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黄遵宪古怪的神情,陆志远心头大快,这个绿豆大的小岛,教官硬要叫,还兴师动众的竖快碑石,这让南洋水师的诸位军官也是琢磨了半天,甚至有传言说,日后巡抚大人准备买下这个小岛,隐居此地,否则搞这么个名字干啥?
不过这种传言,自然是南洋系最不靠谱的一种,水师的日益壮大,加上击溃法国远东舰队的无上荣耀,已经让巡抚大人的声望如日中天,私下里军官们可都议论着,大人日后出将入相那是必然的事情。
但是出入众人意料之外的事情是,这次教官竟然没有动用来报道战果,而事后最热衷于披露战况的,反而是英国人的报纸。
当日的在极短时间内就出售一空,英国人对于老对手法国人在海上的竞争,一直就留有戒心,这次法国远东舰队竟然遭受了如此惨败,这落井下石、伤口撒盐的好事,自然是第一时间就抢过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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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数百人的马队从忠州到太平府的官道上驰骋而来,前前后后更是有不少衣着古怪的士兵远远散开去,这架势,寻常路人早已避让在旁边,寻思着这是哪路的大员……只是这时代可没听说过有大员不乘马车、轿子,而喜欢骑马的,就算是旗人老爷也早改了汉家的习惯。
在队伍最前方的是一支百多人的小分队,领头的正是秦铠的亲兵头目宋云泽,这厮换穿了一身新定制的军服,式样还是参照了这时代军中习惯穿着的短衫,不过改进布料后,更为贴身一些,此外还增加了一些口袋,也是这次秦铠特别在成衣厂定制的,特殊之处就是全绿的颜色。
秦铠倒也考虑过,一步到位改成近代的军服,只是那玩意实在有些太超前,而且现在的位置上,太高调都会招致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他不惧怕这个,但也不希望因为这些事情影响自己潜心策划的工业大局。
但是,说实话,训练中对于已经完全近代化装备的亲兵营,清军的装束已经完全不能适应了,他才进行了简单的改进,而使用绿色也是一种尝试,现在看起来效果不错!
起初,对于这一身衣服款式和颜色,宋云泽还是颇有些意见,不过听说这衣服便于在丛林里隐藏的时候,倒是立刻发觉了其中妙处,而且更为贴身的设计,让习惯使唤80式冲锋枪的亲兵队操练起来更为顺手。
更让他感到神奇的是这次特别配发的武装带,这可是纯牛皮工艺,搭扣是马尾冲压厂的杰出产品,配上亲兵营才装备的上好钢刃匕首或者长刺刀,在外面溜达一圈,绝对的风头出尽,这一路过来,看到穿着跟叫花子似的桂军,他们自豪之情更盛了几分。
每一个南洋体系培养出来的军官、士兵,对于同在龙旗下战斗的其他清队都有一种排斥的感觉,他们的编制、训练、武装和军官层次上都有太多明显的差异,在感受到这样的差异之后,南洋体系的军官很自然把自己的归属定位在南洋体系呢,因为,在大清国另外一个军事系统中,像他们这样的军官,完全不适应那样的军队。
百无聊赖赶路之时,前方斥候来报,说是江州县令来求见巡抚大人,宋云泽一脸黑线,这一路上过来,让巡抚大人最头痛的到不是这交通的问题,这方面已经往来太平府多次的何兴早已安排妥当,更是在新宁州备下了西南马700余匹,让秦铠能快速赶往太平府。
而路上更让秦铠烦心的事情,却是一路上各级官员费尽心思来钻营他这门路,原本他就对于这官场应酬毫无兴趣,现在还要应付这些送礼、钻营的官吏,他早就不耐烦了,因为早向前哨的宋云泽下过命令,来的官员一律都以军情紧急为由拒绝罗。
当下宋云泽拍马来到前方一座茶肆旁,果然看到一个30来岁年纪、矮瘦个子、穿着鸿漱官袍的官员,正带着四五个衙役在路边候着,也不知道这些官员那就消息这么灵通,竟然会知道秦大人路过,他催马上前,也不下马,就在马背上拱拱手,“这位大人,巡抚大人有令,军情紧急,一路不会客!”
说罢,他也不等这官员回话,掉头拍马就走,心中自然还冷笑几声,腹讥了这等钻营的无聊官吏一番,却听到后面那官员直着嗓子喊道,“这位军爷,下官并非来拜会巡抚大人的,而是来举荐一名能员,望能为越北大局分忧!”
这位江州县令人倒是矮小,这口气、这嗓门可真是不小,宋云泽掉头看了看这厮,倒不像是说笑,敢在巡抚大人面前吹牛,这还真得有些胆量才行,不过人家不是来钻营的,而是来举荐人才的,这事……他嗯了一声,拱拱手说道:“那烦劳县令大人等候,我去通报大帅!”
秦铠前世也没骑过马,这一路来骑着马倒也十分的愉快,这西南马个头矮小、速度也不快,不过胜在平稳,倒也挺适合他这种马术菜鸟,这两天骑马赶路下来,倒也自我感觉马术精进,也算是颇有长进了,正在暗自得意的时候,听到宋云泽报告的消息,也是一愣。
凡大变革时代,定能催生大手段之人,他从来没有轻视过古人的意思,自己有历史的积淀和光脑的无穷信息,但是这改变不了他的思路和做事的方法,没法改变的东西太多,所以他在许多事情的推进上扮演的角色,更多的是一个方向的指引着,而非亲自践行者,事事亲力亲为,既没有那么多精力,也无那种可能。
一听说这江州县令竟然等在路上,不是来钻营官位,却是跑来举荐一个能员,这事情原本就透着蹊跷,不过不管怎样,看来这个江州县令,还真引起了自己的兴趣,那就见一下吧。
秦铠在亲卫簇拥下来到前方的茶肆,那江州县令带着衙役早就上来施礼拜见,“江州县令赵德拜见巡抚大人!”
赵德……秦铠细细琢磨了一下这个普通的掉渣的名字,在看看这厮的模样,这模样也是普通的掉渣啊,历史上可真没这么一号出名的人物,他挥挥手示意他起来说话,就在茶肆里坐下,“赵县令真是忧国忧民啊,不知道你是如何得知本座会如果此地?”
赵德的一张瘦脸露出一丝得意,“回禀大人,前番就有大人派来运送辎重的商队源源不断的经过江州,下官询问了,略知这路程长短,大人的船队到达新宁州,下官便得到消息了,所以才敢判断大人今日可能会路过,特在此等候!”
秦铠略感意外,这赵德倒是有两把刷子,若是为了钻营自己的门路,还搞下这么些手段,那到也是个做官的人才,只是……这厮怎么看起来也不像官运亨通的模样,三十多岁的人了,才是个二等县的县令,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估计做个贪官也有些难度啊!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拿起亲兵送来的茶壶,给赵县令倒上一碗茶,自己也倒上一碗,喝了一口,砸吧砸吧,这广西之地的茶水倒似还行,然后似笑非笑的看了看这位,“冯县令,你这么千算万算的,难道是为了向本官推举个能员?不知道是那位大贤啊!”
赵德嘿嘿一笑,露出一丝尴尬的神情,“巡抚大人,下官推荐的其实是我本家的叔叔赵惠甫,他曾在湘军为官……”
赵惠甫……赵惠甫……秦铠脑海里对这个名字感觉十分的熟悉、似乎印象深刻,一时间却有些短路,不过在一想“湘军”二字,猛然间想起来这人是谁了,他有些惊讶的问道:“赵县令,莫非你本家叔叔是曾侯当年的幕僚赵文烈赵大人?”
一旁的宋云泽也很少看到秦铠有过激动的表情,此刻却十分意外的发现了秦大巡抚竟然有那么一瞬间的鸡冻!这让他十分好奇,什么人竟然能让这位一向镇定自若、挥洒自如的封疆大吏如此看重!
他也好奇把眼光的转向旁边那位掉渣的赵县令,心中暗暗腹讥了这位一番,这赵县令可不是一般角色,为了在巡抚大人面前露个脸、搭个线,竟然把本家叔叔也拿来卖掉了,有几分狠劲啊,这官途不可限量啊。
赵德见自己一说起本家叔叔来,这位大清如日中天的秦巡抚竟然一口就叫出名字,心中暗喜,此番他再此等候,一多半原因是出于他叔叔的意思,若是知道宋云泽对他的腹讥,他自然还要辩白几句,不过此时见目的俨然达成,自然也是心中暗喜。
“禀大人,家叔正是赵文烈赵惠甫……”眼光转动,却不继续说下去。
秦铠微微一笑,没想到此行竟然有此收获,这赵文烈何许人也,晚清眼光毒辣第一人,曾国藩手下最另类的幕僚,“天道难知,善恶不相掩,后君之德泽,未足恃也”,这等逆天的话他也敢在曾国藩面侃侃而言,这大清的盛世已过,大清开国的无道,将是颠覆清王朝的根本原因。
放到后来者秦铠的眼里,这话语是何等的振聋发聩,还未兴起的反清革命运动,哪一件不是挂着“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大口号,更妖孽的是,这位在太平天国的乱像中,已然看清楚日后的变数,他就与曾国藩坦言,“异日之祸,必先根本颠仆,而后方州无主,人自为政,殆不出五十年矣”,说这话之时,是14年之前……
45年之后,满清覆灭,始于湘军、淮军,兴于北洋的军阀乱战,这位也在50年前就已了若指掌!“方州无主,人自为政,”多么精辟的概括。
只是,眼光毒辣至此,在曾国藩过世后,他只一任知府后,便告老还乡,安心做这大变局的旁观者。
秦铠听到确认后,倒是有些迟疑了,这位的激流勇退,让他有些捉摸不透,这会让细想起来,估摸着这赵德举荐他叔叔赵文烈的事情,十有其中另有隐情,不过他想不到而已。
琢磨到这里,他匆匆从行囊里拿了几本书籍,想到这去拜会这位不寻常的名士,总不成就带两本书吧,又让宋云泽带上各式礼品,这才在赵德的引路下直奔江州县。
此江州可非江州司马白居易呆过的那个江州,在广西地界上也只算的是中下的小县,也不知道这位曾今的四品大员为何在这边隐居,到了县城门口,这边倒是百姓往来频繁,城外更是开辟了一处集市,人来人往颇为兴隆。
进入城里,小小的县城却也井井有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迎接自己特地安排的?故而秦铠在亲兵簇拥下也不紧不慢的慢慢而行,看到大军进城,一时间官道两侧冒出来不少百姓,在这广西之地,可极少有骑兵出现,虽然秦铠这一溜子骑兵多少有些牵强。
一时间百姓更是议论纷纷,而左近的茶楼上也有不少茶客,其中有一个商贾模样的男子和一个年轻人正凑在窗口张望着外面,年轻些的,约莫二十一二的样子,中等个头,穿着一袭洗的有些发白的长袍,商贾模样的却是三十出头模样,两人的位置就在窗前,这一览之下大道上景象清清楚楚。
“公子,这官军来来往往,我听会里的老弟兄传来的消息,这越北前线吃了打败仗,现在都退到镇南关啦,若是关口再失守,恐怕战祸要波及江州了啊!”商贾模样的低声说着。
“陈叔,这不是来援军了嘛,不知道是哪路的兵马,看起来不寻常啊!我老爹他们现在怎么样啦!”年轻人看的两眼发光,这支军队,就算是整个桂林府也找不出来一个这模样的士兵啊,别看他衣服书生模样,家世却是实实在在的武功出身。
“你老爹刚从北面下来,现在归属在苏大人营中,可惜这次在越北没挣到功名,还折损了十几个老兄弟,”被称呼为陈叔的商贾低声嘀咕着,“你父亲让我回来告诉你,尽快先去南宁府避一避,这太平府说不得也危险了!”
年轻人听了,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他家世渊源虽然尚武,但他这一代都开始习文,现在也有着癛生的名头,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禁陷入了沉思,
这江州已经临近边境,这些时日,南面的消息不断,这里早已鹤唳风声,百姓都琢磨着是不是要准备避难了,不过谁家希望家园被毁呢,自然还是期待大军来保护县城的。
百姓可不明白,火器时代,骑兵的光辉已经黯然失色了,更何况是这广西的山岭之地,这会儿看到如此雄壮的骑兵出现,这心中自然是大为安定,更有妇孺纷纷送上当地土产点心。
这让一路来颇为辛苦的亲兵队士兵个个都兴高采烈的,这“箪食壶浆”的典故自然是听说过的,没想到自己也能碰到这么一回!不过兴奋之余,却没人主动去拿这些东西,只是笑呵呵的四处拱手。
秦铠下属的军队都有严格的军纪要求,这自然源于他后世的理念,相对这时代而言,虽然有些超前,但在三年的练兵中却早已深入军心,更何况这亲兵队绝大多数是他的学生出身,对此更是奉若圣明。
看到有百姓来送上果子点心,这些士兵自然不会去主动接受,只是,一时间不少推脱不掉的东西都被挂在了缓缓而行的马队上,而这些东西若是就地遗弃显然也是不适当的处理,立刻有小队的军官出来,下马掏出身上准备好的铜钱,逐一放进送东西的妇孺手中。
这举动,不仅仅是收到铜钱的百姓,就是在前方陪同的赵德眼光瞟到,也是惊异非常,大清竟然还有这么军纪森严的军队,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这时代,太平天国的灾难已经过去了快20多年了,八旗军那是早就糜烂到根子了,而勇营的话……打太平军的时候就没啥好军纪,何况是废弛了20年之后呢!!
此举立刻赢得了百姓的一致惊呼,这等威严的军纪,那只有在演义才能听得到的,竟然活生生的发生在眼前,一时间路上的大媳妇、小娘子就把手里的果子、饼子拼命的扔向马队,这江州城内下去了一阵阵果子雨、饼子雨……
其实更忙乎的是后面跟着发铜钱的军官,一个个都暗暗腹讥,刁民啊……刁民……巴对……明明都是刁妇、刁小媳妇!都把小篮子里的玩意扔光了,准备把咱的铜板掏光啊!
好在这时候前哨的宋云泽及时赶到,传达了巡抚大人的意思,铜钱……死劲的发吧,大人说了,就当给咱南洋银行做小广告……尼玛,什么是小广告?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