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壶者,主人与客燕饮讲论才艺之礼也。←,
春秋之世,投壶虽然不是正规的礼仪,但仍是一种高雅的活动,尤其在宴请宾客时,主宾对坐,用箭投酒壶,伴奏以雅歌,作为筵席上助兴的游戏。
在流传过程中,游戏的难度增加了,不仅产生了许多新名目,还有人别出心裁在壶外设置屏风盲投,或背坐反投。最初的投壶是在壶中装满红小豆,使投入的箭杆不会跃出,渐渐地却不在壶中装红小豆,可使箭杆跃出,投者抓住连续重投,谓之为“骁”,但这种玩法极其困难。
传闻擅长投壶的人,一矢可以连投百次!
赵无恤本以为这是宾客们醉后吹牛皮,直到今日,他才知道,这样的人是存在的。
随着箭矢在酒壶和手中不断来回跃动,围观的宾客们慢慢从默诵变为大声的报数,一百、一百零一、一百零二……当数到一百十一时,箭杆再度被牢牢抓在知瑶的手上,他却不再投了。
“再投恐将失手,今日便到此为止罢。”知瑶轻松地将箭矢扔到了一旁,他此言看似谦逊,可场间所有人都感觉到他的骄傲,那份深藏于身躯内骄傲到不屑于展露的骄傲。
他多才多艺,无论哪个领域,都能傲视晋国年轻一辈,这不,连宴飨中的投壶游戏,都能独领风骚。
正在投壶的四人如今是大殿内的焦点,其中魏驹和韩虎离赵无恤三尺远,三人隐隐与对面的知瑶泾渭分明。
魏驹摸着手里的漆箭杆默然不语。面色愧然,他只接了十余矢就失手了。
韩虎也一脸无奈。这种名为“骁”的接投玩法需要极高的耐心和高度集中的精力,他心思比魏驹细腻。所以能连接三十余矢,算是极佳的了,可比起知瑶,却望尘莫及。
随后,所有人的目光便放到了赵无恤的身上,方才这赵魏韩三人与知瑶入座后,一时缄默。知瑶便提议玩了投壶的游戏,不过气氛却丝毫没有缓解,反而越发剑拔弩张起来。如今,魏驹与韩虎皆已折戟,就剩下赵无恤未上场了。
却见赵无恤捋起宽袖,拾起一枚去掉了箭头的矢,瞄了瞄酒壶,却若有所思,迟迟不投。
“赵子可是害怕投的不如我,要罚酒一厄?”知瑶似笑非笑,不顾魏韩二人的愠色。一味想看赵无恤落一次下风。
赵无恤却索性将箭矢收回,笑道:“我在东国耽搁于戎马,这投壶小艺的确没时间练习,自然不能与知子相比。”
知瑶脸色渐沉。转瞬后却自失微微一哂。
“赵子觉得投壶是小艺?”
赵无恤底气十足地说道:“不错,投壶者,只是古人用来代替射箭的游戏。上不能兴国,下不能杀敌。何足道也!”
知瑶的锐利目光隔着一丈距离落到赵无恤的脸上,沉默片刻后说道:“那在赵子眼中。什么是大艺?”
无恤慨然道:“凭着赵氏、知氏、魏氏、韩氏这样有广袤的土地,持戟数万的卿族,凭借家主的贤明,所从事的绝非仅仅是这种小游戏。”
他起身做出了一个弯弓射鸟的姿势:“我以赵氏武卒为箭,以整个东国为壶,投的大者有齐、吴,中者有鲁、宋、曹、卫,小者有泗上的莒、邾、小邾、滕、薛、郯、邳。加起来,不过十余矢,而且不敢说每矢必中,这,才是大丈夫应该从事的游戏!”
二人这番对话的时候,整个大殿西侧一片安静,即便是围观的宾客们都紧张的不敢发声。随着谈话的进行,人们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精彩,越来越古怪,知瑶的骄傲和霸道是在年轻一辈里出了名的,但赵无恤归来后,与之初次交锋,虽然在投壶上被压了一头,气势却毫不落下风,反而是字字句句强硬到了极点。
这一对比,赵知两人的层次和格局便比出来了,月的光芒,果然是比不上日冕。
他们不知道的是,赵无恤这也是刻意为之,在觉察到魏驹和韩虎二人与知瑶的敌对后,他心里感激死知瑶了,一个小团体要维持下去,就得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除了范、中行外,若再能加上眼前这货,就再好不过了。
他与知瑶虽不至于彻底站到对立面,但在小魏和小韩被欺负时为他们出出头却是可以的,如今的赵无恤,可不是历史上被知瑶揪着衣襟强行灌酒的赵襄子了!
果然,见赵无恤让知瑶吃瘪,使得殿内曾被他羞辱过的那些人人心大快。魏驹连连拊掌,赞同赵无恤的说法,韩虎也抬眼看了看知瑶,想瞧瞧他是怎样一个表情,那次宴会上亲信段规所受的羞辱,还有自己遭到的戏弄,他依旧怀恨在心。
知瑶的表情尚算平静,但谁都能看出他淡漠眼眸里将要燃烧的情绪。
但,也不知是刻意忍耐,还是近几年稍微成长起来了,知瑶脸上的负面情绪渐渐消失,最终竟恢复了平静,让赵无恤十分诧异。
只听他冷声道:“若要按这种丈夫的游戏算,我如今仅投中了仇由一矢,的确不如赵子……”
“但假以时日,未必不如!”
知瑶再度傲气四露,赵无恤也见好就收,现在和知氏翻脸,于赵氏并无利益,他举盏道:“没错,闻道有先后,术业有先后,来,你我且共饮此酒,何如?”
知瑶望着盏中清酒,想起了祖父在他请缨前来时说过的话,咽回了心中的不满,言道:“放眼晋国,我只佩服赵子一人,请!”
有趣,赵无恤想道,在历史上,知瑶最看不起的人,欺负得最狠的人恰恰是赵襄子,如今,却是英雄惜英雄么?能得知伯瑶之赞,也不枉重活一遭啊……
见赵魏韩三人举起酒盏与知瑶对饮,剑拔弩张的气氛稍缓,有的松了口气,有的却满脸失望,陆续散去了。
拭去嘴角的酒汁后,赵无恤正色问道:“先前听闻知子不来,我还心生失望,如今在此相见,着实惊喜不已。”
“我此番与叔父前来,不光是为了赵子参加赵子的婚事,还负有其他使命。”
“哦?可否一闻?”
知瑶盯着左右的魏驹、韩虎,默不作声。
赵无恤顾左右道:“赵魏韩如同一家,子腾与子寅与我亲如兄弟,知子有话但说无妨。”
知瑶脸上闪过一丝轻蔑,多于眼中的警惕,他最终还是说道:“吾等带来了知氏的祝贺,还有友谊!”
……
宴会兴尽而散,赵无恤作为明天的主角,自然要站在殿外目送众宾客远去,他们将住进赵氏为之安排的馆舍,等明日傍晚再来参加婚仪。
送走了魏驹和韩虎,约着改日同塌而眠,彻夜相谈后,赵无恤又望着知瑶和他叔叔知果的背影远去,若有所思。
一个佝偻的身影从大殿的角落里走了出来,站到了赵无恤的身旁,他拄着鸠杖,山羊胡子比三年前更长了,容貌也衰老了几分,是赵鞅的心腹之臣傅叟。
“先生。”对这个擅长分析卿族关系的赵氏老臣,赵无恤十分礼遇,还在鲁国划了千亩良田作为傅叟的食田,每年钱帛禄米从未间断,也由此结下了交情。
傅叟笑着见礼,问道:“君子也见过知瑶了,感觉其人如何?”
“知瑶此人容貌俊美,智力超群,多才多艺,做什么都压过同龄人一头,可以说是集知氏百年灵气于一身的天才。可惜他的这些才能没有内敛,而是用于欺凌他人上,所以与晋卿诸子的关系极差,无人愿与之为友。我敢断言,知氏日后若以他为嗣君,必有覆家灭族之祸!”
听了赵无恤这一番话,傅叟微微吃惊:“君子虽然才第一次见知瑶,却仿佛看透了他一般!”
无恤心道,那是自然,历史上的知瑶就是这么完蛋的……
但他随即忧心道:“不过此人也不容他偷袭仇由的手笔,换了我也很难做得更好。就说他今夜几番忍耐,压住自己的傲气,和以往欺凌魏、韩二子时的表现大相径庭,也不知是为何。”
“肯定是因为知伯跞的嘱咐,此子才能如此隐忍!”傅叟断言。
无恤道:“我虽然在大射仪和冠礼上见过知伯两次,却对他印象不深,先生否与我说一说此人。”
“知伯奉行的是上善若水之道,别看他在朝堂和外交场上低调蛰伏,实则却是赵氏最可怕的敌人……”
“他执政后也并没有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举措,真的如此厉害?”
傅叟摇了摇头,“连君子都觉察不到,这不正说明他的厉害和可怕么?”
ps:第二章在晚上
晏子曰:“臣闻为地战者不能成王,为禄仕者不能成政;若高缭与婴为兄弟久矣,未尝干婴之过,补婴之阙,特进仕之臣也,何足以补君。——
约为兄弟这种事情的确是先秦就有了,根据说苑,除了楚庄王曾这么说过外,高缭与晏婴就结为兄弟过,很多东西前文没提,不代表作者君就是信口雌黄的,要相信七月嘛,这书其实可以当春秋社会生活史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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