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了。”格拉瑞尔走到第十九户人家,才终于有人“看在神的面子上”肯卖给她一碗稀粥,她向这户人家道谢之后,捧起了木碗,里面的糊糊令她在心里不由自主地皱眉,若不是亲眼看到这碗糊糊是从主人家的锅里舀出来的,她还真以为对方是因为敌对而把狗食倒给她了。
即使在修道院生活的时候,那些“生活清苦”的修女们也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东西,在她们的故事里,行走在旷野中的苦修者以面包、清水和野蜜维生,不吃其他任何东西,这是被认为极其节欲、极其虔诚、摒弃世间所有享受的生活方式。然而,巴巴多村的普通村民所吃的东西,是连隐居的苦修者们都不如的。
格拉瑞尔吃得很慢,要咽下那种东西是不容易的事情,苦味在她口中泛滥,这苦味来自橡子和其他野生的植物,它们被掺到糊糊里面好增加糊糊的分量,这种“文雅”的吃饭方式终于让这家人对她起了好奇心,话也多了起来。
“看起来,你倒是好人家的孩子呢。”主妇好奇地说,“为什么要给‘政府’做事呢?”
“因为政府在给人民谋取利益。”格拉瑞尔的回答既没有让这家人感动,也没有让这家人信服,其实,他们根本就没有听懂,于是双方在接下来的对话中就各说各的,不过,大概是因为像巴巴多这样的村庄平时也没有什么娱乐,所以他们还是陪着格拉瑞尔聊了下去。
“我们一直都替爱德瓦伯爵做事,从我们的爷爷。爷爷的爷爷,就是这样。我们不想给其他人做事。”
“政府不会叫你们白白地做事,我们会让你们的生活质量提高的。你们的小孩将来都要识字,我就是为这个来的。和我一起来的同伴要检查这里的民兵,好叫山上的强盗不能再伤害你们。”
“好说,让我们照从前一样,给爱德瓦伯爵做事吧,就像从前那样。”
“你们给政府管理的话,会比在爱德瓦伯爵手下好得多啊。”
“我们乡下人,‘政府’和城里的事情我们不懂得。可是爱德瓦伯爵从来就是我们的主人。”
格拉瑞尔吃完后,这家人家收回了盛粥的木碗,不,他们没有多的地方给她睡,全村没有一户人家有多的地方,她最好赶紧回到城里,告诉她的“政府”巴巴多村人民的意见,重新派一个爱德瓦伯爵来管他们,什么?马车已经回去了?她当晚无法离开村子?
“这……村头有两个草垛……”这家的男主人挠着头说。“你可以挑一个睡进去。”
“谢谢。”格拉瑞尔的脸都快笑僵了,跟巴巴多村的村民打交道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返回她和贝利尔分手的地方,她觉得还是有必要通知一下这个懒鬼的,毕竟不管他如何。他到底也是替政府做事的,当然这会儿她的口气就没对村民那么和气了,也不必勉强自己挂着笑容了。“喂!村头有两个草垛,你可以先挑一个。”
“啊。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什么?”
“帮我带晚饭。”青年的肚子咕咕作响着提醒格拉瑞尔小姐他有多么饥饿,而撇下他只顾自己吃饱又有多么残忍。
“没忘。”看着对方眨巴的小眼睛,格拉瑞尔极为冷酷无情地抛下一句话,“但是我认为适当地节食有助于你身体和灵魂的健康。”
“呜不会吧……”
“你既然不想睡我就先挑了啊。”格拉瑞尔说着,找了个草垛躺了进去,把身心都因她而受伤的贝利尔扔在了原地。
“太残忍了!呜呜……”贝利尔只得疲惫地背起包裹到村里找吃的去,“等等,你在哪家买到吃的的?”
第二天格拉瑞尔碰了比第一天更多的壁,当她气馁地返回村头的草垛,忍不住对贝利尔抱怨起这里的工作有多么难做,村民们甚至不肯告诉她全村有多少人!她不知道这个村一共有几个适龄的他们的家长是谁了,当她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孩子问他的父母是谁的时候,他们都瞪着她,咬着舌头不说话,偶尔有个把张嘴的,立即被自称邻居的女人拉走了。
这样下去,她的工作怎么做!
她连有几个适龄的小孩子都不知道,怎么才能把他们召集到一起上学呢?她还指望他们回去教自己的父母认字呢!
“全村大概有一百七十多人,四十一个成年男人,六十一个成年女人,看起来像小孩子的有三十九个,还有三个婴儿。”
“你怎么知道?他们事先告诉过你?还是有村民在我不在的时候跟你说了?”
“我数的。”贝利尔有气无力地回了她一句,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懒鬼,在训练完牧羊犬后他就只剩下一件工作,数羊。而他在这项工作上极有天赋,三百多只咩咩叫着不停移动的羊,他只消拿眼睛扫一遍,就能得出精确数字,“男人比女人少这么多……不正常啊。”
“这个村子一点都不正常!”格拉瑞尔抱怨说,“他们看我们好像看吃人的鬼怪一样!”
“没那么严重吧……”贝利尔又把身体蜷缩了起来,身为一个前牧羊人,他觉得草垛还蛮不错的尤其可贵的是,这里没有一个参谋长上司拎他起床逼他在还没吃早饭的情况下参加什么预算战争,要是他们提供的饭食更美味一些就好了,不过,他不是前总主教的侄女,这种伙食对他来说马马虎虎也能接受,而且,他还能在不过分劳动自己的情况下想法改善伙食。
格拉瑞尔挨家挨户调查适龄小孩的时候,他已经用带来的针线加一根捡来的树枝做了一个简易的钓竿,在村口的水塘里钓起鱼来。
他在岸边抓了几把野草撒在水塘里,然后把缝衣针改造的鱼钩放下水去——没加钓饵——他知道这样做也不是不能钓上鱼来。
当格拉瑞尔在村里碰够了壁回来的时候,他已经优哉游哉地钓起了三四条银光闪闪巴掌长的小鱼,排成一排放在了身边,颇有“宠辱不惊,我自逍遥”的境界,
“就是有这么严重!”格拉瑞尔气呼呼地说道,没有什么比你在忙工作而同事在嘎吱嘎吱地吃零食更让人烦心的事儿了!他还记得自己是下乡来检查民兵的吗?“不行,我要去报告!这里的状况不对头!”
“你去报告不是正中了他们的意么,你去报告什么?村民不肯合作?让上头派兵挨家挨户拿刀子逼他们送孩子到你这儿来?我觉得到时候你在孩子们心里的形象一定和吃人的鬼怪有一拼,”贝利尔懒洋洋地说,“我觉得不是平白无故派咱们两个下来的,静观其变吧,这些村民没有受过专门的训练,又有糊涂的老头子和幼稚的小孩子在他们里面,总有人会憋不住,把马脚露出来的,我们只要安静地等待就行了。”
“听起来倒是头头是道,可是,”格拉瑞尔不无疑惑地,一针见血地指出,“你真的不是趁机躲懒吗?”
“咳咳,怎么会。”贝利尔严肃地说,“再怎么说,我也是参谋长的助理呀,我是通过了考验,肩负任务到这里的,所以,暂且相信我吧,不会很久的。”
“那我就姑且相信你几天。”格拉瑞尔大发慈悲地说。
“很好,我包裹里有个篮子,拿上它到林子里摘点莓子回来吧,配烤鱼会很好吃的。”
“……”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