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梁循声一看,只见从门口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短衫窄裤,满头青丝盘在脑后,一丝长巾罩住,光洁红润的脸蛋上微微腻汗,一双修长浑圆的腿带起一阵风韵,她直直走到戴镖头面前,脆生生地叫道:“爹爹,这活咱们不能接!”
许梁一愣,问道:“戴镖头,这位想必是令千金吧,戴小姐当真是貌美如花,令人赞叹。”
那少女扭头妙目一横,轻哼一声道:“我美不美关你什么事!”
“莺儿,不得无理!”戴镖头轻喝一声,“为父正与两位大人谈事情,你练武刚回来,满头大汗的,快去换身衣裳。”又对许梁和葛乔两人歉意地道:“让两位大人见笑了,小女戴莺莺,少不更事,不懂礼数,莫怪莫怪。”
“哪里哪里。”许梁忙道,心里暗道这小姑娘发什么神经,老子这才头一回见面,又没得罪她,怎么刚进门就摆脸色?
戴莺莺鼻孔里轻哼一声,转身在另一边的桌子上一屁股坐下,自顾自地倒了一杯凉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重重地放下杯子,鼓着腮帮子一言不发地盯着许梁看。
许梁点头示意一下,朝戴莺莺微微一笑,只见戴莺莺见状双眉一皱,撇起了嘴。
许梁便尴尬起来。
戴镖头比他还尴尬,起身道:“两位大人,这个,刚刚你们提起的事情,事关西门镖局十几口人的去留,戴某一时之间尚无法答复,”他捡起那张银票恭敬地递还给许梁,道:“还请两位大人暂且回去,待戴某考虑两日。”
许梁与葛乔对视一眼,又看一眼端坐对横眉冷对的戴家小姐,当下接过银票起身告辞,两人便在戴小姐的注目视中离开了西门镖局。
“莺儿!”戴镖头转身对女儿叫道:“来者是客,你怎么能如此无礼?”
戴莺莺撇嘴道:“哼,刚刚要不是女儿及时阻拦,只怕父亲大人这会已经跟那主薄官儿签下了合约了。爹爹,您忘了您曾答应过母亲什么了吗?”
戴风闻言神色一暗,长叹一声道:“为父怎么能忘呢。”他慈爱地看着戴莺莺,道:“当年我们一家三口狼狈不堪地逃出济南城,为父曾亲口答应你母亲,今生今世再也不入朝做官,只愿平平安安地将你养大成人。唉,转眼间,莺儿你都这么高了。”
戴莺莺道:“爹爹您记得就好,哼,这些个当官的最会过河拆桥,背信弃义。”她望着长须飘飘的戴风,柔声道:“爹爹,咱位就守着这西门镖局,踏踏实实地过安稳日子,再也不沾惹那些奸诈的官吏,好么?”
戴风眼角湿了,看着这么懂事的女儿,心中半是感慨半是惭愧,沉吟了一会,他道:“莺儿,为父虽说不上一诺千金,但为父曾经说过的话当然会牢记于心,只是,这次那许梁亲自前来,却并不是要为父投身那巡防营,而是想请为父去替他训练三个月士兵,他给的酬金也丰厚,是以,我想,要不我就应了他们这一回。”
戴莺莺道:“爹爹你莫要被那许主簿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给骗了,这些个当官的最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说的跟做的完全两马事。况且,这许梁也不是什么好官,您昨晚没听陈员外骂他吗,这主簿,哼,心黑着呢。况且,咱们西门镖局挣什么钱不行,非得挣当官的钱。”
戴风听了,心里一阵犹豫,不过想到西门镖局近来的困境,不由又是一声长叹,道:“莺儿,有些事你不知道,咱们镖局,已经连着三个月没接到一单生意了,再这么下去,西门镖局只怕撑不到过年,就得关门了……”
“啊,爹爹你说什么?”戴莺莺惊叫道:“咱们镖局竟困难至此了么?”
戴风沉重地点头。
“这……”戴莺莺眼圈一红,泣声道:“都怪女儿没用,以前只顾着舞刀弄枪,未能替爹爹你分忧,”她抬眼看着戴风,眼神坚定地道:“不过爹爹你放心,从今往后,女儿再也不使小性子了,我定要和爹爹一起将西门镖局振作起来。”
戴风听了,迎上女儿认真的表情,哑然失笑道:“你个女儿家家的,能扛什么事,镖局的事情你不用分心,以后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为父这么多年都撑过来了,还能被些许困难吓倒?”
戴莺莺不服气地道:“爹爹莫要小瞧了我,如今女儿的功夫,在这镖局里除了爹爹,还没哪个镖师能打得过我呢。”
“你呀!”戴风宠爱地道:“转眼都十六岁了,也别一天到晚就知道舞刀弄枪的,多向你婶婶她们学学女红刺绣,等过了年,为父就替你选个好人家……”
“爹!”戴莺莺俏脸一红,嗔道:“女儿才不要嫁人呢,女儿就呆在爹爹身边,哪都不去!”
戴风听了哈哈大笑。
“爹爹,那这巡防营的事,您还接不接啊?”
“唉!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哪,”戴风道:“眼下咱们镖局正是急需银两的时候,不管这许大人是什么想法,对咱们镖局来说这都是个机会,我们还是接下来吧,先把那一百两定金银子拿到手里应应急。”
戴莺莺听了,点头道:“如此也好,不过,爹爹,这回就让女儿替你去找那许主簿应下那差事。”
“你?”戴风惊道:“那怎么行,你一个女儿家的。”
“爹爹,”戴莺莺道:“你也知道女儿都十六了,过去一直都是爹爹你照顾女儿,如今也该让女儿尽点孝心了,以后这些小事,就让女儿去做吧。”
戴风听了,沉思一阵,终于点头,他叮嘱道:“莺儿,你去找许大人时可千万要注意收收你那脾气,就算谈不拢生意,也不能冲撞了大人。”
建昌县衙主簿房内,新任的捕头燕七一脸怪异地笑意走了进来,凑到许梁耳边道:“大人,外面有个女子说要见你。”
“嗯?”许梁抬头,见燕七一脸诡笑,诧意道:“女的就女的呗,你笑得这么猥锁做什么?快带进来。”
“是!”燕七收了笑,转身就走了出去,许梁看见他拐出门那会肩膀还是一耸一耸地,显然还没完全收住笑。
待戴莺莺昂首挺胸地大步走了进来,许梁抬眼一看,自己也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随即想到这样不妥当,忙又收敛住笑,装起严肃来。
只见那戴莺莺身着一身淡绿的长裙,原本一眼看去应当是十分漂亮的,只是戴莺莺却不知为何将大腿以下的裙角卷了起来,扎了一个蝴蝶结捆在圆圆的臀后,这样一来,这戴莺莺上身是着了件裙子,下身却又露出半截马裤,这令看惯了许里丫环穿戴的许梁感到十分新鲜。
“戴姑娘,你怎么来了,快请坐。”许梁起身热情地道,他朝屋外喊道:“来呀,给客人看茶。”
戴莺莺倒一点都不怕生,十分熟络地自顾自在临窗的桌上坐了,摆手道:“许大人不必麻烦了,给我来壶凉开水就成,那茶我喝不惯的。”
“呃……”许梁又朝外喊道:“那就上壶热开水。”
待倒茶的衙役一脸惊奇地退了出去。许梁问道:“戴姑娘今日前来,可是为了戴镖头的事?”
“不错!”戴莺莺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我爹爹他身体不舒服,就让我来跟许大人谈谈训练士兵的事。”
“哦,”许梁点头道:“这么说,戴镖头是答应接这趟活了?”
“错了!”戴莺莺一脸得意之色地纠正道:“不是我爹爹答应了,而是我们西门镖局答应了。”她皱了皱可爱的小鼻子,正色道:“经过我们西门镖局所有人经过商讨,我们一致同意接下许大人这趟差事,只不过,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戴姑娘请讲。”许梁眼见这小姑娘装的一本正经,心中好笑,放松地将头朝靠背椅上一靠,笑眯眯地说道。
“痛快!”戴莺莺没想到这许主薄这么好说话,信心大增,看着许梁眼睛一眨不眨地说道:“我爹爹到大人你的巡防营任教头没问题,但是,我们要求,我们西门镖局的其他镖师,也得到巡防营里当教官,至于这薪水嘛,好商量。”
“哦?”许梁没料到这小姑娘说了这么一个要求,探上前正色问道:“那不知贵镖局其他几位镖师都能教什么?”
戴莺莺眨着水灵灵地眼睛,颇有些奸计得逞地数着手指头道:“我爹爹呢,他只教行军布阵,安营扎寨,刺探奇袭的事情,至于其们的嘛,像什么拳脚功夫,骑马射箭,耐力体能这一些技能,自然得我们西门镖局里其他镖师担当了。”
“好!没问题。”许梁笑眯了眼睛,他道:“不过我们主要请的是戴镖头,三月一千银的酬银那是对他老人家来说的,至于其他人嘛,酬银自然就没有这么多了,我看,其他人就三月一百两银子吧,戴姑娘觉得怎么样?”
戴莺莺一听,这许梁连其他镖师都开得这么高的价儿,喜得心花怒放,头点得如小鸡啄米似的,“行行行,没问题。”
“好,”许梁笑眯眯地从抽屉里摸出一张写好的合约,递到戴莺莺面前,道:“这是我初步拟定的合约,戴小姐不妨仔细看看,如果没什么问题,那咱们就按这个尽快签了吧。”
戴莺莺接过来,细细地看了遍,抬头看着许梁疑惑地问道:“许大人,你这合约条件也太苛刻了吧,”她指着一处说道:“怎么这里面还有倒扣钱的条款啊?不行,这得改改。”
许梁听得大摇其头,一本正经地瞪眼叫道:“戴小姐你可要想弄清楚,我许梁可是花了大价钱将戴镖头和几位镖师请来的,你上建昌城里去打听打听,这满建昌城有哪家请人做事,三个月就给一百两银子的?别说一百两,就是十两都难找。”他认真地说道:“我这合约可是公平公正的很,你别看这上面列的扣钱条条这么多,其实只要你严格按合约来做事,根本就扣不着你们的钱。”
许梁指着合约上一处说道:“你看这条,各教头每日必须严格遵守巡防营的训练时间安排,不得迟到早退,违者每次扣银一两。戴小姐你要知道,咱们这可是直属于建昌县衙的巡防营,那是正规的军队组织,没点组织纪律怎么成?”
“还有这条,教头在执教其间,倘若无故损坏巡防营训练设施,造成损失的,须照价赔偿。这条就更好理解了,人家长工上东家那里去做事,损坏了东家的东西都得赔钱啊,何况是巡防营里面?”
戴莺莺听得,想想也有道理,不由连连点头,她道:“许大人说的也有道理,那成,我们这就签了吧。”
“好!”许梁笑眯眯地道:“与戴小姐合作就是痛快。”
许梁见戴莺莺在合约上署上了名字,拿起合约吹干了墨迹,自己收了一份,另一份交到戴莺莺手中。
戴莺莺收好合约,又伸出手来道:“许大人,这合约签好了,你这定金也该给我了吧。”
许梁一拍额头,哈哈一笑,摸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交给戴莺莺。
戴莺莺接过银票,道一声谢,想想再没其他事了,朝许梁招呼一声,扭头就走。
“哎,戴小姐!”许梁叫住道。
“许大人还有什么吩咐?”戴莺莺停下脚步,问道。
“呃,吩咐倒谈不上,”许梁摸了摸鼻子,嘿嘿笑道:“出于对合作伙伴的形象考虑,想对戴姑娘提个小小的建议。”
“什么?”
“嗯,一会你出县衙的时候,还是把裙角放下来再出去吧。”
戴莺莺身子一顿,低头看了看下身,醒悟过来,嘤叫一声,捂着红透的俏脸低头冲出了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