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秦王府开始忙碌起来。·
然而家大也有家大的难处,秦王的决定相当于秦王府搬家,不是简单的出行。尽管秦王朱存枢一再强调,尽可能轻装简行,把银子带上就可以,其他的东西,尽可以到南京和北京城稳定下来之后再一一置备。
秦王府里似秦王这样看得开的人并不多。即便是事事以秦王为主的秦王妃和尊重秦王的秦王世子,在拥护秦王的撤离决定后,从上午开始动房里的丫环下人收拾行李,大包小包的收拾到下午,减了又减,删了又删,依旧每人手里拎了两三个包袱。
秦王府外院里停着的八辅马车已经装满了,再也装不下其他东西。
秦王的那最疼爱的小妾便抱着两个大包裹,站在堆满了东西的马车旁边欲哭无泪。可怜兮兮地向马车上的秦王妃请求,给她腾点空间,迎来的是秦王妃冷漠的眼神。
可以理解,秦王妃和这名秦王小妾的关系并不怎么友好。
秦王出来之后,便看见那小妾中蹲在地上,嘤嘤地哭,十分的无助,双手紧紧的抱着她的包袱。
秦王火了,瞪着她叫道:“怎么还不上车?”
小妾犹如见到了救命神仙,顿时站了起来,拉着秦王的手臂,摇晃道:“王爷,你可以为妾身做主。妾身就这么两个包袱,王妃竟然说马车装不下了!”
秦王便看向秦王妃。
王妃冷嗤道:“恶人先告状!马车上已经放了你两个包袱了!你叫王爷亲自看看,马车上可还有空余的地儿?”
秦王听了,往院中的马车上瞄了一眼,确实如秦王妃所言,所有的马车既要坐人,又要装东西,确实是满满当当了。
秦王看了小妾手上的大包袱一眼,道:“车上不是已经有你的包袱了吗?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小妾抱紧了包袱,道:“这里面是王爷送给妾身的衣服和饰!”
秦王听了,顿时一阵气闷。跺脚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带着这些累赘做什么!赶紧上车!时候不早了,该出了!”
“王爷,妾身就拣了几件最喜欢的衣服……”
秦王气恼地吼道:“你走不走?不走你就留在长安!本王也不管你了!”
小妾吓了一跳,赶紧不舍地看了手听包袱一眼。麻利地上了马车。
秦王把王府长史叫过来,郑重地吩咐道:“王妃和世子的安危本王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把他们安全地送到南京去。”
长史拱手道:“请王爷放心,下官必定保护王妃和世子周全。”
秦王点点头,又和秦王妃和世子作别。这才挥手示意长史出城。
一溜儿马车在一百名王府侍卫的护送下出了秦王府,往长安城东城门走去。·
秦王目送马车离开,站在秦王府门口望了一会,便转身回府,不一会换了身衣裳,竟然是一名寻常商人打扮,而那王府管家却是一名随行打份,两人从王府后门出来,警觉地走了一段路,绕出了秦王府所在的小街。登上早就等候在那里的马车,慢慢驶向长安城北门方向。
长安城东门,守卫的梁军眼见这么大的车队过来,守将便喝令拦下了。
长史神色严肃地迎上去,沉声喝问道:“大胆!这是秦王府的马车!还不快让开!”
守将瞧了瞧那王府长史,皮笑肉不笑地拱手道:“原来是王府长史大人。长史大人见谅,最近长安城里极不太平,动乱刚刚平息,本将军接到上峰的命令,要严格盘查进出城门的车辆行人。即便是秦王府的马车以不例外。”
长史气呼呼地道:“这是世子陪秦王妃回南方老家省亲。随行的都是秦王府的侍卫。并没有携带不相关的人。”
守将冷哼一声,道:“这要本将军查验过了才知道。”
“你敢!?”长史色厉内荏。
“长史大人,这位将军也是职责所在,咱们就不必为难他了。”这时秦王世子从马车上下来。和气地说道。
“还是秦王世子理解本将军。”守将见了秦王世子,欠了欠身,感激地道。
“世子,那就得罪了。”守将说道,便一摆手:“验车!”
守城的士兵听到守将的指令,便分出几十人过来。逐辆马车查验。当先两人便走向当头一辆马车。
两名秦王府的侍卫拦在马车前,横眉冷对着上前的士兵。
“大胆!秦王妃的马车,你们也敢查!”
士兵听了是秦王妃的名号,便不敢乱动,回头看着守将。守将上前,端详着马车半晌,朝马车上拱手问道:“敢问车里的,可是秦王妃?”
等了一会,秦王妃的声音传出来:“将军辛苦了!世子陪本宫回南京省亲,还请将军行个方便。”
守将垂下头,道:“秦王妃言重了!本将军职责所在,也是走个例行的手续。”
说罢,守将退后两步,挥手道:“秦王妃的马车就不必查验了。”
手下士兵得了命令,便绕过第一辆马车,开始逐辆马车查验。车里的人,车板上用油布盖着的行礼,都一一打开查验。人多手杂,守城的士兵也多半是粗人,行事没个轻重,自然把堆得满满当当的行李弄散乱了。王府侍卫对这些士兵皆怒目而视,敢怒不敢言。
秦王世子和王府长史的脸色便很难看。守将呵呵笑道:“例行公事,底下人没个轻重,倒叫世子见笑了。”
世子轻哼一声,王府长史喝问道:“将军要例行公事,还请快点。咱们还要急着赶路呢?”
“是,是。WW·”守将笑道,然后看了看天色,好奇地问道:“哎,这倒奇怪了,世子为何选择这个时候出城?眼看过不了多久天色就要黑了。”
秦王世子恼怒地哼一声,撇嘴道:“本世子想什么时候出城,就什么时候出城,将军似乎管不着吧?”
“呵呵。本将军也是随便问问。”守将呵呵笑道,见秦王世子和长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便朝查验的士兵大声喝问道:“兔崽子们,查完了没有?!”
秦王世子听了皱了皱眉。
最后一车查验完之后。一名守城士兵跑上前来,朝守将拱手道:“禀将军,都查验过了,没有问题。”
守将很满意,朝秦王世子和长史笑呵呵地拱手道:“可以了。”
秦世子和长史听了。便再也不想跟守将废话,各自登上马车,在散开的守城士兵的注视下,徐徐出了长安城东门,上了官道。
城门口,那汇报的士兵看着秦王府的马车远去,啧啧有声地感叹道:“太富了,太有钱了!!将军,您是没亲眼看看马车上面的东西!小的誓,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值钱的玩艺儿啊!!”
守将听了。却是眯起了眼睛,撇嘴冷笑道:“你小子感叹个屁,这些东西,早晚都是咱们巡抚大人的。”
“嘿嘿嘿嘿!”两人齐声冷笑。
而在另一座城门附近,驶往长安城北城门方向。一身商人打扮的秦王朱存枢坐在马车里面,心情很紧张。他轻轻叩响了马车窗。
管家的声音适时的响起:“老爷,什么事?”
秦王低声问道:“那两百名侍卫的接应地点是在北城门外吧?时间不会弄错吧?”
管家似乎笑了笑,道:“老爷尽管放心,一切属下都安排好了。哦,方才咱们的人来报。王妃和世子他们已经顺利地出城了。”
秦王长舒了口气,道:“那便好。”
心里不禁放心了不少:王妃和世子这么明显的目标都出了城,想必自己这边也应当没有什么问题吧?
又走了一段路,感觉路下的行人都安静了下来。管家在车外轻声说道:“老爷。到北城门了,您别出声,一切由属下应付。”
秦王听了,便赶紧坐正了身姿,紧张地环顾四周,见坐榻边摆着一本书。便拿在手里,装作认真地看了起来。
马车外的动静一丝不落地传了进来。
“站住!马车里面是什么人?”
“回军爷,我家老爷是凤翔府的布商,到长安城里做成了生意,正要回凤翔府去呢。”王府管家陪着笑答道。
“做生意的?布商?”守将威严地问道,“都这么晚了,还要急着赶回去吗?在城里住一晚不行吗?”
“呃……那个,军爷有所不知,我家老爷他……睡觉认床……”随即声音低了下来,“小小意思,还请军爷行个方便。”
过了一会,那守将该是收了银子,态度立马和气了许多。
“那个……本将军例行公事,把车帘子打开,本将军看一眼。”
“哎。”王府管家笑着,然后亲自上前,掀开了马车的车帘子。
秦王将车外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道这管家到底是历练过了的人,处理这些事情起来倒也应付得当。只是那睡觉认床的理由让秦王有稍许不舒服!
什么认床?!本王那是认人!没个知根知底的女人陪在身边,本王睡不踢实!
然而心里也就这么一想,待那守将往车里打量的时候,秦王放下了书,朝守将微微点了点头,还和善地笑了笑。
守将看了,轻笑一声:“哟,谱还挺大。”在守将的印象里,但凡商人进出城,不管是布商还是什么商,见着守城的将领查验车辆,多半要陪着笑脸,拱手致意,道一声:“将军辛苦”之类的话。
而不是像秦王爷这样,端坐着身子,微微点头,做出极有身份的派头。
守将不由多看了两眼。
管家心道有糟,忙放下了车帘子。
“哎,你做什么,本将军还没看清楚呢!”守将说道。
管家又是一大锭银子递了过去,陪笑道:“军爷行个方便,小的还着急赶路呢。”
看在沉甸甸的银子的份上,守将看了马车半晌,终于点了点头,挥手放行。
马车顺利出了北城门,上了官道。车内车外的秦王和管家都大松了口气。
“管家,我们的人在哪里?”秦王心情大好,问道。
管家忙道:“王爷,就在两里外的树林里。”
“那就快走。本王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秦王爷哈哈大笑。
马车加朝预定的树林里奔去。两里的路程一会儿便到了,马车到了树林外,隐隐地看见树林里亮起火把,有无数人影从数林里走出来。朝马车围了过来。
管家疑惑地看着,车里的秦王爷只当是自己的两百侍卫迎出树林来了,哈哈朗声笑着下了马车,志得意满地迎了上去。
“王爷,情况有些不对。”管家忙叫住道。
“哪里不对?”
“属下记得吩咐过。侍卫就等在树林里,没得到消息不要现身。”管家说道。
秦王心中一动,忙退后两步,与管家和两名随从站到一起,紧张地看着围上来的人。
然后他们都看清楚了,围上来的并不是预定的两百名王府侍卫,而是大队的官兵!确切地说,是巡抚衙门属下的巡防司兵马。
巡防司的兵马呼啦啦地上前,将秦王等人团团围住。
秦王手脚冰冷,知道瞒也瞒不住了。站出来,色厉内荏地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我是秦王朱存枢,你们不要乱来。”
巡防司的兵马没有人答话,围拢的人马左右分开,让开了一条通道。
秦王看见了他此刻最不想看见的人。
陕西巡抚许梁和巡防司提督铁头两人骑着马缓缓走了上来。
“哟,这不是秦王吗?”许梁骑坐在大黑马上,呵呵轻笑,“天色将晚,秦王不在王府里享福,怎么出了城了?难道是想出来野炊?唔。本官也没看见秦王携带野炊的家伙哪。”
“原来是许大人。”秦王心中震惊无比,原定的两百侍卫没见着,反倒被许梁的人马围住了。然而事情没有挑明之前,秦王只得打起精神。虚以应付。
“本王心情烦燥,出来随意走走,散散心而已。”秦王看着许梁,道:“却不知巡抚大人这么晚了还在城外,是为哪般?”
许梁讥讽地笑道:“哦,秦王爷倒有雅兴。只是本官却有那种清闲的命。本官得报在那片小树林里现一拨不明人士,且个个携带兵器,看着不像善类。这不,本官担心是西北作乱的民军,便亲自率巡防司的兵马赶来,一番激战,终算将这伙不明之士给全部捉拿了。”
秦王心中一突,巴凉巴凉的。两百侍卫已经被许梁擒拿了?!
许梁看着秦王,讥笑道:“结果一问之下,才知道那些人居然是秦王府的侍卫,而且他们中还有人坦白,他们留在这里,是为了接应秦王进京。本官不信,便留下来查个究竟,不成想果然把秦王爷等来了!秦王啊,秦王,你当真令本官失望哪。”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装傻就没意思了。秦王把心一狠,十分光棍地道:“不错!既然许大人已经知道了,那本王也就直说了!想要本王遣散王府卫队,一个不留,本王做不到!你许梁手握重兵,将整个陕西都玩弄于股掌之间!本王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本王确实是打算进京避难的。怎么,难道许大人还要杀人灭口不成?”
许梁打量着秦王朱存枢,缓缓点头,道:“难得秦王爷也有如此光棍的一面。本官还以为你会嘴硬死撑到底呢。”说着,幽幽一叹,用十分可惜的眼神看着秦王朱存枢,道:“秦王乃是大明藩王,地位尊崇。本官即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擅杀藩王哪!”
秦王听了心中一喜,道:“这么说,本王可以走了?”
许梁依旧摇头,十分惋惜:“对不住,秦王你不能走。”
“为何?”秦王惊怒道:“难道你想软禁本王?!”
秦王想既然你已经说了不敢杀我,难道是想软禁我?
许梁依旧摇头,道:“唉,本官就直说了吧,秦王爷,你摊事了,摊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