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安皇后张嫣进了东江别院,与许府的大夫人冯素琴交谈一番,两人竟然越谈越欢,大有知音相逢的感觉。
许府大夫人冯素琴原本就是官宦之后,知书达礼。而懿安皇后张嫣入宫前也是医药之家,入宫之后闲来无事便翻阅典籍,学识也是出众。两人深谈之下,竟然惊喜地发现两人在一些事情上的见解惊人的相似。
在东江别院两人处了一个上午,吃过午饭懿安皇后才在大宫女如苏的不断眼神催促下起身告辞。
张嫣主仆离开东江别院之后,便随意地在街上走着,不紧不慢地往宫门方向赶。
转过一条街,忽然从小巷里冲出几名黑衣人,飞奔上前,双手捂住了张嫣主仆,手里一只黑布袋对着张嫣主仆罩下,然后抬进了冲过来的马车,又飞一般地跑走了。整个过程持续不到一分钟,加上晌午刚过,街上行人也少,竟然没有多少人看见这一幕,即便有两个街边的店铺伙计看见了,也在黑衣人凶狠的眼神警告下闭上了嘴巴。
马车驶进一座没有门牌号的院子里,然后几名黑衣人把张嫣主仆抬了下来,扔进了一间屋子里。
不一会,几名东厂番子拥着一名紫衣太监大步走了进来。紫衣太监昂首问道:“小的们,那个女人可曾拿下了?”
守在门口的东厂番子陪着笑脸说道:“禀三档头,人已经弄晕了,在屋里关着呢。”
原来这名紫衣太监居然是东缉事厂的三档头苗三通。
苗公公满意地点点头,捥胳臂撸袖口,朝屋里走,边走边道:“把人带过来,咱家称称这女人的斤两!”
“哎。”东厂番子应喝着,便上前去开门。
“苗三通,我要是你,就不会去开那扇门。”忽然一声冷喝。自院门方向传来。
苗公公等人豁然回头,便见锦衣卫京师内城千户朱十三冷笑着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了两排锦衣卫。随着他一挥手,锦衣卫蜂拥而入,顿时站满了锦衣卫。
东厂苗三通看着朱十三大大咧咧地冲进来,不由脸色一变,气愤地喝道:“朱十三。你什么意思?这里可是东厂的地盘!”
朱十三呵呵一笑,看向苗三通,问道:“苗公公可是不欢迎我?那行,我走。”
说罢,朱十三当真就挥手示意锦衣卫退了出去。
这一幕倒把苗三通看懵了,朱十三大张旗鼓地带人冲进来,却又干脆地退了出去,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朱十三已经退到了门槛边上,忽又回头看着苗三通诡异地一笑,道:“苗公公。我真走了?你可不要后悔哦!”
苗三通一愣,见朱十三当真要走出去,不由心中一慌,讪讪地叫住道:“朱大人留步!”
朱十三便似笑非笑地看着苗三通。
苗三通讪讪地上前,凑近了朱十三,轻声问道:“咱家想问问,你今儿个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朱十三瞧着苗三通,笑笑,道:“我说我来救你一命,你相信么?”
苗公公又是一愣。随即摇头失笑,道:“朱大人真会开玩笑,咱家稳稳当当的,还用得着你来救?!”
朱十三听了。看着苗公公,也不说话,只是摇头叹息。
“你什么意思?”苗公公见状,心里也开始打鼓起来,脑中将最近这几个月做的事情都捋了一遍,委实没有发现出格的地方。心中疑惑。也就更加疑惑。
“苗三通,你这么蠢,你们厂督大人知道么?”朱十三怜悯地看着苗公公,叹息着说道。
“你!你说什么!”苗公公就如同被突然踩了尾巴的狗,怒叫道。
朱十三幽幽地叹息道:“难怪东厂一日不如一日,余化田有你们这样的蠢材当手下,他迟早有一天会被你们拖累死的。”
“朱十三!”苗公公咬牙厉声喝道:“你敢抵毁厂督大人,不想活了吗?!”
朱十三只是冷笑,指了指那间关人的屋子,问苗公公道:“你知不知道屋子里面的两个女人是什么身份?”
苗三通又是一愣,摇头道:“这两个女人在东江别院呆了一上午,咱家正要细细盘问!”
“那苗公公不妨现在去辩认清楚,免得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朱十三道。
苗三通心中一跳,狐疑地看着朱十三,跺跺脚,便示意两名东厂番子打开房门,苗三通小心地走进去……
仅仅过了一会,苗三通便急急地从屋里退了出来,走到朱十三面前,脸色煞白煞白的,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怎……怎么会是她们?”
“看清了?”能够亲眼见着东缉事厂的三档头如此失慌失措,朱十三感到无比的快意。
苗三通点点头,头上汗如雨下,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朱十三嘿嘿一笑,挥手道:“都抓起来!”
一众锦衣卫便拥进来,转眼间将院子里七八名东厂番子按住了。
苗公公脸色惨白,朝朱十三拱手哀求道:“朱大人,十三爷!这,这都是下面人干的蠢事,咱家也是无辜的!只要十三爷今日放了咱家一马,来日必有厚报!”
朱十三欣赏着苗公公委曲求全的样子,过了一会,才幽幽地道:“苗公公,想要本官救你一命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得做出些牺牲才行。”
苗公公顿时如蒙大赦,拱手急切地道:“求十三爷教我!”
朱十三招招手,示意苗公公附耳过来,然后在苗公公耳边小声的嘱咐一番。
苗公公脸色变幻不定,回头瞧着那四个黑衣人打扮的东厂番子,眼中闪过狠厉之色,猛地上前,一刀将其中一名黑衣人打扮的东厂番子捅了个透心凉!
“啊!”那番子震惊的看着苗公公,他实在没有想到苗公公会突然对自己下手。
“大人?!”其余东厂番子也惊呼道。
苗公公一不做二不休,手中朴刀连刺,转眼前接连响起几声惨呼,四名负责把张嫣主仆押进院子里来的东厂番子便死在了苗公公的刀下。
……
张嫣醒来的时候,便见房里站满了锦衣卫。东厂三档头苗三通和锦衣卫内城千户朱十三跪在面前请罪:“娘娘受惊了!臣等护驾来迟,请娘娘恕罪!”
随即苗公公和朱十三开始向张嫣解释院子里的四具黑衣人尸体,把这次的绑架案说成是四名歹人所为,幸得东厂和锦衣卫救驾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张嫣听了,不置可否。也没有留下要追查凶手来历的旨意,便登上了宫里的马车,回宫了。
东厂三档头苗三通满面感激的送朱十三等人离开,待锦衣卫都撤干净了。苗公公看着院子里的四具尸首,呸了一大口,怒骂道:“锦衣卫这帮混蛋太不是东西了!他们早就知道娘娘的身份,竟然故意不透露给东厂!真是可恨!”
张嫣回到宫里,周皇后听说张嫣出宫受到惊吓,急忙到慈庆宫来问候,听说张嫣居然被药晕了之后,周皇后气得柳眉倒竖,大发雌威地要追查幕后主使之人。待听得张嫣说那四名行凶之人已经被锦衣卫杀死,线索断了之后。周皇后才悻悻然作罢。
周皇后走后,宫女如苏愤愤不平地问道:“娘娘,为什么不追杀凶手呢?娘娘难得出次宫,竟然遭到绑架!这幕后行凶之人肯定早有预谋的。”
张嫣却笑了,好笑地看着如苏,道:“姑姑,你还不明白么?那死的四人根本就不是什么绑匪,多半是锦衣卫或东厂的人!本官想他们绑架我们也属于误绑,后来多半是知道了你我的身份,这才杀了几个办事的人顶罪罢了!你说本宫要追查。查谁去?查到东厂和锦衣卫头上怎么办?”
如姑姑听了,想了想,也没话说了。
主仆二人闲坐一阵,张嫣便道:“对了。早上看见几位阁老和梁尚书进宫面圣了,听说是为了陕西的事情。姑姑你去外面打听一下,看结果怎么样了。”
如姑姑听了,便跑出去找相熟的宫女太监们打听。天将黑的时候,如姑姑回到慈庆宫,面对着张嫣的时候。如姑姑支支吾吾的道:“娘娘,婢子打听过了,皇上已经定了对西北官员的封赏。”
“怎么说?”张嫣认真地听着。
如姑姑组织了下语气,道:“嗯,那个辽东参将曹文诏作战英勇,军功累累,擢升为陕西副总兵,三边总督洪承畴调度有方,赏南珠十颗,白银千两。”
张嫣听着,不料如姑姑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还有呢?”张嫣催促道。
如姑姑小心地看着张嫣的神色,摊手道:“没了,娘娘。”
张嫣豁然抬头,惊疑地道:“就这些?那陕西巡抚许梁呢?还有那些陕西省的武将呢?”
如姑姑再次摊手,道:“没了。”
张嫣愣了愣,颓然坐了下来,喃喃道:“怎么能这样……也不知道许梁这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会怎么想!”
十天之后,远在长安城里巡抚衙门里的陕西巡抚许梁看见了朝庭的邸报,盯着上面简短的几句话的封赏,没有在上面找到陕西官员的只言片语,怔怔地看了半晌,轻吐口气,喃喃道:“真没意思!皇帝连表面工作都懒得做了!”
正说着,便从门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陕西按察使邓水清,代布政使何准,西安知府齐楚,课税司罗百贯,巡防司铁头走了进来。在许梁面前站定,铁头打量着许梁的神色,轻躬身轻声问道:“少爷,朝庭封赏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许梁抬眼看着诸人,示意他们入座,待几位属下都坐下之后,许梁才淡淡地说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本官怎么可能不知道。”
几位属下相互看看,按察使邓水清气愤地道:“抚台,朝庭如此刻薄寡恩,怕是难以服众!”
许梁看了邓按察使一眼,不以为意地轻笑道:“邓大人激动什么?朝庭这样的做派,又不是一次两次。何准头上的代字还没有去掉呢,他都不生气,你就更不必生气的。”
邓水清道:“下官就是气不过!曹文诏算什么东西!没有咱们陕西几万官兵的震慑,曹文诏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成不了什么事!”
“话也不能这么说,”许梁十分有耐心的劝解道:“曹文诏此人有勇有谋,本官还是很欣赏的。当然了,如果那臭脾气能改一改,那就更好了。”许梁忽然想起一事,便问巡防司提督铁头,问道:“对了,我让你和锦衣卫去查清楚曹文诏与本官到底有什么过节一事,查清楚了没有?”
铁头哎哟一声,拍着脑袋说道:“大人恕罪,我原以为已经向您禀报了呢。”铁头一脸恼悔自责,连连首歉,然后说道:“锦衣卫千户段志刚托了不少人,终于从辽东锦衣卫的手里得知了一些情况。”
许梁正色起来,看着铁头。
铁头说道:“说起来也真是无巧不成书!大人还记得前左都御史,内阁大臣曹于汴吗?崇祯元年的时候,曹于汴奉旨巡视辽东,在酒宴上,曹文诏前去敬曹阁老酒,然后曹阁老得知曹文诏的名字之后,也不知道是酒醉了还是有别的原因,竟然扯起来曹家姓氏这个话题,两人聊来聊去,竟然得出曹阁老和曹文诏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一辈,极有可能是兄弟!”
“我去!”许梁笑骂道:“这么狗血的剧情也能发生!”
铁头笑道:“从辽东那片传回的消息就是这么写的。曹阁老巡视辽东之后不久,曹文诏便升了官!”
许梁明白了:曹文诏与曹于汴之间有那么拐弯抹角的一层关系,而且看样子,曹文诏还受了曹于汴一点小恩惠。而曹于汴却被许梁陷害死了,虽然没有官面上的证据,但想必曹文诏认定许梁陷害了曹于汴,也不用费什么劲!
许梁终于明白曹文诏对自己的敌意由来了。
许梁问完了这件事,拉下来便有邓水清,何准,齐楚等人逐个向许梁汇报工作。
许梁正打起精神听着,又是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屋内诸人一齐看去,只见一名青衣卫侦缉处的探子风一般的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朝许梁禀报道:“大人,紧急情况!其他几路民军频频移动,有往北进攻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