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期末很忙,理解下了,明天有2更,同时结束第三卷!
夕阳西下时,战斗已然结束,在一处高高的山岗上,千余名赵卒簇拥着赵氏的白底炎日玄鸟大纛,纛下的赵鞅坐在戎车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战场,心中有重沙场的畅快,也有让敌军逃走的不甘。
狭路相逢勇者胜,说起来简单,却需要大量死士去实践这个道理。
放眼望去,数不清的尸体密布在起伏无垠的太行山地间。年轻士卒的躯干彼此纠缠在一起,死士们哪怕死,手掌仍紧握着剑戟。他们尚未冷透的鲜血浸润了干燥的土壤,形成无数道细小的溪流汇聚到纵横四野的沟壑处,慢慢地没入土黄色的大地。
赵鞅不愧为老骥伏枥,只是他猜测到知军会撤离,却没想到会撤得这么果断。他让人连夜悄悄挖开堵住轵关大门的石块泥土,天色放亮后,两千赵兵和一千韩兵奉命追击,杀进炊烟依旧的知营后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知瑶已经走了。
但却走不了多远,联军继续追击,终于咬住了敌军殿后的尾巴。战斗从当日清晨一直持续到傍晚,路就那么窄,若被赵军一直衔着尾巴就意味着所有人都不去,豫让带着知瑶麾下的死士断后,和士气正锐的赵卒打了个平手,山路上丢下了各自的百余具尸体。
最后,他们在一个小盆地彻底展开贴身肉搏,一个又一个建制打残打溃,依然没分出究竟谁才是更勇的一方,这才有了眼前的景象。
于是知氏的前军和中军顺利撤离了,只剩下近千人被赵鞅带的后续部队追上,一举歼灭!
日落之后,是否还要追击?这是个两难的抉择,若是就此放手,知氏主力会全须全尾地退走,若是冒险前进,他们也可能遭到伏击。
赵鞅的大旗指向前方,这位卿士已经杀出了血性和怒火,但他也吸取了当年齐国人大军深入腹地结果被断了粮道的教训,偏激中带有一丝谨慎。
“大军在此扎营过夜,前锋继续追!”
被点到名的将吏领命而去,赵鞅则要布置战局,和家臣商量进一步的战略,今夜他的大帐估计又得灯火通明。
“军将,你这是在透支性命”随军而行的医扁鹊忧心忡忡,行军途中的劳顿他深有体会,伙食也不太按时稳定,虽然赵鞅听他吩咐按时服药,可这些日子下来,好容易容光焕发的卿士又瘦了一圈,在扁鹊眼里,他就是一根即将燃尽,却犹不断扩大焰火,想释放更多光明照亮黑屋的蜡烛。
“若能像祝融一样,昭显天地之光明,为赵氏造福,我就算只剩下一团灰烬,又何妨呢?”赵鞅不以为然,大笑一番后,将手指重重向了地图上的位置。
“我要去这里!”那是伍井牺牲的台谷,也是赵鞅的目的地,他需要一场大战,控制太行险隘的同时,为在平阳、在铜鞮、在上党,在台谷牺牲的招数家臣和兵卒们复仇!
他也要昭告晋国,赵氏的西线反攻已经开始了,让虒祁宫里的晋侯和新绛的知伯知道,叫他们为自己将步卫侯齐侯后尘的命运颤抖恐惧!
赵鞅的谨慎不是没有道理,二十多里外知氏前军,一个埋伏正在被设置。
“设弓手于山隘之上,见赵兵通过便举火直呼,矢石齐发!”
知瑶在赵军发动追击后,没有让大军头交战,他很明白,在狭窄的山道上,根本无法铺开战阵,这就好比巷战里,只有乱拳打死老师傅,知军的人数优势已荡然无存。所以他选择先退却,让赵军追不上却又不会跟丢,然后再设下伏兵,不指望这能将追击的敌军全部覆灭,只求让赵鞅损失惨重在,知难而退。
至此,他这一路已经没希望进入太行以东了,另一边的士鲋想攻下长子县也不太容易,晋阳的围攻更是绵绵无期,知氏好容易顺畅起来的攻势眼看又要戛然而止,不过他们还有一个希望。
“如同祖父计划的一样,河内赵兵已经抽调一空,赵无恤还在齐国,不知胜负如何,邯郸的邮无正也在陈氏和中行的骚扰下无法抽身,此时此刻温县定然空虚,若能有一支奇兵袭击,必能得手!”
无论如何,消息已经让传车飞速送出去了,知瑶望着渐渐黑下去的夜色,暗想道:“也不知我兄长宵的那支奇兵,是否准备好出发了?”
这个计划很大胆,但惟独有一个隐患。
纵然有世子魏驹在新绛做人质,但知瑶,压根就信不过首鼠两端的魏氏!
砥柱,是横亘在大河中央的巨大山峰,蒙昧洪荒的上古时代,因这座山堵塞了黄河的河道,使得河水不能畅通。直到夏禹治水时,凿宽山两侧的河道,使河水分流而过,但也对砥柱无可奈何。
这座山就象一根高大的石柱,矗立在大河的急流之中,将原本宽敞的大河变成了狭窄的三股急流,俗称北边一股为“人门”,中为“神门”,南为“鬼门”,而以“鬼门”尤险,后世亦称之为“三门峡”。
大河水流在该地最急最险,船只在经过时,触礁遇难的事故常有发生,所以船主和商贾们谈砥柱而色变,上下游的航运也很难开展。
所以范氏、魏氏运送陶器、湖盐的船只集中在砥柱以东的地区,比如这处名叫“瓠丘”的小渔村,在魏氏投机,获得范氏河东领地并加以整合后,俨然成了大河中游的重要港口。
就在赵鞅抵达轵关三天后,这里也聚集了众多兵卒,知瑶的兄长知宵为帅,带着族兵登上了由魏氏提供的大船。
鼓声响起,到起航的时候了,没有帆的魏氏盐船蒙着麻布,里面却是全副武装的知氏兵卒。“只希望他们吐出的秽物不要将船弄沉。”令狐博如此想着,却带着笑容去奉承知宵,祝这位知氏长孙旗开得胜,赢得不亚于他弟弟知瑶的功绩。
知宵貌丑,所以并不受父亲宠爱,若非祖父坚持他的长孙身份,恐怕早就被人遗忘了,所以他这次需要一场胜利,证明一下自己。
当然,除此之外,他也另有所求。
“听说赵卿的女儿也在温县,虽然有传闻说她并非赵氏之女,可其容貌早已越过太行,传到所有人耳中,此去河内,或许能一睹真容,要知道,我与她还有一份被废弃的联姻。”知宵看着奔腾东去的河水,眼中露出了一丝期待。
只听见缓慢沉稳的鼓点,以及木桨柔和的划动,载满兵卒而非盐巴的船只们呻吟着,粗重的牵引绳紧紧绷起,缓缓离开港口,向东驶去。
知宵邀请吕行与自己一同出征未果,便在船上与令狐博、吕行告辞,登船后扶着栏杆想象胜利场景和美人姿色去了。
吕行看着船只渐渐远去,笑容顿时凝固了,这次偷袭是知氏的计划,他魏氏只是提供船只而已。
“如今太行以东战局未定,吾等就这样帮助知氏,真的好么?”善射的吕行目测那些知兵足足有一师之众,魏氏提供了大半盐船才将他们装下。
“魏氏明面上还是尊晋侯,听从执政之命的,不过这一次,家主和世子另有打算。”令狐博留了飘逸的胡须,也在岸上观看船只离开。
他深信,魏氏才是这场战争的赢家,前期投靠知氏,得到了范氏遗产,并且避免了在河东地区与其他卿族交战,维护了宗族的利益。如今知氏已经越来越倚重魏氏了,接下来,就是要进一步赢得他们的信任,未来若形势不妙时,才能将刀子捅得更狠!
所以世子魏驹主动去新绛陪伴晋侯左右,当了人质,在知氏请求舟师支援时,他们也毫不吝啬地提供船只。
究其原因,是魏氏的家主魏侈内心的需求越来越多了,他已经不仅仅满足于让魏氏在两大集团间自保,而是想让这种乱相持续越长越好。赵氏和知氏无论哪一边获胜,都能控制泰半晋国,实现一家独大,那样对魏氏不利,最好他们就划太行而治,魏氏想办法中立,维持这脆弱的平衡。
所以在魏氏眼里,韩氏真是笨蛋,若当初他们愿意与魏氏组成攻守同盟,而不是全力加入赵氏,哪会沦落到今天的窘境?
哪边风头盛,魏氏就想法办法给另一边边以帮助,无论明里暗里。所以他们一边给赵氏运送盐、粮出售,一边又让知氏上船,给风头正劲,一面控制了卫曹,一面又想反攻太行以西的赵氏制造点麻烦。
若问他们什么时候才会选定阵营?那得是战争将要分出胜负,魏氏不得不做出抉择的时候吧,令狐博如此想道。
等半个时辰后,大河上已经再也看不到一点船影后,令狐博才要转身离开,却被一个匆匆来此的使者拦下,在他耳边匆匆说了几句话。
令狐博先是愣住,然后是嘴巴微张,最后是猛地转身,看着早就在十余里外的偷袭船队,怔怔出神。
“发生了何事?”吕行走过来问道。
“是最新的消息,赵无恤,赵无恤在东方大败齐军,不日将归晋国!”
乍闻此言,吕行也面如土色,赵无恤已经不是在泮宫里和他斗箭术小道的少年了,而是执掌数万大军,操控两千乘兵赋的军将。
“这么说河内并不空虚,看来知宵危险了!只是可惜了那些上好的盐船。”
可现在,已经没法追船队,顺流直下是轻快迅捷,再想来,却难于登太行!
令狐博则想的更远,他一脸酸楚地蹲在河边,很不甘心,他们魏氏的机关算尽,在无恤归来的消息面前仿佛成了一个大笑话!他归来后,晋国的战局平衡将偏离魏氏熟悉的轨道,或许,是时候做出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