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已经开门见山,自然也就畅所欲言了。
郑荣很不客气,其实不客气也是有原因的,因为五军府的难处,说穿了,还是你魏王殿下的事啊,谁不晓得,这五镇都已经成了你们秦家的天下,五镇之事,就是你们秦家的家事,现在是你们秦家有麻烦,可不是我。
所以他开始大倒苦水:“殿下,今年的开销,可谓是极大,开拓运河,修桥铺路,还有兴建水利,甚至为了安置那些从各家出来的奴仆,五军府的开销也是不小。这些,倒就不说了,单说想要把事做成,没有人可不成,因而五军府也效仿了神策府,淘汰掉以往的杂役,而该为任用吏员,一年下来,花费极大。”
“如今这五军府的摊子,铺的实在是太大了,可是又没有法子,事事都是息息相关,遗落了一环,其他地方就难以施展,就说开拓运河吧,开拓运河不就是为了便利商贾吗,希望商贾能在五镇三十多州来做点买卖,可是单有运河也不成,若是道路泥泞,未必能把人吸引来,所以非要修桥铺路不可,既然要如此,就免商贾们要来,少不得要有青壮,若是连劳力他们都招募不到,那作坊岂不是形同虚设,五镇三十多州,人是有的,可问题却又不少,既然把青壮们从乡间吸引到了城里,农地怎么办?农是根本啊,一旦那么多田地没人耕种,荒芜在那儿,可是要出大事的,因而不得已,只好兴农,得兴修水利,来弥补农人的不足,水利还不够,还得学着神策府这儿,尽力用畜力来代替。可是五镇的百姓大多贫寒,指望他们自己购买牛马吗?这笔钱,少不得又要官府来垫付,都是五军府自己买来的牛马。贱价推给农户。”
“这么多千头万绪的事,又得招募人来管理,总而言之,走到哪处,都是钱。下官主持五军府,现在算是明白了,所谓的治理,就是撒钱啊,这钱撒了下去,效果自然是有的,五镇的工坊开了不少,商贾也来了不少,各处的农地呢,竟也还算稳定。各处的运河,有的已经修好了,有的还在继续开拓,下头的百姓,好日子倒是盼的着的,可是这些改变,却都是殿下用钱堆起来的,今岁才九个多月,花费的钱就多达三千万贯,这是一笔不菲的开销。可是下官却觉得,这笔钱花费的倒是很值当,往后等运河和道路以及水利大致修建的差不多了,就不必有这样大的开销了。不过修修补补,偶尔一些小工程却是要有的,除此之外,就是引太平学至各州,开设分学堂,还有许多此类的事。把这个基础打牢了,往后……也就慢慢的能步入正轨,三五年后,虽然五军府三十余州,固然是及不上神策府的治地,可是料想,也绝对能成为富庶之地,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就地征收的税赋,也能勉强维持收支。”
“可是这几年,却是至关重要,今年花销如此,以下官的估计,就算明年五军府勒紧裤腰带,可是这开销,也在三千万贯以上,下官不是来哭穷,实在是没有办法,下官听说殿下要扩军,此事……下官是极力赞成的,扩军本就是重中之重,不可小视,也正因为如此,五军府是理应和殿下一道儿共体时艰,下官在五军府里,也招了幕僚们想尽办法节省开支,不过……该花销的,却又不能省……”
秦少游认真听着,事实上秦少游确实也难,某种程度来说,现在要钱的地方太多,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当初他这个摊子,确实铺设的有些大,又是大肆练兵,又是完善各方面的机构,又是兴学和兴农,又是四处开拓运河。
现在的秦少游,倒是颇有些像是当年的隋炀帝,当然……秦少游唯一比隋炀帝好的地方就在于,河南府终究已经发展了起来,每年的岁入,确实可以供他挥霍。
当然……挥霍也是有限度的,至少到了如今,郑荣要钱的时候,秦少游也颇感为难,因为这笔钱,秦少游也知道不能省,总不能运河修到一半就停了,征募来的吏员,直接拖欠薪俸,既然当初胃口大,现在这笔钱就不得不花。
郑荣看了一眼秦少游,便继续道:“既然不能省,那么下官只能采取一些措施,钱,神策府可以少挪借一些,五军府这儿,能减少开支就减少开支,不过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下官也不是来化缘的,而是希望议事堂那儿,通过几个法令,当然,下官知道,若是没有殿下的点头,议事堂那儿,只怕也过不了。”
秦少游见他成竹在胸,不由道:“郑侍中莫非已有了应对之法。”
郑荣道:“自然是有,既然要扩军,反正扩的绝大多数,都是五军营,五军营本就驻在卫州,那么要采购的军需,何不如就地采买?如此一来,就省却了许多不必要的运输开销,除此之外,一旦法令颁布,下官……”他眨眨眼,对秦少游不禁带着谐趣的意味道:“实不相瞒,下官,已经将五军营附近的一大块地,贱价买了了来,只要法令一出,到时候,这河南府相关的商行,还不赶紧到那儿去开设工坊,以供军需,臣算了算,卖地的话,是一笔收益,还有税赋又是一笔收入,五军府那儿,明年的压力,大可以减缓一些。”
郑荣终于图穷匕见了。
不过他这个办法,倒是很实在。
现在五镇那儿倒是有一些工坊,可是眼下却还没有形成规模,毕竟许多设施还不完善,商贾们虽然做好了准备,却还没有直接把钱砸进去。
既然如此,那么索性就来个法令,反正军需是五军营采买,做些强制规定也没什么,到了那时,那些供应五军营的工坊,就不得不搬去卫州了,要开设工坊,就需要土地,郑荣把主意打在土地方面,而且一旦开设。这可是供应二十万军马的军需,所需的人员极多,还可以带动卫州的不少相关生业,你要造军服。就少不得需要布匹和皮具,那么一个军服的工坊,边上就少不得得有在发纺织和生丝的加工作坊,布匹出来,总要染色。那么染坊也就有了,那刀枪剑戟,也需要钢铁和木料,总而言之,到了那时,将会有许多商贾聚众而来,五军府明年的税赋,则可以大大增加。
秦少游听罢,不禁笑了,原来郑荣打的是这个主意。这家伙,也算是老谋深算了,从前的模式是,神策府挪了钱粮送到五军府那儿,而显然,郑荣并不满足于如此,靠人接济,当然不如自己有造血能力更好。
不过这个提议,倒是颇有意思,至少能解一些燃眉之急。而且……确实对于五军府有益,对五军府有益,那么就对秦少游来说,也不算什么坏处。
所以秦少游沉吟了片刻。随即道:“这事儿……倒是可以,只是神策府和议事堂那儿,却还是需要去打个招呼,否则,那边只怕是要骂娘的。”
郑荣笑了:“下官已经下了拜帖,去见王贤侄。和杨贤弟,今夜只怕就要和他们洽商此事了。”
秦少游心里不禁嘀咕,这家伙,只怕是全部都谋划好了的,想必也料定了自己会同意,还真是老谋深算啊。
秦少游苦笑:“罢,既如此,你先去说说,若是那边点了头,便可顺水推舟,若是他们不肯,本王就出面罢,郑侍中的事,其实也是本王的事,本就不分彼此,既然是好提议,自然是要赶紧办了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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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总算落定,虽然郑荣知道,真正的阻力理应不是在秦少游这儿,可是秦少游既然给了个准确的答案,他也就心里轻松了,便呷了口茶,笑道:“殿下,长安那儿,似乎动静很大。”
毕竟是侍中出身,当然也不可能眼光只局限于五军府,现在反正时间还有空余,索性就说一些闲话。
秦少游点头:“韦后现在是以退为进,上皇圣明,她如此见缝插针,反倒让韦家人进退失据了。”
郑荣苦笑,道:“殿下,其实下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少游笑了:“郑侍中,你我还有什么可以避讳的吗?”
郑荣淡淡道:“其实……问题的根本,从来就不是韦家啊,殿下难道还不明白吗?假若问题出在韦家身上,事情倒是好办了许多,古往今来的那些近臣和皇亲国戚,权势大时一手遮天,可是要铲除,也不过是一份圣旨的事罢了。”
“下官敢问,韦家这几年,得罪的人不在少数,他们这几年四处揽权,任用私人,难道大家都没看明白吗?可是韦家这样做,为何无人敢站出来阻止呢?”
“这是因为天子的纵容啊,因为大家都明白,当今天子,对韦家可谓是言听计从,甚至不惜去做个儿皇帝,处处受制,而不自知。可是就算铲除了韦家,清了君侧又能如何呢?即便韦家没了,照样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韦家,说到底,不过是天子昏暗不明而已。”
这句话,自郑荣口里说出来,却是另外一个感受。
他久在朝廷,见过了太多的倾轧,一腔的热血,早已冷了,满身的菱角,也早已消磨的一干二净。
也正因为心灰意冷,事后回想,才知道他所恨的韦家,本质上,根本就不是韦家的问题。
只是这番话,有些大逆不道而已。
见秦少游的脸色还算平静,郑荣继续道:“所以只要天子还在,韦家便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上皇此去,固然是挽回了一些局面,可是这又如何呢?其实……最终,也不过是堪堪自保而已,可是保了一年两年三年,终究……那姓韦的,又会固态萌发,上皇的年纪,毕竟大了,下官说一句不该说的话,上皇还能活几年?几年之后,一旦上皇驾崩,还不是又要回到当初去?”
“殿下现在招兵买马,未尝不是一个办法。可是却还不够,问题的根本,还在人心上头,这人心呢,有时候是最不重要的,可是有时候,却比什么都重要,韦家只所以能挟天子而令诸侯,便是因为这个人心,殿下之所以能够在这里站稳脚跟,也是因为人心,韦家有天子,殿下有上皇,可是一旦上皇出了什么差错,殿下难道真以为借二十万将士,就可马踏天下吗?下官认为这是下策,上皇当初的时候,也握着天下的兵马,可这又如何,终究还是拗不过李家,所以下官以为,到了如今,殿下理应未雨绸缪才是。”
郑荣说起此事的时候,露出几分忧心。
秦少游却是淡淡一笑,道:“郑侍中所言甚是,未雨绸缪,是理所应当的,也正因为如此,本王已经修书,请二皇子殿下,来这洛阳暂时落脚。”
二皇子……
郑荣眼眸先是掠过了一丝诧异,旋即,顿时明白了什么,而后道:“二皇子肯来吗?”
秦少游不禁笑了:“肯不肯是他的事,本王,不过是给他一个选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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