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梁并不知道因自己没回万安,许府已经闹翻了天,连许家大老爷许常昆都被老太爷打发来抓自己回去。
一辆敞蓬的马车,一匹黄瘦的马儿,铁头头戴斗笠坐在车头不紧不慢地赶着车子,许梁仰面躺在车上,看着天上的蓝天白云。
“阿铁,我们到哪里了?”他问。
“少爷,我们已经过了丰城县了,前面就是临江府的地界了。”铁头道。
这就要走出南昌府了?许梁喃喃道。他再一次回头看了眼后方,官道上行人稀少,只有三两扛包的行人。
“唉,阿铁,前头还要有多远才能有客栈哪?本少爷这一身都快臭掉了。”
铁头回头一扶头笠沿,道:“少爷不用着急,进了临江府地界,马上就能到樟树镇了。”
“嗯!”许梁又懒懒地躺下去,拿过一顶草帽遮住了头脸。虽然没了太阳直射,但还是闷热异常,他叹道,唉,早知道就换辆有顶盖的马车了……
樟树镇遥遥在望,镇头那面大大的酒旗看得一清二楚。许梁精神一振,坐起身,催着铁头加快速度赶上去。好早些歇脚。
这时两匹快马,卷起一场漫天尘土,从许梁的马车边掠过。快马过后,许梁被呛得好一阵咳嗽,马车上下都像是刚从土堆里捞出来的一般,尘土混了汗水沾在身上,好一阵不舒服。
“咳咳,这都什么人哪,这么嚣张!”许梁骂道。
“少爷,看样子他们像是官差,我们怕是惹不起哪。”铁头端详一阵那两匹快马上的两人的背影,说道。
许梁听了就焉了,自古就有言,民不与官斗,十斗十输。像自己混这样,还真是惹不起他们,呃,不对,本少爷现在也是功名在身的举人了啊!哼哼,将来我要是也弄个官当上了,非得找机会治治这帮子差**不可!许梁在心里暗自嘀咕。
到了那家酒店前,许梁与铁头朝酒店前那店棚里一看,只见一共就四五张桌子,都已经坐得满满当当,棚内的人一边喝着茶或酒,一边扇着凉风。
许梁看了一圈,见只有棚西角的一张八仙桌上只坐了两人,还有位置可以坐人。当下与铁头捡了两边的空位就坐了下来。
“小二,给我们上两壶凉茶先!”许梁坐下后就朝柜台那叫道。
“好嘞,二位先坐着,凉茶马上就来。”那柜台后的小二应道。
“哎,你眼瞎了呀,这桌有人了没看见哪?”一声冷喝响起。原来是先坐着的那两个人中的一个,抬头瞪着许梁喝道。许梁一看,暗道晦气,这两人分明就是刚刚泼了自己一身泥土的那两官差。说话的那名官差四十岁上下,一脸络腮胡子。
“这桌子这么大,你们也坐不满,我们坐坐有什么关系?”许梁一指两边的空座位,说道。
“唷嗬!”络腮胡子啪地从腰后拿出配刀往桌上重重一放,叫道:“爷坐了这桌,那就不许别人再过来掺和!我告诉你个穷酸,大爷我可是领了重要差事的,你个穷酸要是坐咱这桌影响大爷我歇脚,再而耽误了大爷的差事,老子非得把你们两个抓起来办个妨碍公务之罪!”
“你们敢?”这时铁头站上前将许梁护在身后,“我家少爷可是考取了功名的举人。”
“哈哈!”那络腮胡子大笑,打量眼许梁,嗤笑道“就你们?还举人?笑死人了,方才我路过看你们坐的那破破烂烂的马车,可是连我们南昌府城门口每日早晚进出拉尿粪的板车都不如。混成这样还要装身份?真是少见。”他嗤笑一阵,不耐烦的摆手道:“赶紧闪一边去!”
铁头气得满脸通红,愤愤地看着那个官**,许梁站着,心中也是大怒。他忍着气,拉着铁头,冷冷说道:“本少爷是什么身份,两位还真没必要知道。哼,南昌府的官差便了不起么?前些天本少爷在布政使衙门喝酒的时候,那当值的官差给本少爷倒酒的时候倒也和气的很,就是黄维中大人家的管家对本少爷也是客气得紧,二位既然这般在意这座位,那二位便坐着,慢慢的,好生的喝茶歇脚,本少爷就不打扰了!”说完,拉了铁头便走。又对店小二叫道:“小二,给我带来的那车上搬两壶茶,两壶酒过去!”
“这位公子,请留步!”这时另一位一直未曾说话的官差起身说话了。
“怎的?差爷还要本少爷替你付酒钱不成?”许梁道。
“呵呵,公子说笑了。”那官差方脸熊腰,强壮得很,人却比那络腮胡子要年轻些,也就三十左右。他拱拱手道:“我们两个正是在布政使司衙门当差,听公子方才所言,想必公子也是此次秋闱高中的举人。小的姓方,未曾请教公子名讳?”
许梁见此人虽然四肢发达,但言语却颇为得体,当下也不再冷着脸,神色略为缓和,也拱手道:“原来是方差爷。”他一挺胸膛,傲然道:“不错,本少爷正是此次秋闱考中的举人,前些日子黄大人在布政使衙门举办鹿鸣宴,本少爷是参加了的。”
那方官差听了,语气更为客气,一踢仍坐着的络腮胡子,两人齐齐向许梁施礼道:“还来如此,失敬失敬。”又将那空着的座椅搬开,把许梁客气地迎过来坐下,客气地倒上茶水。
方官差又道:“既然公子爷也是此次的举人,不知公子爷可认得吉安府万安县的许梁,许老爷?”
许梁听了大为意外,他道:“我就是许梁,两位差爷找我可是有事?”
那两官差惊异地对视一眼,方官差又小心地问道:“许公子,您可知道你考取了什么名次?”
许梁狐疑地看那两人一眼,沉吟下道:“本少爷虽然名次不高,只有三甲第九十名,怎么?两位差爷尚有疑议?”
方官差放下心来,搓着手,尴尬地笑,“呵,呵呵,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哪。许老爷,您可让咱哥俩一阵好找哪。咱哥俩打听到您动身要回万安后,那真是马不停蹄,一路追下来,可算在这把您给追上了。”
许梁吃吃问道:“呃,你们追我做什么?”
方官差神色颇为亲热,道:“许老爷,我们是黄大人派来接您去府上议事的……”
南昌府黄维中府上,江西布政使司从四品参议黄维中见了被方官差带回来的许梁,一改先前冷淡的神色,又是看座,又是上茶,让许梁很是受宠若惊了一把。
黄维中坐在太师椅上两手拖了拖肥肥的肚子,对许梁亲切地说道:“许贤侄啊,呃,想我跟你爷爷许老员外也算是世交,直呼你名字那就太生分了。我叫你声贤侄可算妥当?”
许梁正襟危坐,连连点头,陪着笑说道:“使得使得。学生早就想唤您声黄伯父了,只是怕伯父您怪学生唐突。”
“哈哈,”黄维中开怀大笑,“好好。你这声伯父叫得,老夫欢喜得紧。”
两人亲切地说笑一阵。黄维中一整神色,郑重看着许梁,说道:“贤侄的事情,老夫考虑过了,嗯,贤侄年纪轻轻,便有一颗为国出力的心,这很好。经过老夫与巡抚大人,呃还有京里的周应秋周部堂多次筹商,决定还是把你派去建昌县填补典史的缺。”
许梁听得心中大喜,忙起身朝黄维中深施一礼,道:“多谢黄伯父的栽培关照,日后侄儿必定精心做事,唯伯父马首是瞻。”
“嗯,好。”黄维中见许梁如此上道,不由大为满意。他道:“此事我跟你说了,你一会就到布政使衙门领了批文就去建昌上任,此事宜速宜快,迟了怕出变故。”
“是,侄儿这就动身。”许梁听了,连忙道。
“呃?”黄维中噎了下,摆手道:“说急倒也不用这般着急,此次你去建昌,有些话我还得交代你。”
“伯父请讲!”
“建昌动乱,连县城都让鄱阳湖水寇攻破,这事朝庭极为震惊。皇上已经下旨要追查原因。你此去建昌,首要任务就是查清楚动乱的原因,虽然建昌县丞,典史都因公殉职了,但他们生前的指挥,决策上是否有失误,这才导致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使几万无辜百姓受难。特别是那建昌典史冯道林,身为一县典史,原本不负责地方治安,怎么会带兵出城,还中了水寇的埋伏,全军覆没!这其中的内幕,你要仔细查清楚,报给我。”
黄维中想了想又道:“此事,吏部周部堂也很重视,你若把差事办好了,老夫必然在周部堂面前替你好生美言一番,好处,少不了你的。”
待许梁离开后,黄维中回到书房就开始给当朝吏部尚书周应秋写信。“恩师在上,学生黄维中执笔复言,建昌一事,学生已妥善安排,必不会误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