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仍在持续。
城外的民军又付出了上百人的代价之后,其中一根圆木终于再一次沉重地撞击到镇原城的东城门上。
随即迎来城楼上明军更加凶猛的反击,城楼上的石块如同下冰雹一般落下,将城外的民军砸死砸伤一大片,那指挥民军撞击城门的将领左肩上被一块磨盘大的石块砸中,不甘地悲吼一声,倒在地上,正要挣扎着重新站起,随即被紧接着落下的一缸热油浇了个满头满脸。
他惨叫着,双手胡乱的狂抓一阵,全身不断地抽搐,便再无声息。
“将军!”
旁边的民军见将领身死,疯狂地扑上去,想要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然而更多的石块落下来,砸死了几个人,转眼间将那将领埋进了石堆里面。
将领死了,民军胆寒了,呼喊一声,如潮水般退下去,城楼上明军再用一阵箭雨欢送一场,民军便又丢下了上百具尸体。
头一轮冲锋,民军除了在城门外丢下上千具尸体外,连块墙砖都没能刨下来。损失这么大,红军友和柴老四的心都在滴血。
看着凄凄惶惶退下来的民军,柴老四脸色惨白地看着红军友,颤抖着嘴说道:“红将军,不能再打啦。镇原城里的守军太生猛了。”
与心疼民军的损失不同,红军友此时已经杀红了眼,恶狠狠地瞪着柴老四,怒骂道:“混蛋!咱们十万弟兄还在平凉城外等着咱们胜利的消息!我们怎么能说退就退?”
柴老四道:“可是,弟兄们死得惨啊,一轮冲锋就倒下去上千弟兄……”
红军友啐口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我们身后还有四千弟兄,你看看对面城楼上总共才几百人!我告诉你,今天就是用人头去堆,也要把镇原城拿下!”
柴老四小心地说道:“将军,咱们的人可都是骑兵,不适合打攻城战……”
红军友顿时恶狠狠地瞪着柴老四,怒吼道:“你以为本将军不知道骑兵不适合攻城吗!本将军作战还用得着你来教?!”
红军友心里那个气啊,他当然知道骑兵不适合攻城了!可是这次之所以带骑兵过来。便是为了一个出其不易,一举偷袭得手!似这样偷袭得手的事情不是没有先例可寻的。早在一个月前,红军友便打听到京营总兵王朴就带了两千人便趁着大清早镇原城门刚刚开启的时机一举杀进了镇原城,成功占领了城楼。在镇原知县贺齐的眼皮子底下搬走了上百车粮食!
成功的先例就摆在眼前,红军友率军脱离民军大部队的时候,便与李都司,杜三,杨老柴等另外三名民军首领商量过了。带着五千骑兵,也防效京营总兵王朴,来个凌晨偷袭镇原城!
只是在实施过程中出了点意外!红军友没有想到镇原城里的防卫力量比预想中的要强,而且城门也没有按时开启!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原来的老大神一魁死后,红军友和李都司,杜三,杨老柴四人瓜分了神一魁的兵力,再加上陆续从王左桂,王嘉胤死后投靠过来的人马。红军友等人每个人手中都掌握着两三万人。加上陕西巡抚许梁一直保持沉默,没怎么理会他们,红军友等四大首领很是过了一段快活的日子。
然而兵马多,也有兵马多的难处,最大的难处便是粮草不够了!拜许梁这位新任的陕西巡抚所赐,他虽然不怎么理会陕西省内的民军,但却对粮草卡得很严,各府县的基本就没什么存粮,仅有的收上来的一点粮食,都按他的命令屯集到平凉。汉中,长安等几座大城里去了。这些城里都驻有重兵,要红军友他们去打这些大城镇的主意,他们还真没这个胆量。
原本红军友他们打算先抢几个小地方。混过这段日子再说,然而一个月前京营总兵王朴的事迹提醒了红军友他们:镇原城里是屯有军粮的,而且守备很松懈,王总兵带着两千人便顺顺当当拿下了镇原城!
红军友等四个头头一商量,决定冒险干一票,于是集合了四人名下所有的兵力。不顾曹文诏,洪承畴在一旁虎视眈眈,硬是从巩昌府杀到了平凉府,并且,红军友带着五千骑兵顺利杀到了镇原城下!
眼看着攻破这座城门,城里的无数的粮令就任由民军享用了,这种时候红军友怎么能够退缩呢!
喝令队伍原地休整了一刻钟,把先前冲锋的民军留在后面,红军友和柴老四一商议,决定玩把大的。
柴老四领着三千骑兵缓缓走出军阵,摆好阵形,柴老四目光凝视着远处的城楼,心里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壮情怀!
如雷的呼喊声中,柴老四一马当先,率领三千骑兵再一次向镇原城东门发起冲锋。进入城楼上明军的弓箭射程之后,城楼上的弓箭依旧狂风暴雨般落下,收割走了一波冲在最前面的民军骑兵。
“冲过去!把城门撞开!”柴老四大声吼叫着。
他的呼喊激起了身后民军骑兵的狠劲,使用拍打着马背,紧跟着柴老四冒着不断射下的箭雨往前冲。
忽然,地面猛的一震!轰隆一声巨响!
柴老四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扭头看去,只见隔着十几米远,一颗火球炸响了,从火球里射出来无数的铁砂子射向周围五米范围内的骑兵,火球周围便倒下了一片人马,惨叫着,哀嚎着。
轰!又是一声巨响,这一颗居然就落在柴老四左边五米远,柴老四便样眼看着十几名骑兵惨呼着倒下,两匹战马悲鸣着,前倾跌倒,两只马腿都被炸烂了,骨头茬子露在外面,挣扎着不断的嘶叫。
火炮!镇原城里居然有火炮!柴老四反应过来,猛然抬头看去,只见城楼上接二连三的射出黑烟滚滚的炮弹,落到民军骑兵群中。
轰!轰!轰!
黑烟滚滚,人仰马翻,惨叫连连!冲锋中的民军骑兵们惊恐地看着四周不断响起的轰隆声!冲锋的速度不由得慢了下来!
“冲过去!!”柴老四悲愤地大叫道:“明军的炮火填装需要时间!快冲到城楼底下去!”
骑兵们听到柴老四的呼声。大喊着呼应,重新提起速度,往城楼下冲过去。
城楼上的炮火声果然如柴老四所说的那样,有了短暂的停歇。仅有弓箭的飞射声响起。民军骑兵见状呼喊声更加响亮,呼啸着往前冲。
然而也仅仅是那么短短的一阵子,不久之后,城楼上的火炮再次怒吼响起,众多民军骑兵惊恐地抬头看去。只见城楼上并排升腾起十几枚炮火,拖着长烟,带着厉啸声狠狠地射向地面,爆炸声起,民军再次倒下一片。
柴老四瞪大眼睛猛然回头看去,只见那并排的十几枚火炮几乎整支骑兵队伍拦腰截断。前方是拼命往前冲的骑兵,中间是躺了一地的重伤垂死的人,后面便是惊恐的骑兵!
呼啸声再次响起,柴老四只觉得四周硝烟翻滚,整块在面都在颤动。身边的骑兵惨叫着绝望地四处奔逃……
忽然,柴老四浑身一震,只觉胸口一阵剧痛,伸手捂去,粘糊糊的一手的血,血上尚带着自己的体温!
那种胸口被贯穿了的疼痛撕心裂肺,柴老四眼前一阵阵发黑,骑在马背上摇晃着,跌落下来。
城楼上的火炮仍在怒吐着炮弹,将冲到城墙边上的民军骑兵全部笼罩在内。漫天的硝烟将整个城下都覆盖了,根本看不清城下民军的面目。
后面的骑兵顿时被这么猛烈的炮火吓破了胆,纷纷后撤,拨转马头。朝后方退却。
城外押阵的红军友看着城下炮火轰鸣,硝烟弥漫,只觉得手脚冰凉!浑身不受控制的抖动。类似的场景两年前他曾经看到过!那时候红军友还不是神一魁的心腹,他只是跟着闻香教的一名小头目,跟着黄子仁率领的民军大军进攻平凉城!那时候民军也如今日这般声势浩大,光兵力就有十万之众。黄子仁将军意气风发,一路自长安府,经凤翔府,杀向平凉府。
那时候红军友就被上面的头领告之,只要击败了平凉城里的明军主力,整个陕西将是黄将军的天下!
红军友记得很清楚,当大军开拔到平凉城下的时候,也是在攻城的过程中,忽然就从城内发射出来无数的炮火,一颗紧接着一颗,像永远不会停歇一样,无数炮弹洒向进攻的民军!那是怎样一种令人绝望的炮火,红军友眼睁睁地看着身边闻香教中的高手在炮火的轰击之下,尸体被炸成无数碎肉块……
也正是那场突然出现的炮火,直接导致了黄子仁十万民军的大溃败!
时隔两年,红军友再一次见识到了这种炮火的威力!
红军友没有去责难那些溃败回来的民军骑兵,二话不说,带着人拨转马头便走,撤得十分果断干脆!连那些重伤的骑兵都不顾了。
眼见民军撤退,镇原城东门大开,巡防司提督铁头率领巡防司的官兵冲杀出来,追杀着那些受重伤掉队的民军骑兵!
镇原城楼上,许梁往城下走,镇原知县贺齐和闻讯赶回来的镇原县丞激动得脸色通红,紧跟在许梁身后往城下走,边走边兴奋地叫道:“太生猛了,太利害了……”
下得城楼来,镇原县丞便领着三四百镇原民兵出城协助巡防司的官兵打扫战场。镇原知县贺齐陪在许梁身边。
贺知县犹自陷入到刚才飞鹰炮的华丽杀伤力当中,搓着双手,兴奋得语无伦次。
“大人,咱们梁军的飞鹰炮火太利害了!倘若咱们大明边军都装备上这种火炮,何惧北边的鞑子蒙古人!”
许梁淡淡地瞟了他一眼,觉得很有必要打消贺知县这个念想,便说道:“其实早在本官进京为官之前,我便向皇上引荐过飞鹰炮!那时候飞鹰炮刚研制出来,性能比现在的改良后的飞鹰炮略微差一些。然而朝庭考虑到成本问题,便一直没有大规模使用飞鹰炮。”
许梁倒真没有说谎,当年时任礼部侍郎的徐光启到陕西来考察,观看了飞鹰炮的效果之后,便要求许梁向朝庭举荐这种可以连续发射的火炮!许梁也照做了,只不过稍稍保留了一些关键的机密,而且炮弹造价方面,稍稍抬高了一些,上百两银子一颗的飞鹰炮炮弹果然把皇帝和内阁都给吓住了,从此再也没提装备飞鹰炮的事情!
贺知县亲眼见识了飞鹰炮的威力,对于许梁私人能够拥有这等利器,而朝庭却没有装备的问题很不理解!他想许梁作为一个小小的陕西巡抚,都有钱制造使用飞鹰炮,而大明朝庭座拥整个天下,撑握的财富要远远大于许梁,为什么朝庭反而不能装备飞鹰炮?
贺知县问了出来:“大人,下官不明白。难道朝庭出不起制造飞鹰炮的钱吗?”
许梁顿住脚,盯着贺知县,看得出贺知县很执着,若是许梁不给他一个满意的解释,贺知县会夜里睡不着觉的。
许梁是真心欣赏贺齐,便轻叹一声,说道:“你知道刚才一仗,火炮营一共发射出去多少格炮弹?”
贺知县微微一愣,讪讪地笑道:“这个下官还真没有统计过。应当有不少吧?”
许梁道:“本官亲自数过了,调过来的三十门飞鹰炮,一共发射了至少一百二十枚火炮!一格飞鹰炮弹造价大概在一百两银子左右。一百二十枚火炮嘛,按成本价一百两银子一枚计算,大概值一万两千两银子!也就是说,方才这一仗,本官已经损失了上万两银子!”
贺知县听得咋舌不已:“这,这么贵哪……”
许梁看着他,反问道:“小小一场守城战,便砸出去上万两银子,似这样的战役,在西北每年不知道要发生多少回!贺齐,你说,朝庭有这个魄力拿出大把大把的钱来装备这样的火炮吗?”
贺知县低头沉思了半晌,迟疑着说道:“皇上年轻有为,若是皇上明白了飞鹰炮的威力,下官想,皇上会同意的……”
许梁不屑地啐口笑道:“皇上同意也得内阁答应给钱!朝庭这几年四处借债渡日,内阁那些阁老大臣是不会答应的。”
贺知县想了想,沮丧的低头,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