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一百五十万人对峙在这片平原之上,也只有人类这个神奇与残酷的物种才能组织起如此大规模的自相残杀。
作为抢攻,唐军是先抵达战场的,毕竟统治这里快半个世纪了,大唐对这里还算是了解,这片龙口川地形平坦,四野广阔,而且在东南方向有孔雀河曾经的河道可以屏蔽大军后部,挖掘河道可以找到地下暗河。
在孙子兵法中这种地形被命名为通地,大军停驻在这里并不担心缺水以及敌军的背后袭击,所以唐军急行军了一天,就是为了抢占这个有利地形,头一次带领着举国之兵出战,亲自站在高耸的望楼眺望着属于自己的军团一望无际的扎下营垒,李治心头那股属于男人的豪气不断从胸口喷涌出来。
然而他的豪气仅仅停留了一小会儿,就被天边这一幕所震撼了。
同样遮天蔽日的大军,相比于唐军的装备精良,这些原始的游牧部落或者游猎民族,农耕民族混合体格外显露出了种原始的野蛮来。
但见地平线上,骑着马的游牧人组成了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一批批高矮不等的战马并没有放开了奔驰,仅仅是小步向前,绕是如此,沉重的马蹄子依旧敲打的大地震撼不已。
联军的阵型显得很嘈杂,是以种族作为单位,步兵与骑兵掺杂在一块,中军十多万法兰克人的军阵最是整齐,头戴牛角铁盔,手拿涂着蓝色飞燕子的法兰克大军就如同一块方形涌动的蓝色海洋。
虽然华夏有着诸多领先世界引以为傲的东西,而且隋唐南北朝时期正是华夏甲骑具装的黄金时期,但依旧不得不承认,重骑兵的祖宗来自亚欧大草原的斯基泰人,西徐亚人,马萨格特人,曾经简历古代波斯帝国阿契美尼德王朝的居鲁士大帝就是与马萨革特人重骑兵征战中败亡,最后堂堂波斯帝国开国皇帝还被马萨格特女王割了脑袋,浸泡在满是鲜血的皮囊中。
法兰克重步兵的旁边,就是成群的中亚重骑兵阵列,戴着尖麟甲帽,身上的麟甲如同穿山甲皮一样覆盖全身,铮亮的甲片反射着寒光,虽然没有大唐马槊那般精良,萨尔玛提亚人的骑矛依旧散发着一种死亡的味道。
不光装备着长矛,还有的重骑兵拎着沉重的钉锤,时不时在手中晃动片刻,向对面唐军发出挑衅的嗤笑声。
萨尔玛提亚人铁甲骑兵的旁边,还是一队步兵,相比于阵容整齐的法兰克人,这支步兵却显得散乱许多,战士走的根本不成队列,松松垮垮,而且武器凌乱,装甲各色都有,不过绝大部分身高快两米的武士扛着战斧拎着盾牌的睥睨姿态,依旧令人所胆寒。
这些散漫的重步兵对唐军的威慑甚至超过了整齐的法兰克重步兵,因为他们是维京人!
余下的各说不出名的蛮族战士更是数不胜数,甚至蛮族的军阵中还有操着毒蛇的,挥舞着怪模怪样长腿鸟尸体,拎着钉满钉子狼牙棒三米高的巨人,如此古怪而森严的多国部队带来仿佛泰山一样的压力,压制的唐军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一次,华夏真是在和全世界作战!
如此汹涌的敌军向前,就连李治都有些晃了,站在望楼上,宽厚的皇袍下,身体如同筛糠一般,可旋即,李治的身体又绷直了起来。
因为另一个同样战栗的身体依靠在了他怀中。
“陛下,臣妾怕!”
尽管脸色苍白,不过李治却强撑出来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轻抚着徐婕妤柔顺的秀发安慰道:“不怕,有朕在,没什么人能伤害到你!”
两个人相互依靠着渐渐镇定下来,这一幕完全被一旁另一个女人看在了眼里,王皇后脸庞上端庄冷漠的神情压制不住的亦是战栗起来。
她才是李治的原配,在李治还是个小小的晋王,天下几乎没谁关注他时候下嫁给他,两个人一起熬过了那段太子争锋最煎熬的时光,甚至在上一次闽王咄咄逼人的杀过来时候,也是她王蔷牺牲自己,支撑着李治过来的!
隐约间回忆起了那些共度的难关,下意识,王皇后双目迷离,也缓缓靠了过去,谁知道就在这时,李治竟然揽着徐婕妤的腰,根本对她视而不见一般,转身下了望楼,一刹那,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浇下一般,让王皇后透心发凉。
彻彻底底的冷漠!
可不仅仅是感情上的冷淡,这一次出征,王皇后亦是感觉到了来自地位上的不稳,正常皇帝不在朝,由太子监国,可是她说出的太子李忠这一次居然也被李治带了出来,监国的换成了皇四子,徐婕妤所处雍王贤,这可往往就是罢黜太子的讯号。
母以子贵,太子地位不保,王皇后正宫的地位同样也讲随之一同陨落,明亮的眸子中已经没有了柔情与迷离,变得昏暗死寂,王蔷那一对秀美的拳头握的咯吱咯吱作响,甚至指甲都刺进了肉中,一连串血花流淌而下。
可仅仅片刻,王皇后忽然变得面无表情,仿佛一个假人那样,沉默着跟着走下了楼梯。
望楼下方,长孙无忌已经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了,一见李治拥着美人儿下来,老长孙赶忙快步涌了上去,焦虑的抱拳禀告着:“陛下,敌军众多,将士们颇有些惊慌,请陛下亲临前阵,安抚将士!”
可李治如何肯去?支吾了两声,把指挥权往长孙无忌身上一扔,拥着徐婕妤,李治居然一溜烟去了后营。
的确,事业有专攻,很多时候李世民都不是亲自指挥军团,而是交给李靖指挥,可是李世民从不会在兵士们需要鼓励的时候往后躲,甚至需要的时候,堂堂天可汗都会冲锋到第一线,这才有了贞观年间战无不胜的大唐。
可如今,坚决出战的是这位,关键时刻痿了的还是这位,长孙无忌真是颇为失望的狠狠摇了摇头唾骂道:“虎父犬子!”
“司空,如今怎么办?”焦急的可不止长孙无忌一个人,前军总管王孝杰,右军总管权善才可全都在这儿呢!如此大敌,就算见过世面的两个大将这会儿也忍不住脑门汗珠子直流。
恼火的长孙无忌没好气的一甩袖子反问道:“我大唐无勇士否?擂鼓,遣猛将出营挑战!”
有了主心骨,二将倒是松了口气,鞠躬而返,不到片刻,唐军军阵上空,嘹亮的军鼓雄壮的响了起来。
五十万大军前沿横截面长达三十多里,震撼心魄的军鼓一出,立刻就将对岸的对面各族嘈杂的喧哗声压制了下来。
此时的唐军虽众,实际上却比历史同期的唐军要弱,平定西突厥,攻破百济的苏定方,破突厥十姓,威震漠北的裴行俭,大破吐蕃,大败突厥的黑齿常之,三箭定天山,脱帽退万敌的薛仁贵如今都跟着李捷外域称雄去了,撑起一个时代的唐军将领全被挖走了。
不过华夏之地,人才辈出,自有神奇,雄壮的军鼓中,一员身材雄壮,颇有虎狼之姿的唐军大将单骑冲出军阵,直奔数不清的胡军军前百步方才停止了战马,手中精钢枣阳槊冷冷的指着对面数不清的蛮夷,大声的喝骂道。
“兀那蛮夷,天下之土,自有其疆!华夏居中,四夷安守四方,各守各域,汝等夷狄之辈,安敢侵我神州热土!识相的速速退兵,遣使赴长安谢罪,陛下尚且能封你们些官爵,否则的话,犯我华夏者,虽远必诛!”
程务挺守龟兹时候,打过的迁徙民族一波接着一波,甚至有好几十个首领人物都死在他枪下,这会儿程务挺来单骑骂阵,还真是震撼的对面几十万胡虏联军寂静一片,足足愣了好一会,一声恼怒的辱骂这才撕破了死寂。
“天下土地,强者有之,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啊!这长安,我们萨尔玛提亚人还就要定了!”
别别扭扭的唐语反驳中,铁甲骑兵中冲出了一个铁塔般的番人将领,虽然程务挺膀大腰圆,在唐人中已经算是壮士了,可比此人居然小了一圈,似乎对自己的勇士非常有信心,十几万亚欧大草原的游牧民族一起高举着武器大声助威起来。
眼看着那熊一样的巨汉骑着同样巨大的战马,直奔自己而来,程务挺居然眼皮都没眨一下,傲慢的昂这头不去看他,惹得那壮汉更加愤怒,咆哮着又是踢快了马速,闪着寒光的长矛直指程务挺胸口。
眼看着两马交镫,眼看着程务挺就要被一矛捅下马,可就在这一瞬间,程务挺的精钢枣阳槊动了。
身体向后仰让过了汹涌而来的矛尖,向上挑的半米多长槊锋轻描淡写的划破了巨汉喉咙,呲的飙出一股鲜血,萨尔玛提亚人猛将足足向前跑了五十多米,这才死猪一样轰然倒在了干枯的沙地里。
整个亚欧联军戛然无声。
又足足过了片刻,一先一后又是两员胡将骂着自己种族的语言暴怒的打马直奔程务挺而来,这回程务挺也不装逼了,同样喝骂着轻踢战马,乒乓一声,前面的胡将长矛擦着程务挺肩甲而过,打起了一大片火星子。
后头那个使骨朵的健壮胡人因为有前头用枪的瘦长胡人在前,心里就松懈了些,然而一个交锋过后,冷不防一骑黑影突然加速到了面前,再想举骨朵防御已经来不及了。
噗呲一声,锋利的槊锋透胸而过,狼牙锤借着马力甚至直接穿出来个血窟窿,突然撒手在猛地抓住另一头透出来的矛杆,拎着满是鲜血淋漓的长槊,程务挺傲然的兜马转了个大圈子就狂奔了回来。
前面细长精瘦的使枪胡将一枪占了上风还在那儿暗自得意,冷不丁一回头,已经看到同伴破损了半边的心脏浪荡了出来,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心头大寒,大叫一声,那胡将掉头就跑。
可背后的马蹄却仿佛如影随形一般,听的那胡将更是心头寒意直冒,冷不防身后一声狮子吼,让他下意识的回过头,可旋即他就感觉到嗓子一下一寒,咔嚓一声,整个世界开始旋转起来。
一数将整个人头都刺了下来,颤巍巍的长槊往天空一指,再也不去管那无了头的尸体摇晃着还不断往外喷血,淋了一身红的程务挺回过身躯,对着身后如山一般的军阵就胡吼起来。
“华夏!”
简直沸腾了,刚刚面对数不清的敌军那股震撼亦是消弭的无影无踪,无数大唐府兵亦是全身热血沸腾的高举起武器跟随着怒吼着。
“犯我华夏者!虽远必诛!!!”
法兰克军阵中,各部贵族酋长面色苍白,下意识的眺望向此时隐隐为首的夏尔马特,同样吃惊了片刻,夏尔马特却是阴狠的吼道:“出动骑兵,直接冲对面唐军大阵,本王倒要看看,他华夏勇士虽然悍勇,能拦得下几个!”
忽然之间,游牧民族的牛角号大作,还在发愣的各族骑兵下意识的催动战马,刹那间,不亚于十万人的骑兵大队对着东方狂飙而出,整个世界仿佛变得不是人就是马,还有被马蹄子践踏起的灰尘,妖怪一样铺天盖地向唐军笼罩了过去。
“他娘的!”怒骂一声,程务挺也不得不赶紧扔了人头,猛地抽动战马撒腿儿就往回跑。
眼看着一幕,前军总管王孝杰亦是慌了神,骑着战马围绕着整个前军就大声的嚷叫了起来:“神锋阵!拒马杀敌!”
刚刚几方勇士的神威已经让唐军热血沸腾,在各自校尉的喝令中,前军二十万唐军有序的进行了变阵,端着几米长矛的前锋营整齐的蹲下,矛杆扎地,矛尖搭在盾牌上直指西方,唐军拍矛阵并不秘籍,可却错落有致。
缝隙中无数弓箭手快步跑到阵前半跪,对着半空中高高扬起弓,次一级的弩手站立挺拔,制式唐弩略微上扬,直直前方,他们身后,抬着更大一号战弩的唐军猛然躺下,双脚撑开弩臂,拉着沉重的弩弦上上,半米长沉重的弩箭斜指苍天,最后头,唐军车弩亦是高高抬起了头。
沉重的脚步越来越近,眼看着视线中敌人不断的放大,每个唐军心头都是剧烈的跳了起来,每个人都在心头呐喊着,一点点计算着距离的王孝杰亦是激动的手都在颤抖,直到他再也压抑不住,终于猛地大喝出来。
“放!”
一瞬间,万把弓弦几乎一同颤动起来,张牙舞爪的黄色妖魔犹如遇到了照破一切的佛光那样,轰然被冲散,几乎不可抑制的骑兵冲锋,亦是戛然而止。
华夏的弩阵,李陵依靠五千骑兵能与十余万匈奴骑兵纠缠半个月的弩阵,后五十年恒罗斯战场上能逼的五倍于己阿拉伯骑兵死伤累累的弩阵!这时候以一个更大规模显露出了它的凶威。
这一天,胡虏大军没有再发动第二次进攻,而是就在战场上安营扎在起来,两军中间的隔离带上,苍蝇与秃鹫扑天而起,数不清的人,马,就定格在了冲锋的那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