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特使不属于纽斯特里亚政治圈,他直接受命于教皇,在纽斯特里亚超然又独立,不管是太后、乌尔里希公爵还是总主教若瑟,都不能干扰到他。
而对图尔内斯特新主教抱有强烈反感的现任圣马丁修道院长老若瑟的到来,对教皇特使彼得鲁.巴普提斯塔来说也是一个强援!
一个修道院长,论武力可能不及那些一辈子练习刀剑的贵族,但是相比那些不可靠的,很可能早就打算要投靠图尔内斯特新主教的贵族们,至少他是可以依靠的——彼得鲁.巴普提斯塔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让那些贵族们站在自己这边——纽斯特里亚山高教皇远,而新主教对他们有实实在在的利益在,他们会为了教皇的利益去得罪地头蛇的主教吗?
两人就这样一拍即合。
若瑟给予教皇特使以武力的支持。
教皇特使,则给了若瑟以扳倒新主教的希望。诚然,教皇特使此来是为了收税而不是为了惩处异端的,但是,如果让他发现新主教的种种特异之处……
互利互惠。
达成这样的协议后,教皇特使便在圣马丁修道院院长及其随从的护卫下,再次重返图尔内斯特。
这次可不同于上次了!
这次,教皇特使身边陪伴的是圣马丁修道院院长,还有他自己的随从以及修道院长的随从们,这支队伍浩浩荡荡地走在图尔内斯特的大道上,与特使上次秘密出访只带了一个教士一个驴夫那真是天壤之别!
这次的旅程上,陪伴特使的不再是胆小如鼠又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约翰,和那个蠢笨如猪的驴夫了,是一群堪与特使身份相适应的贵人们了,想必在他们的陪伴下,这次收税之旅会十分顺利吧……
会十分顺利吧……
队伍又一次停了下来,因为特使乘坐的马车又一次翻到坑里去了。
天哪,记得上次来的时候,大路上根本没有这么多坑的!
那次特使说日落以前一定要赶到图尔内斯特,结果是他替那么多人写了各种各样的信件和申诉之后,才在小酒馆里迎来了图尔内斯特的日落。
而这次,他能在图尔内斯特的日落前赶到图尔内斯特,就是神明保佑了!
因为他上次来的时候,路上根本没有坑,而现在却时不时地掉到坑里……
这些坑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
其实要是在其他地方,这种路上有坑的情况那就跟天上有云彩一样正常,可是特使才刚刚去过图尔内斯特!他满脑子记的还是坐在农民的车上一路飞奔向图尔内斯特的记忆,而现在……这遍地是坑,走三步停两步的,真是通往图尔内斯特的大道吗?
还是他们走错路了?
最后,他们不得不在路边过夜。
说是路边,其实他们当然不可能搭帐篷睡马路。
他们“征用”了路边的若干建筑,至于那些建筑原来的主人,对不住,他们这些普通农民还不快给特使大人准备毛毯、饮食、马料?
那些农民本来兴高采烈地准备看一看特使的尊荣,似乎还妄想和特使大人像老朋友似的亲切攀谈一番,但是当他们先是被在夜晚粗暴地赶出房门,然后又惊讶地看到特使大人的陪同竟然是前任的图尔内斯特主教的时候,就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地散了。
未到天明,消息就传到了图尔内斯特,速度那么快,就好像一路上的葡萄藤都是电话线一般。
图尔内斯特所有的市民、商人、暂住人、受保护者、做圣事的农民、还愿看戏的香客、看病的病人……除了那些因为太小、太老和实在病得起不了身的病人,全都涌到了城门口迎接特使。
这种阵仗对于特使本人来说倒并不觉得多稀奇。
山高教皇远,纽斯特里亚的百姓大多只模模糊糊地听说过有个教皇,至于他是三头六臂还是青面獠牙,就要看是哪里的百姓在议论教皇了。
所以,当教皇特使到每个主教城市的时候,所受到的迎接总是人山人海,热闹之处不亚于21世纪某些国家迎接大熊猫。
除了看稀奇之外,还有许多百姓来告御状——对于这种人,特使总是当面安慰他们,背后安慰事主。
令他稀奇的是人数。
图尔内斯特本来就是纽斯特里亚有数的大城市——如果老若瑟做的是什么穷乡僻壤的主教,他也不会想着和总主教若瑟过不去——而现在,它在新主教的统治下,人口又足足翻倍还多——虽然多的是流动人口和进城务工人员。
要说还有什么稀奇的,就是这些人好像没有向他喊冤告状的意思。是了,这些人先前巴结自己的主教还来不及,怎会告状呢?
然后,他看到了来迎接他的新主教。
新主教看起来——特使悄悄地在心里擦了一把口水——论起来,他也不是什么偏居一隅的教士,永恒之城里的总总奢华与腐败,他不敢说全部见识过,见识过八九成是没问题的——可是,一个年轻貌美居然还身居高位的主教……
他倒也不是没有见过这般年轻的主教,只不过那些人总是国王或大贵族子弟,而面前这个人,听说却不过是个贫家子弟,却能购买图尔内斯特的主教之位……
特使的脑袋,马上就想到了许多可以在21世纪充当小报标题的句子,虽然,这些情况,离事实倒也不是很远。
正当特使想入非非的时刻,前主教若瑟已经仇敌见面分外眼红,抢先责备起少年主教来。
一连串声色俱厉的责备劈头盖脸冲着小主教而去:“这也算迎接教皇特使?鲜花呢?彩带呢?什么?没钱?呵,你演戏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啊!怎么?你是把钱都浪费到演戏这种堕落的事情上以至甚至没钱来迎接特使吗?”
他这样做,当然不是因为鲁莽,而是经过了周到考虑的——首先,他要给小主教一个下马威,别以为他收买了太后、国王、乌尔里希公爵和总主教就可以在图尔内斯特横着走了,须知,老天有眼,善恶到头苍天终有报!看吧,教皇已经派特使来清查他的问题啦,他已经逍遥不了两天了!
其次,他要趁机在众人面前竖立起特使是他后台的印象,好恐吓他们。
再次,这也是向特使献殷勤的一种方式,既然狗仗人势,不多吠几声怎么能叫主人知道他是一条卖力的好狗呢?
他的这番恐吓,取得了——他以为的——良好效果。
难道不是么?
少年主教驯良地低头挨训,半句分辨都没有,而特使也没有打断他的训斥,显然很赞赏他的这番卖力恐吓。
政治嘛,总得有人唱白脸有人唱红脸,老练的政客彼得鲁.巴普提斯塔如此想到,先让他多吠一会儿,等他的恐吓造成足够效果以后,自己再出面协商可比一开始就认输妥协强夺了,搞不好,年轻的主教会被这番虚张声势吓破了胆,多交出一些也未必可知啊。
少年主教打的却是另外一番心思,自从他知道那位敬爱的,差点让他没见到魔鬼就直升天堂的老主教居然做了特使的陪同,就明白这番必定不能善罢甘休了!
他已经把给特使的客房预备好了,当然,是“特殊”的客房。
除了尊贵的客人们住的那几间以外,其他房间甚至地下室和阁楼都堆满了造纸原料——嗮得十分干燥的刨花和芦苇——这些原料里还有沥青等物,到时候……
政治牌桌边的牌客们就这样按着他们各自的套路你来我往,谁也没预料到牌桌外的力量却会在此刻登场。
“怎么?”一个隶属圣马丁修道院的士兵看到一个沙漠色皮肤的男子徒步从人群里挤过来,企图靠近特使。
“让开,这里有些不对劲。”阿布小声地告诉这个士兵,其实他也不能说清楚哪里有不对劲,可是这时候,一直以来在危险战场打滚的经验告诉他,听从本能反应比严密的逻辑判断来得更能救他的命:“让我和特使说一句。”
“你?至少报个名号吧。”那个士兵先前没有见过阿布,他一亮枪尖,这是个惯常的威吓动作,此刻,却闯了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