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冯素琴已被这该死的楼家大公子楼船带出了城,难怪梁军三千多人在镇原城里都找不到。许梁随即想到问伍思德:“你可知道楼船最可能赶往何处?”
在许梁想来,既然楼船已经出了城,今日已近深夜,那只能寄希望于明早派人出城去追了。可是陕西全省人海茫茫,若是漫无目的地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可是伍思德听了许梁这一问,可就抓瞎了。他虽然是楼家粮店的二掌柜,却并非楼家堡派出来的人,而是镇原县城本地人。偏生楼家大掌柜楼止权利欲又极重,只让伍思德分管镇原城内的买卖,对外进出货,事务接洽从来不让伍思德插手。是以,若是镇原城内的布置,伍思德自然是一清二楚,至于楼家的外部情况嘛,那就两眼一摸黑了。
伍思德摇头道:“小的不知。可恨那楼止匹夫,从来不让小的插手任何外部事务。”
许梁没办法,只得将浇醒了的楼记大掌柜楼止重新带进来,向他询问。
已是披头散发,状若厉鬼的楼五爷再也没有往日的威风,如只破风箱般呼呼地直喘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头上大汗淋漓。听了许梁的问话,老头用怨毒的目光盯着许梁,若是目光能杀人,只怕许梁已被他碎成万段了。
伍思德见楼止这副德行,生怕再牵怒了许梁,连累了自己。上前对楼止说道:“五爷,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小的已把大公子带了许夫人出城的经过对许大人说了。您就别再硬撑着了。赶紧将楼家在镇原城外的势力分布对许大人说了吧,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呸!你这个叛徒!”楼止一口带血的口水喷向伍思德,将猝不及防的伍思德喷得满头满脸。
“你!你个老家伙!”伍思德大怒,退后几步赶紧用袖口擦干了血水。
“有骨气!”许梁大为意外,盯着楼止说道。
“呵,今日老夫落入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楼止的声音沙哑,语气却很绝然,他心里清楚,此番楼大公子抢了许梁的夫人,所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许梁与楼家的梁子已经结下了,很难善了。现在楼大公子逃了,自己落入许梁的手里,无论招供与否,都难逃一死。
对许梁如实招了,那么即便许梁能放自己一条生路,以楼大公子睚眦必报的个性,定然会受到严厉的责罚,多半还会牵连到自己在楼家堡的家人。与在镇原土生土长的二掌柜伍思德不同,楼止算是楼家堡中楼家的外戚,是直接从楼家堡派到镇原坐镇的,算是长期驻点,几个子女多在楼家做事。
如果拼死不招的话,那自然难逃一死,不过至少能够保全家人子女,在楼家也能落个宁死不屈的好名声,楼家长辈多少会念自己一番忠心,对几个子女照拂一二。想通了这些,楼五爷便打定主意,即使自己死在许梁手里,也要闭紧牙关,打死都不吐露楼家的半点消息。
许梁问了几声,楼止瞪着怨毒的眼睛,半个字都不说。换了黄子仁,邢中山,戴莺莺,铁手等人挨个上阵,轮着问了个遍,老头都是瞪着那副死鱼眼睛,连表情都不带变化的。
许梁算看明白了,这老家伙是打算死磕到底了。
最后许梁气不过,命人将软硬不吃的楼止拖出去又打到昏死过去才稍稍解气。
一夜无眠。
次日,腊月二十五,天刚微微亮,夜空中的星斗尚未隐去。许府中门大开,几批骑马的梁军士兵依次从门内纵马而出,沿南北方向奔城门而去。
尽管从楼止口中没问出半点有关楼家的信息,许梁还是派出上千人出城搜寻可能的蛛丝马迹。
许梁与戴莺莺草草地用过早饭,再一次登上南城门楼,向外眺望,期盼着能有一两拨人马返回,带来冯素琴的消息。
城内的大规模搜寻仍未停下。光天化日之下,堂堂许府少夫人竟然在重兵把守的镇原城内被人抓走,这事被镇原县巡检司巡检黄子仁视为奇耻大辱。黄子仁发了狠,命巡检司官兵全体出动,挨门挨户将以往隐藏在镇原城内各个阴暗角落的牛鬼蛇神全都来个大搜查。
日近晌午,镇原城外官道上人烟稀少,镇原城内各个大街小巷里鸡飞狗跳,城南门城楼上却是安静异常。许梁端坐在城楼的观望台上,面前桌上一壶清茶已是冰凉。许梁眼光看向官道尽头,每当出现一拔人,他神情便很紧张,待走近了看清了,发现并不是盼望中的返回报信的梁军官兵,便又重新失望。
戴莺莺见时候不早了,便忍不住出声说道:“许梁,晌午了,该用午饭了。早上你就喝了一碗稀粥。”
“我不饿。”许梁摇头,转头看向戴莺莺,满目忧伤。
“素琴再也找不回来了对不对?”
戴莺莺的心仿佛被针刺痛了一下,迎上许梁的目光,读懂了其中的忧伤,不忍地别过头去。她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对不对?”许梁又问,似乎得不到答案便不甘心一般。
这叫我怎么回答?戴莺莺内心里喃喃说道,大明疆域纵横千里,若是楼家大公子存心要藏着冯素琴,即便许梁把手下近万名梁军官兵都撒派出去,要再次找回冯素琴的概率也是微乎其微。何况面对的又是盘踞西北上百年的楼家。
若是冯素琴永远找不回来了,那么,那么许梁会不会娶了自己取而代之?
戴莺莺被自己内心深处忽然冒出来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随即面红耳赤地赶紧反驳。
我怎么能有这种不堪的念头?冯素琴生死未卜,许梁心忧如焚,我绝不能趁人之危!
这转眼的一瞬间,戴莺莺内心已是转了好几个念头,她心慌意乱地抬头见许梁目光仍在盯着自己,忙一整神色,抬头肯定地说道:“不会的。少夫人肯定能找回来的。”
“是么?”许梁收回目光,喃喃自语。
“肯定能的。”戴莺莺认真地点头,“只可惜我们在陕西立足未稳,对西北势力不甚清楚,不然,断不会让那楼大公子堂而皇之地逃出城去。”
楼大公子楼船在戴莺莺眼皮子底下逃出了镇原城,戴莺莺也是很是自责。
“是啊。我们的消息太不灵通了。”许梁叹息道。“是时候建立起咱们自己的消息网了。”
许梁说完,转身下城楼回到许府,将铁头找来。
“少爷。”铁管家其实整个上午都在许府的临时牢房里审问楼记大掌柜楼止等人。听到许梁招见的消息很快便来到许梁的书房里。
“那楼止说了什么没有?”许梁问道。
铁头大为气愤和无奈,摊着两手,恨声道:“这老家伙倒真硬气得紧,上午又打昏过去一回,仍是什么都不说。”
许梁背靠着太师椅,闻言说道:“我看这老东西倒有些骨气,再审下去也难有突破。先关着,别再打了,当心打死了。”
铁头点头。
“我找你来是有件眼下最为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许梁说道。
铁头听了,连忙垂手拱立,用心听着。
“少夫人被抓一事,再次暴露出咱们的致命弱点,消息太不灵光了。连堂堂楼家堡大公子长什么样都不清楚,生生让那混蛋逃了。”许梁想到这曾见过一面的楼大公子楼船,恨得是咬牙切齿,他看向铁头,郑重说道:“你听好了,我要你从今天开始组建只忠心于我许梁的侦察队伍,作为我们日后行事的眼睛。替我查探镇原,平凉,陕西,乃至整个大明朝的消息,所有可能对咱们现在和将来有用的消息都尽力打探清楚。”
铁头听得许梁说得这般郑重,深感责任重大,为许梁对自己能如此信任感动不已,挺直了胸堂,拍胸表决心道:“少爷放心,铁头马上操办此事。”
许梁点头,给铁头个信任的眼神,亲切地道:“阿铁,一直以来,你都是我许梁最为信任的人。这件事情最为紧要,却也最需要保密,即便是黄子仁,邢中山等人都不宜透露。我想来想去,适合担当这项事情的身边也只有你一人而已。你可要用心。”
铁头眼睛湿润了,自许梁来到镇原县起,这还是他第一回叫自己阿铁。原本他以为许梁官做大人,势力涨了,手下能用的人手多了,早把自己这位打小一块玩耍的兄弟给忘了,从此只有纯粹的主仆关系。今天,他再次从许梁口中听到阿铁这个称呼,才恍然醒悟过来,少爷还是那个少爷,始终未变。
铁头抹下眼角,将那即将滚落的热泪擦去,声音哽咽地说道:“少爷,阿铁绝对不会辜负你。”
许梁也有些感动,笑骂道:“我这跟你说事呢,你哭什么!”
“我,我没哭。”铁头又抹了下眼角,露出笑脸道:“阿铁是高兴。”
“呵。”许梁笑了,“我也很高兴。”说罢,许梁起身走到铁头身边,手搭在铁头肩上,细声说道:“这支队伍,我取名为青衣卫。嘿嘿,大明朝有锦衣卫,我许梁有青衣卫。阿铁你便是青衣卫的首任大档头。组建青衣卫的人手,先从鸡头山大营那五百亲兵营挑选精明强干之士,而后再吸收其他奇人异士。我已给建昌的葛乔和戴风去信了,他们很快便会将通天下物流的分店开到陕西来,到时各处通天下物流分支,青衣卫都要安插人手。”
铁头认真地听着,生怕听漏了一点。
“眼下青衣卫的首要任务,便是审讯黄子仁抓来的那几百名可疑分子,尤其是楼记粮店的上百名伙计,更要严加审问。楼老头嘴硬,我就不信其他人也能这么硬气,总有几个怕死的。”
铁头将许梁说的几点,找来纸笔,一一记下。记好了,想到关在许府柴房里的那赌鬼胡成功,便道:“少爷,组建青衣卫,阿铁倒想到一个适于打探消息的合适人选。”
“谁?”许梁问道。
“昨天抓进来的那个赌鬼胡成功。”铁头想起上午在柴房里见到那赌鬼的经过,不由笑道:“上午我去见过他一次,那小子别看是个赌棍,却是个混江湖的老手,抗蒙拐骗,骗吃混喝,居无定所,陕西境内各个府他都呆过,人还机灵,据他讲好几次从官兵和流贼手中死里逃生,如果能把他吸收进来,定能发挥大用处。”
许梁想到那胡成功在石桌上两手抓酒肉的情形,也是好笑地说道:“想不到这胡成功倒也是个妙人。阿铁你去找他谈谈,能招进青衣卫最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