安排了巡防司的现场操练表演,一会宴席之后,咱们一道去看看如何?”
察可西想了想,看向许梁,说道:“巡抚大人,小王觉得还是先谈谈今年贸易的事情要紧,把大事情谈妥了,小王也有准信带回去给父王。也才有心思观看贵军的操练。”
许梁心里不由暗骂这察可西脑子一根筋,不知道客随主便的道理!许梁摆手说道:“哎。三王子难得来咱们陕西一趟,到了本官这里就可以放心大胆的住上几天。几天的时间。你们什么时候不可以坐下来谈?事情不急于一时。况且巡防司的操练也有些时候了,本官正想请三王子和卡尔大人一道去指点一番。”
察可西见许梁执意如此,便只得作罢。
后面察可西再一次提起生铁的事情,许梁都顾左右而言他,给岔开了话题。酒宴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许梁便提议动身去巡防司衙门。
众人纷纷起身,正准备往外走的时候,便听得门外响起一声爽朗的笑声。
“哎呀呀,这位便是土鲁番来的察可西王子吧?本督见了。果然是一表人才!”在许梁等人诧意的眼光中,三边总督洪承畴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巡抚衙门的大堂外,表情夸张地迎着察可西便大步走了过去,洪承畴的身后,紧跟着两名总督府的参谋和十几名侍卫。
察可西和卡尔愕然地看着洪承畴,惊讶地问道:“许大人,这位是……?”
许梁黑了脸色,沉声说道:“这位,是三边总督洪承畴。洪大人!”说罢,许梁面无表情地朝洪承畴道:“下官见过洪总督,不知道总督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洪承畴不以为意。表情大度地摆手道:“国忠快快免礼。说起来是本督冒然造访,打扰了国忠的酒宴,是本督的不是哪!”
察可西见许梁语气间居然对这位洪总督很客气。便惊奇地问道:“这位洪大人,你与巡抚大人究竟谁的官大些?”
洪承畴听了。顿时瞥了眼许梁,不怀好意地轻笑。朝许梁一指,道:“三王子这话问得好!本督与许大人究竟谁的官儿大,这叫本督怎么好意思说呢。国忠哪,不妨请你告诉三王子吧!”
察可西和卡尔便一脸期待地看着许梁。
许梁冷冷地看了洪总督一眼,朝察哥西说道:“三王子说笑了,本官是正三品的陕西巡抚,而洪大人是正二品的三边总督,而且是本官的上级!论官位论品级,自然是洪总督大!”
洪承畴听了,便笑着摆手道:“唉,国忠这话说得本督都难为情了。你我多年的交情,还论什么谁大谁小!听起来生份!”
许梁冷冷地回应道:“总督大人谦虚了,一是一,二是二,下官怎敢乱了规矩!”
洪承畴便指着许梁感叹道:“唉,国忠你啊,还是这个倔性子!”
许梁打断他道:“总督大人突然造访我巡抚衙门,不知道有何指教?”
洪承畴听了,脸上笑容不减,朝察可西和卡尔热情的说道:“本督远在固原,便打听到土鲁番三王子和卡尔满刺要来长安!咳咳,土鲁番作为我大明的友好邻邦,三王子到了,本督岂能不亲自过来?”
说着,洪承畴话峰一转,笑眯眯地问察可西道:“三王子,本督听说你们这次来是来谈陕西与土鲁番的贸易问题的吧?本督乃是三边总督,整个西北的事情,都是本督说了算!三王子有什么要求,尽管向本督提!”
察可西和卡尔听了,眼睛顿时一亮,喜滋滋地看着洪总督,问道:“总督大人说的是真的吗?您也有意加深与土鲁番的合作?”
洪总督拍胸保证道:“本督是三边总督,难道我的话三王子还信不过?”
察可西激动的语无伦次,“那,那咱们坐下来详细地谈谈?”
洪总督呵呵笑道:“三王子,这里是巡抚衙门,谈事情来也不太方便,本督在外面的大酒楼里定好了包间,三王子请随本督移步到酒楼里详谈如何?”
察可西连连点头,“好,好。”
卡尔满刺见许梁等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怕凭白得罪了许梁,便着急地说道:“那个……三王子,您是奉速檀大人的命令,来跟陕西巡抚许大人商谈的,是不是该先听听许大人的意思?”
不料察可西听了,却是大摇其头,愠怒地朝卡尔说道:“卡尔,本王刚才几次向许大人提起贸易的事情,许大人都顾左右而言他。想来谈的诚意不足!如今三边总督洪大人亲自到了长安城,本王既然能够与总督大人当面详谈,就没必要跟许大人浪费时间了!”说罢,察可西朝洪总督说道:“洪总督,咱们走!”
洪承畴探手说道:“三王子,请!”
说罢,洪承畴便领着三王子察可西走了出去。卡尔满刺见状,连忙朝许梁等人告罪一声,急急地跟着洪总督走了。
许梁及一众亲信站在门口,看着洪总督领着察可西和卡尔,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不由气得脸色铁青!
王启年小心地问道:“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许梁两只手握紧了拳头,又松开,又再次握紧,显然气得不轻。过了好一会,许梁长吐出口气,冷笑道:“以前本官还认为,洪承畴虽然跟本官做对,但他好歹还算个正人君子!如今看来,洪承畴已经无耻到没有底线了!铁头!”
许梁沉声喝叫道。
铁头心神一凛,忙应道:“在。”
“安排青衣卫侦缉处,盯紧了洪承畴包下的酒楼,我要知道他们在酒楼内的一举一动!谈了什么,吃了什么,都给我查清楚!”许梁压抑着怒火喝道:“还有,查清楚洪承畴是怎么进到巡抚衙门里来的!从长安城门到巡抚衙门这么长的路途,我们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青衣卫是干什么吃的?!察可西来长安的消息,他洪承畴远在固原,是怎么知道的?!查,都给我查清楚!”
许梁的心情很不好,连带着说的话也就没有什么好语气,铁头战战兢兢地听着,应下了急匆匆往外跑,安排人手调查去了。至于罗百贯,王启年,陈瑜,王大壮和伍思德等人,见许梁吩咐完之后,黑着脸进了书房,几个人相互看看,便轻手轻脚地散了。
傍晚时分,安排青衣卫调查事情的铁头,灰头土脸地回到了巡抚衙门,站到许梁面前,沮丧地道:“少爷,洪承畴太狠了,不但承包下了整座酒楼,还把酒楼里的人,从伙计到掌柜全换成了总督府的人,而且前门,后院都安排了总督府的士兵守卫,他与察可西他们密谈,侦缉处的弟兄根本就无法靠近!”
许梁听了,双手微微一顿,然后面色凝重地沉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