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答谢民众清理图尔内斯特废墟及庆祝供奉圣奥布里遗体三十周年特办辉煌美丽无以伦比神迹剧一出?”
“是啊,既是谢礼又是庆祝,理由越充分越好,这样才能吸引到最广泛的观众。”
“可圣奥布里的遗体是二十九年前请来的。”
“吓,那有什么要紧?都不认字的一群,把年表放在他们鼻子底下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何况,教会连伪造君士坦丁大帝诏书的事儿都干得出来,修改一下教会年表也算个事?
“……”
消息就这样散布出去了,图尔内斯特教区的每个贵族家庭和每个曾经有人参与清理废墟的村庄都得到了通知,广告的效应,罗怡很清楚。
广告的效果非常之好。
戏剧节前一天,从城门入城的人流就可以看出来,远远超过平时还在不断上涨中。
魔鬼开心地笑了,钱如流水,人流就是滚滚而来的金币啊。
但是很快,随着城门报来的入城人数不断增加,不安取代了笑容,接着是惊慌。
“为什么连非本教区的人都来了,他们除了来看戏就没别的什么可做的了吗?”魔鬼一边咒骂一边冲出门开始了亡羊补牢的行动:“应该组织一个节日办才对,失策了……”
在这天,为这滚滚人流而吃惊的不止远不止罗怡一个。
“老天呀!这里真的是图尔内斯特吗?是那个才被劫掠和焚烧过的城市吗?”一个侍从在人群中奋力挤过的时候惊叹道,他来到自己的主人跟前报告说,好像整个纽斯特里亚王国的人都来到这个城市了。
这个侍从说话向来夸张,不过他的主人认为他今天说的是实话。
街上到处都是人群,有罗穆托教区来的人,也有苏根尼教区来的人,甚至还有最北的黑泰罗姆教区来的人,这些远道而来的人为着路上不太平的缘故,成群结队而来,都提前一天进了安全的城市。图尔内斯特的市民们看着一队队走过的贵族、骑士、侍从们,心花怒放,虽然北方人连年劫掠这个不幸的国度,但是再不幸的国家也总是有一群富有的幸运儿,这些人显然在幸运儿之列。
店铺都热闹地营业了起来,向有财力走这样远路的顾客卖力地推销各种货物,为节日特别搭设的临时摊位却没有生意,因为它们的主人失算了,把开张的日子定在了戏剧节的当天。这日这些临时摊位既没有货物也没有店员。
同样失算的还有旅店。
“没有房间了?”
“是,是的,小人自己的房间都已经让给了贾罗的爵爷伍尔夫了,您家爵爷要是早来一些的话大堂里还有个位置,但是现在……”店主左右为难,总不好建议一个贵族骑士去睡马棚吧,何况现在马棚里的地方也紧张得很。
听到这个名字,骑士回忆了一下,然后恶意就满溢而出:“哼!贾罗的伍尔夫?他算什么东西!”他故意大声嚷道,许多坐在大堂里喝酒过夜的人全都听见了。
“你又是什么东西?胆敢这样说我们大人!”一个侍从听见有人居然这样讲,立即为自己的主人出头。
“手下败将的狗,也就剩汪汪的份了。”
“呸,我当是谁,原来是异教的杂种!上次不小心了一回,你还他妈得了意了,看大爷这次不把你脑浆打出来!”
“你说谁是异教徒?诬告可是要绞死的!”
“你爹不是异教徒么?下地狱的!”
坐在店里的其他人都是看惯了杀戮与暴力的,他们看热闹不怕事大,有叫好的,有鼓噪的,有激动地在桌子上敲拳头的,在这年头斗殴也是难得的娱乐,已经几杯酒下肚的他们不介意在看戏之前先来点小插曲,只有店主见势不妙偷偷溜了。
喝骂在这种气氛下很快就变成了动手,一个杯子飞过大堂,“乓”的一声在墙壁上砸得粉碎,里面盛着的酒淋了靠墙坐着的倒霉蛋一头。
酒壮莽汉胆,他们听了这一声好比听到了战鼓擂起,更多的人抡起了杯子,还有人已经急急忙忙地去拔剑了。
眼看一场混战就要上演。
“喂!你们!干什么呢这是!”一个中气十足的嗓门喊道,几个卫兵全副武装地进了店,后面跟着店主和一个教士。
看到这副场景许多人都冷静下来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但是惹事的主可不甘心善罢甘休,就这么停手,怎么能叫贾罗的伍尔夫乖乖地把房间让出来?
贾罗的伍尔夫不把房间让出来,他们睡哪里?
睡大街?
睡马棚?
别搞笑了!
“干什么?干什么还轮到你们管了?”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抓住了走在前头的一个卫兵的矛头,一下子就把矛头折弯了,当即把几个卫兵吓得后退了一步。
看到恐吓奏效,骑士往前不急不忙地走了一步,满意地看到贾罗的伍尔夫脸色发白——是时候让他回忆一下骨头折断的痛苦了,而且这次他有充分的理由折断他的骨头——虽然他的哼哼声不怎么美妙,但是看着他狼狈地滚走也算不错的消遣。
“等一下。”这个声音很轻柔,骑士并未因此停下脚步,即使出声的是个教士。
他不害怕法衣,就像他不怕天主。
但是他也没能继续前行,因为一支矛头歪斜的长矛拦在了他的面前,这让他小小地惊讶了一下,转头看了那个教士一眼:“不错啊,居然有两把子气力,我可以考虑让你跟我混。”他这话倒是说得真心实意,对有气力的人他还是看重的。
店主抽着气在胸前划起了十字,但是还没等他喘匀了力气开口,就听到那个少年教士说:“你不是要找过夜的地方吗?”
“是的,但我是贵族,可不是什么地方都能睡的。”
“图尔内斯特主教的卧室可以吗?”
“哈,可以,可以,怎么不可以?”骑士哈哈大笑:“那末,你叫主教睡哪里呢?马棚吗?”
“慈悲的救主也睡过马棚呢。”教士沉着冷静地回答道,看他这样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骑士觉得越发有趣了:“那就说定了!走!今晚就见识一下主教的卧室!”
他倒要看看这个小教士怎么收场,不要以为把他引开就能救得了那个伍尔夫,他带的侍从虽然不多,但是里面很有几个好手,打翻那个装模作样白长了胡子的伍尔夫一点问题也没有。
半个小时以后,他派了一个侍从把留在店里的手下喊走了。
“虽然不是主教的卧室,但也算宽敞,我就不跟你计较啦!”骑士宽宏大量地对引他来的少年教士说,“只要你家主人不跟你计较就好了,小教士!哈哈!”
“这里确实是主教的卧室。”
“你用不着坚持了,哪有主教的卧室这么寒酸的,放心,我说不跟你计较就不跟你计较,你还是省点劲想想回头怎么跟你主人说吧。”
“……”少年教士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这时候有人来找他,他就急匆匆地走了。
骑士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醒得很早。
在清晨的天光里他又打量了一下房间,这怎么可能是主教的卧室呢?不说别的,那床居然是石头砌的,这是苦修士的床吧,主教怎么可能睡这种床呢?
靠墙放在一个简朴的书架,上面摆着两本书,还有许多用麻线简单装订的小册子和图表,骑士和这个世界的绝大部分贵族一样不认字,他看不出这些东西的价值,看了一眼就毫无兴趣地转过了头。
另外一边的木架上挂着几件粗麻的长袍,边上还搁着几把普通农人使用的工具,有铁楸有锄头还有一架铁犁,上面居然还沾染着一些泥土,旁边散落着几个柳条筐和一个没编完的半成品筐子。
他对这些也毫无兴趣,不过这些让他对房间的主人有了个认识,是一个苦修士无疑了。
修士的教条是不劳动者不得食,因此在这个混乱的强盗横行的年代,许多修道院成为了农业与各种手工技艺的最后堡垒,只有在修道院的高墙庇护下人们才能安心地而不是迫不得已地劳作。
但是这样积攒的一点点可怜的财富也使得修道院成为各路强盗觊觎的目标。
有些简单粗暴的直接打破大门,有些则倚仗背后的势力,直接由国王任命为修道院长,又把他们的老婆任命为女修道院长,就这样取得了修道院的土地与财富。
整间屋子里能算得上显眼的就是一个白色的盘子,这东西看上去像是白色的贝壳,摸起来又像冰一般光滑。
大概是从卡拉曼人那里走私来的东西,这些魔鬼的子孙有着最好的手艺。
他看腻了盘子以后,就大摇大摆地开门走了出去。
在一条走廊里他看到了从圣衣间走出来的人群,看到头戴法冠,身穿紫袍,手持牧杖的主教在众人簇拥下向他走来,大概是去做晨祷的。
他漫不经心地迎上前去,准备向主教致礼。
准备……
在看到法冠以下紫袍以上部位的那一瞬间,狮子吓成了绵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