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斯科特引发的这小小的混乱暂时还没有传到乌尔里希公爵的耳朵里,这段时间够他烦心的事情有许多,不过作为第一代公爵,曾经金戈铁马的乌尔里希跟一般纽斯特里亚贵族不同,他经历过的风浪比安逸的时候多,之前他遭遇了一些罕见的挫折,可是他自信一切还在掌握之中。
在乌尔里希的少年时期,他只是北方一个小部落的首领,他的家族如同他的邻居们一样,在高山拥抱的峡湾当中占据有一块肥美的草地。他们夏天在草地上耕种和放牧,在海湾中捕鱼,到了秋冬就北上猎捕海象和巨熊,然后带着象牙和毛皮划船到南边的国度做买卖,换取粮食布匹来弥补家乡土地不足的困境他们就这样平和地过着农夫、渔民和商人的生活。然而,当他和一个小修道院的院长因为卖价起了争吵的时候,他就照他家乡的惯例拔刀了……在血洗了这个孤僻的小修道院后,他获得了做生意十年都不可能获得的,不可想像的巨大财富。
此后,他就把纽斯特里亚作为他的牧场了,他年年“过海”到纽斯特里亚王国劫掠教堂和修道院,然后摇身一变作为商人,把掳获物在其他国家的教堂和修道院卖出,他的买主们对他的货物的来源多半是知道的,可是他卖的那些贵重的抄本和圣物实在便宜到他们无法拒绝的地步。他卖掉他的战利品后,就为他的部族购买铁器,增加他们的武装。
后来。当他充分认识到纽斯特里亚王国的虚弱后,他就堂而皇之地用船把部族从苦寒的故乡装运过来。定居在这温暖的南方,纽斯特里亚人对他又恨又怕。却毫无办法——哦!他们其实是有办法的!只消他们团结在他们的王的旗帜下面,以他的那个小部族就算再能打,又怎么可能和一个王国相匹敌呢?如果纽斯特里亚人能够团结在他们的王旗之下,那么,就算一个北方人能杀掉十个纽斯特里亚战士,第十一个也会要他的命,而乌尔里希和他的部族就彻底死无葬身之地了。
但是,纽斯特里亚人——确切地说,纽斯特里亚贵族们——许多都怀着私心。他们不愿意团结到他们的王旗下面!他们担忧那样会增加王室的力量,到时候,不但像乌尔里希公爵这样的外来强盗会被驱逐,他们也不能继续干他们在大道小路上绑人劫货的买卖——他们宁愿放纵乌尔里希公爵和他们一起抢掠不幸的纽斯特里亚,也不愿纽斯特里亚有什么公道在!还有一些贵族,自己不事经营,生活奢侈,眼红善于经营的修道院邻居,索性冒乌尔里希之名或者干脆加入他的队伍劫掠纽斯特里亚。这些,公爵也看得很多了。
所以当纽斯特里亚王找上他提出联姻的办法时,乌尔里希公爵同意了,这对他来说是很有利的——将女儿嫁给纽斯特里亚的正统国王。他的外孙就是纽斯特里亚的正统国王了!到时候,谁还能否认他是纽斯特里亚的正统贵族呢?他的外孙们可以和邻国的国王公主们联姻,到时候。他,一个北方小部落的首领。其血脉将遍布各国的王室!
而这次联姻,在乌尔里希公爵看来也不是他纯粹得利。首先他从此便不能再过分地劫掠纽斯特里亚了,因为这即将是他“外孙儿女们的产业”,其次,乌尔里希公爵从此不再是地方上那些无法无天的贵族们的靠山了,他是正统国王的盟友。正统国王表面上似乎是对乌尔里希示弱了,实际上却经由这次联姻,获得了一个武力强大的同盟。联姻后,果然如他所料,纽斯特里亚的王权比过去略微强大了一些,地方上的贵族看在他这个新岳父的份上,总算多多少少地交了一些税款,他的法庭也能裁决一些贵族的争端了,那时候,纽斯特里亚难得地获得了一段时间的喘息,而乌尔里希公爵也满意地得到了他的“外孙儿女们”,并打算着进一步扩张他的部族血脉和他的势力,扶持他的私人教士坐上纽斯特里亚总主教,进而控制整个纽斯特里亚教会,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照着他这个计划实行下去,稳扎稳打,他毫不怀疑终有一天可以得到整个纽斯特里亚。
这时候,他过去的邻居们,其他北方部族却从他的经历里得到了鼓舞,也来劫掠这个不幸的王国。那些素来怀有异心的地方贵族,又开始借着外敌的名号无法无天,乌尔里希对此却似乎不放在心上,只是一味地在内部争权夺利……
实际上,他是清楚明白的,以他部族的武力,吓住那些四分五裂的纽斯特里亚部族不难,可是要防卫整个纽斯特里亚不受攻击?他们根本就没这么多人!抢劫是一回事,保卫一个王国是另外一回事!而且,他和正统国王之间的同盟,是基于他的武力而不是国王看他是个正人君子……如果他为了打跑强盗把他的部族拼光了,正统国王会记得他的牺牲,还是会另外找有势力的大贵族联姻呢?
乌尔里希公爵既没有这么相信他女婿的人品和节操,也没有这个实力,所以,他在面临外敌侵扰的时候,只一味整肃内部,从纽斯特里亚土著贵族那里争权。表面上,他沉浸于宫斗,其实,这个老战士深知他此刻只能宫斗——他没有和外敌打堂堂之战的力量!他还要保存实力!他的牌必须握在手里,不能打出去!要打,叫那些纽斯特里亚人去打,死了正好给他和他的“外孙儿女们”腾出地方来!
可惜,那些纽斯特里亚人虽然没有聪明到明白乌尔里希公爵这番盘算,却也没有蠢到替乌尔里希公爵的集权打算去送死。面对新一波来袭的北方海盗,他们明智地关起大门,听任北方强盗爱抢多少就抢多少……要不就干脆投了新强盗去抢他们的邻居……
他女婿建立海军的最后一搏失败后,退位进了修道院,既是对命运的失望,也是还怀着乌尔里希能认真对待纽斯特里亚未来的希望。这对纽斯特里亚王国来说是个损失,对乌尔里希公爵却不无小补,他进一步掌握了纽斯特里亚的王权,然而,他仍然没有击溃海盗们的打算,他要保存实力,驱虎吞狼!最好纽斯特里亚贵族和北方海盗双双同归于尽,那时候,纽斯特里亚的任何事情,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啦!
他的梦做得很美,可是接下来的一系列变化耀花了他的眼,他得知北方人再次入侵的时候他们已经打到了大沼泽地附近,离阿罗纳埃尔的朝廷不过一步之遥,这说明什么?说明沿路的贵族已经彻底投了北方人,引狼入室了!他一辈子打雁,居然被雁啄了眼睛!
幸亏,幸亏他已经狡兔三窟,提前为他的外孙女跟圣奥美尔王室订了亲事,他便带着朝廷和他的部族军队,火速流亡圣奥美尔,将破碎的纽斯特里亚扔给了新来的强盗。
可谁能料到,他当初扶持图尔内斯特的那个小主教居然趁机崛起呢?他原本只是公爵的总主教用来打击纽斯特里亚教会的一步小棋,可这个小卒竟然过河称王了!他击退了新的强盗,稳稳地在阿罗纳埃尔驻扎下来,办成了他女婿期望他而他一直没有做,没有觉得自己有实力做的事情……
所以,他一直对他的亲信们和朝廷说不过是一群愚蠢的乱民趁虚过把国王瘾,但实际上他非等教皇和许多外国帮手齐集才“光复”纽斯特里亚不可的原因!这些话,他不曾与任何人说,因为他要么不信任他们要么就觉得他们没有能力帮助他,唉,要是他有个得力的帮手可以商量,例如……
乌尔里希公爵摇摇头,将那个想法从他的心里驱逐了出去,他的儿子——以血缘来说应该这么称呼——他并不真正地承认他——只不过是个绣花枕头罢了!他生得漂亮,又很能打,简直是少女梦想中的那种贵族骑士——在一班愚夫愚妇看起来,是不错,可他不能做一个公爵!自己的继承人,到底必须是个有高贵血统的后裔才成!只有流着尊贵血脉的后代,才知道怎样应付这宫廷里那些笑颜下面阴险的诡计!一个牧羊女生的傻孩子是不行的!那个傻大个在外面打打杀杀还行,对内部的争权夺利根本一窍不通!乌尔里希是不放心把自己辛苦了那么多年才弄到手的权力放在他手上的!当然罗,对于一个买卖主教职位的老强盗来说,他说当年有过正式的婚姻还有人能和他顶嘴较真么?可是要掌权,远没有这么简单!
窗外,凄厉的北风号叫着,公爵听着风声不禁想到:“海面上会是怎样的情景呢?”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