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拉伊正准备张口,又想起了什么,快速地朝四周看了看,他没有看到通常陪伴王子的爱罗,那些想做朝圣者买卖的小贩和杂耍人都簇拥在教堂门口,这个离教堂稍微远些的背阳处显得很是僻静,不远处只有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子和他的女看护,以阿罗纳埃尔的标准可以算是空无一人了,“你怎么说这种话呢?”
“我为什么不能说这种话呢!”路易生气地嚷嚷道,他已经过了害怕老师和长辈的年龄,而且正急于表现这一点,显示他已经不是个幼童了,“那么豪华的教堂,有什么用处呢!它能让失职的父母想起他们的责任吗?”
米拉伊没有马上接口,他仍然担心爱罗就在附近,那是个一板一眼的小家伙,而且个头很结实——米拉伊总是避免与他发生冲突的——他不会高兴自己接路易的话头的,真理教导他,不能和实力强大的对手正面冲突而是要小心地寻找机会,但是,他还是没有看到爱罗的影子,而路易则继续对他发泄自己的不满,“不!事实恰好相反!你明白吗?米拉伊!大家到这里来朝圣,赞叹这豪华的教堂,但是他们却忘掉了他们自己的家庭,他们的小礼拜堂,他们为了把供品献到这里花了许多不必要的路费,而这些路费本来是可以用在他们村子里的礼拜堂上的,或是用在接济他们村子里的穷苦寡妇身上的!他们千里迢迢到这里来看教堂,却把他们的家人抛在家里!他们……他们整天忙着做漂亮的衣服、刷教堂的墙、认干儿子干闺女,却永远想不起他们亲生的孩子来!”
“异教徒是可悲的。≥≥,因为他们不晓得满足,他们劳心费力。以为自己有伟大的神和神庙,不晓得自己追逐的只是虚空。唯有追求真理才能得来确实的幸福,在真理向它的信徒们所许诺的空中花园里,真理的子民必会得到永永远远的团聚和实在的欢乐。”米拉伊想起了他时常诵念的祷文,再一次确认了爱罗不在左近后,靠近了洋溢着不满的道:“是呀,他们劳心费力,以为自己在朝拜伟大的教堂,但是他们不晓得他们追逐的只是虚空。反而离永恒的团聚和欢乐愈发远了。”
“没错!”路易热切地点着头,真是难得啊,有人不站在他母亲那边,讲出来的大道理都是支持他而不是他母亲的,这让深受死脑筋爱罗之苦的路易登时有终于寻到了知音的感觉,“团聚才是最重要的!教堂再豪华也不重要!不,它根本就是个妨碍,对团聚的妨碍!”
一个异教徒的教堂,自然是对真理信徒的妨碍。小王子一点就通,米拉伊对此十分赞许,他又想起一句自幼背诵的祷文:“那些谬误的信徒,他们会帮助你们。这不是因为他们想帮助你们,乃是因为真理命令他们帮助你们的,他们不晓得。因为他们信仰的是谬误,他们以为自己帮助了你们。其实是真理命令他们帮助你们的,感谢真理!要感谢真理而不是感谢那些帮助你们的谬误的信徒。因为他们乃是在真理的命令下这么做的!感谢真理吧,感谢真理从前,现在和以后命令谬误的信徒帮助你们!”
感谢真理!
米拉伊是知道路易的身份的,他的眼前豁然开朗了,啊,真理确实是实实在在地帮助它的信徒的,一条康庄大道已经展示在他的面前了,只要让女王的继承人皈依了真理,整个纽斯特里亚到时候还不是他们真理信徒的!到时候,那个坚持异教信仰的女孩,一定会痛哭流涕地忏悔吧……到时候,他会狠狠地揍她一顿,再慈悲为怀地大发善心地宽恕她,因为祷文里是这么说的——
“真理是喜悦你们宽恕敌人的,在教训过他们以后,倘使他们顺服地为奴,那末,宽恕他们是不妨的。”
另一句祷文也提到——
“倘使你们的女人不顺服你们,可以用皮鞭和棍棒,只是不要打死,事后,倘使她们顺服,那末,就不要继续揍她们,真理是仁慈的,是宽大的,是对妇人慈悲的,女人信服了真理,就能得到真正的敬重和爱护,真理是对妇人特别慈悲的。”
罗怡大魔王对伸向她便宜儿子的异教之手全然无知,其实,她对她儿子本身就相当无知,她……老实说她甚至不大记得她便宜儿子的模样了,谁叫男大十八变,路易又变得特别厉害呢!她对这件事倒没有特别的愧疚,一来她自认为儿子吃得饱穿得暖;二来,路易又不是她亲生的,不是谁被塞了一个叛逆期的坏小子都能立即母性大发的;三来,恩,她很忙,非常忙,根本没空去管孩子,何况她也管不好……
路易不知道国家大教堂的意义,罗怡是知道的,吸引各地的人来朝圣消费,只是第一步而已,在这里,来自各个教区的人们会加强“我是纽斯特里亚人”的感情。当年,所罗门国王去世后,他的王国因为苦于他建造圣殿的差役而分裂成南北两个国家,南方王国由所罗门的儿子统治,北方王国由所罗门的敌人耶罗波安统治。耶罗波安害怕自己的民众去耶路撒冷拜圣殿,加强对所罗门家族的感情,因此在自己的首都建造金牛犊,命令百姓朝拜。所以,罗怡在打倒了大修道院一系之后,立即在阿罗纳埃尔动工修建这座大教堂,为了又快又好,不惜纸糊刷金漆,只要看不出来就行,好把那些信徒都吸引到自己这边来——信仰的阵地既然出现了空缺,那就应该赶紧去占领
然后,各地的民众来朝圣的时候,也可以顺道交流他们各地的农产品,罗怡已经命令宣传部门全力开动,鼓吹用阿罗纳埃尔农展会上得奖的农产品去供神是格外有福的,用这种办法搜集四乡的优良品种和有经验的农民,再设法向全国推广。
也幸亏纽斯特里亚王国面积并不大,也就相当于中国一省之地,气温光照虽有差别也不太多,否则光是这良种农产品的推广,怕是把变速齿轮的齿都磨秃了也未必能办到。君不见,明朝海商陈振龙从吕宋引进的番薯,历经海商家族、徐光启、雍正等人多次实验失败,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最终在北方越冬成功还要到甘薯进入中国的一百五十多年后,在清乾隆年间,由直隶总督抚方观承最终完成。三十多年后,年逾八十的陈振龙六世孙陈世元自愿去河南推广番薯,虽然得到清政府的嘉奖支持,还是在河南受风寒一病不起,可见在古代世界引进推广一个优良的农产品有多么艰苦和不容易。
因此,即使现在纽斯特里亚不涝不旱,外国没有入侵,强盗没来打劫,异教徒没来武力传教兼抓奴,阿罗纳埃尔的火灾事件、新造国家大教堂、光暗双子神迹剧……
“陛下!可不得了啦!可不得了啦!”
“呃!什么事!”罗怡大魔王摸了摸太阳穴,她刚刚硬着头皮啃完了农会送来的一堆良种猪资料,正在“拨款给特别能生崽的猪种”还是“拨款给特别能长肉的猪种”当中摇摆不定,要马上回到应付突发事变的状态还有点困难……
“陛下,有人指控海军副指挥阿代尔大人是……是杀害您父亲费萨尔伯爵的凶手!”
“……不会吧!”
窗外的阳光照到了这个年轻的女独裁者脸上,那一刹那,她的神情和苦修者面对熙熙攘攘的国家大教堂一样脆弱,茫然无助。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