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几个亲卫赶过来的多弼也被佟国纲的死惊到,他很清楚,佟家虽是汉军旗,可却是实打实的真满州,是主子的妻舅,在主子那里很受信重,要不然瓜州大败,主子何以没有严惩佟国纲。现在佟国纲被蒙军旗出身的德克素尼当场斩杀,饶是多弼也是满州出身,也是骇得说不出话来。半响,方失声道:“德克素尼,你疯了!”
德克素尼并不理会多弼,多弼在看到他那双通红的眼睛后,也下意识的闭上了嘴巴。太可怕了,德克素尼的眼神好像要吃人般!
“你们都给我去冲!”
被德克素尼狰狞可怕的目光扫到,佟国纲的戈什哈们顾不得惊摄于主子的被杀,一个个勒缰打马朝前方杀去。他们知道,如果他们不这样做,那些蒙古兵会当场将他们撕成碎片。
“儿郎们,随我杀敌!”
德克素尼大喝一声,众蒙古兵紧随他之后,向着前方疾奔而去。不过蒙古兵虽多,但队形却无法展开,只能数骑并列。街上伏尸累累,到处都是奔波逃奔的营兵,阻碍了蒙古兵冲锋速度。
呼吼声中,数十骑蒙古兵撞入铁人卫阵中,最前排的铁人卫顿时被撞飞,但那些蒙古兵却无法再往前突剌一步。如林般的长矛从阵中剌出,马上的蒙古兵闪避不及纷纷被剌到。瞎子李拿着大铁锤左敲又扫,接连砸断几根马腿。双方混杀在一起,铁人卫发了性子,蒙古兵也发了性子,仗打到这个程度,不拼命就是个死。要逃的话,他们也不会选择来冲这些铁甲兵。胜利就在眼前,铁人卫们更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败下去。
越来越多的蒙古兵纵马冲来,前面的人驱马狂冲,后面的人将箭枝不断射出,天空中如下箭雨般。铁人卫上下咬牙支撑,用长矛剌,用大刀砍,不少人手中的长矛都折断了,大刀也豁了口子。双方接阵的地方,满是人马尸体。一些断了兵器的士兵在队形冲散之后,干脆扑上前去,死命抱住马腿,要将马上的蒙古兵掀翻下来。
在新一镇的支援下,蒙古兵的疯狂攻势被挡了下来,但那些蒙古兵在军官的指挥下仍然奋不顾身在死战,他们的战斗意志比起已经快要崩溃的绿营兵要强很多,至少,现在还没有蒙古兵主动下马投降。
作为全军的主将,德克素尼被亲卫们死死遮护住,忠心的亲卫们用自己的身体和性命保护着主子的安危。到处都是闪动的火把,到处都是凄惨的叫喊,有些地方更是杀的敌我难方,士兵们只凭本能在挥刀捕杀。清兵也好,太平军也好,不少人死在自己同伴的刀下、铳下、箭下。
乱,整个镇子都是大乱,但太平军占有上风,整个指挥体系没有被打乱,周士相发出的每一个命令都能准确到达最前线。清军却失去了指挥中枢,同时从四个方向猛攻并突入镇子的太平军搅乱了清军指挥体系,虽然伤亡惨重,但胜利已经在望。
镇子里的火势越来越大,着火面积达到了三分之一,浓烟和爆炸产生黑烟中,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德克素尼和数百蒙古兵被新一镇的一个旅和新二镇的两个营包围。德克素尼无法再有效指挥其它地方仍在反抗的清军,此时他的长刀已经染红,他刚刚将一个太平军的悍卒脑袋砍落。
德克素尼给战马加了最后一鞭,他胯下座骑也是神骏,长嘶一声,四蹄腾空,向着一个挥舞铁锤杀了无数蒙古兵的太平军将领飞来。德克素尼来得太快,如果瞎子李不能闪躲,恐怕就要被德克素尼的座骑踏死。
看到战马腾起,瞎子李深深吸口气,间不容发之际,手中的铁锤狠狠扫在了战马扬起的前蹄上,一下就将马蹄扫得稀巴烂。战马发出悲嘶声,从半空重重跪倒在地,马上的德克素尼被从马背上重重摔落。
瞎子李根本不给德克素尼半点机会从地上爬起,整个人直接重重跃落在他身上。一身铁甲的他竟将德克素尼压得动也不能动,更将德克素尼压得喷出一口血。动弹不得的德克素尼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瞎子李,没有半点屈服害怕的意思。
“还他娘的敢瞪老子!”
瞎子李狞笑着伸手直直的戳向德克素尼的双眼,“啊”的一声惨叫,德克素尼两眼如血洞,内中空无一物。而瞎子李的右手两指之上却挂着两颗带血的眼球。火光映射下,那两颗眼球有些白,又有些红,各有一根长长的血筋粘合着。
戳瞎这鞑子大将后,瞎子李好不得意,他从地上站起,扫视四方那些呆呆看着的蒙古兵,作势挥动铁锤往前踏了一步,那些蒙古兵却立时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蒙古兵们无法相信他们的主帅就这么被一个瞎了只眼的汉人戳瞎双眼,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但眼前他们的主帅却实实在在的抱着没了眼球的两眼在那惨号。
这情形,骇得蒙古兵们心生惧意。太平军那边,也有很多人看到了这一幕,在亲卫簇拥保护下的周士相也远远看到了这一副场景。他忍不住对左右亲卫说道:“这李瞎子便是本帅的樊啥、程咬金、常遇春!”
德克素尼倒地之时,安军使吴重山被一个蒙古兵的长矛剌中,将他笔直的钉在泥墙之上,血如泉涌。但是他不顾伤口的撕裂巨痛,奋力紧握住那柄长矛,那蒙古兵抽不出长矛,便摸出匕首上前就要割破吴重山的喉咙。正准备割时,匕首却在半空中停住了,却是他看到了德克素尼的惨状。
“杀了他,为德克素尼报仇!”
浑身浴血的额和克看到了那骇然的一幕,看到了被吓呆的士兵们,他没有退,他提刀向前猛冲过去。
有一个蒙古佐领也反应过来,大声喊道:“德克素尼死了,不杀了这人,大家都活不了!”
战斗的静止很短,瞬间喊杀声再起。蒙古兵嘴里喊着“哇哇”的谁也听不懂的怒吼,不管是马上的还是马下的,全部怒吼着冲向瞎子李,要杀了这个汉人的贼瞎子为他们的主帅报仇,至少要抢回重伤的德克素尼,要不然,他们宁愿战死。
多弼等满州将领也纠集着残兵向着当面太平军猛冲,他们不敢想象,大败的他们便是有命逃回去,皇帝的怒火会如何将他们及他们的亲人吞噬。
“杀啊!”
太平军同样也发出怒吼,同样也不惜性命,前仆后继的涌来,将无数清军死死的挡住。
铳声中,多弼的坐骑被击毙,把他从马上掀下地来。追随多弼的清兵以为多弼中铳毙命,一时哗溃。等多弼重新换马,放眼看去,他的四周已经没有多少士兵。
“清妖已溃!清妖已溃!”
带领一队火铳兵赶到的铁毅看到一个满州服饰的将领坠马落地,不失时机的大呼起来。四周的太平军都随之大喊,很快,整个镇子里都在高呼。此时镇子里尚有不下万人的清兵分布在各处,然而却被分割,相互间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黑夜之中,他们更看不清战况,只听四面八方都是太平军的喊声,身前四周也都是涌上来的太平军,于是坚持了大半夜的清军终于崩溃,大片大片的开始跪地投降。
多弼和额和克聚到了一块,在他们四周还有数百满蒙清兵,他们没有选择投降,而是选择更加激烈的反抗。额真也好、都统也好、参领、协领也好,都不再顾惜自己的性命了,他们和普通士兵一样奋力砍杀着。哪怕倒下的人比站着的人还多,他们仍在疯狂冲击着。
马鹞子王.辅臣带着一队骑兵赶到,如砍瓜切菜一样将这些疯狂的满蒙兵砍倒。额和克被一太平军的蒙古骑兵一刀砍在脖子上,脑袋连着皮肉一直垂到胸间。额和克死前却只在愤怒一件事,那就是为什么杀他的会是一个蒙古人!
多弼撑不住了,他崩溃了,在太平军就要冲上来夺取他性命时,他跪地投降了。
吴重山没有死,但仍被长矛钉在泥墙上。从身后涌出的鲜血将墙体染的通红,方才那个要割他脖子的蒙古兵许是个新兵,在看到德克素尼两眼被戳瞎的惨样之后,竟是吓得失手扔掉了匕首,然后向着黑夜逃奔。这时,却不知是死是活。
“吴安使!”
总旗郭木德发现了被钉在墙上的吴重山,他想拔出长矛,但却被吴重山摇头阻止,示意他用刀砍断前面的矛柄。
“吴安使,你忍着点!”
郭木德长吸了口气,手微微有些发颤。吴重山紧握着矛柄,朝郭木德点了点头。郭木德猛的咬牙挥刀砍去,“叭”的一声,矛柄一分为二,但吴重山仍是不能动,因为矛头还钉在泥墙里。那蒙古兵用力奇大,矛头已深深剌入泥墙一寸多,拔都难拔。郭木德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吴重山因为失血过多,脸色很是苍白,额头满是豆大的汗珠,火把照着,看着很是渗人。
“扶着我!”
吴重山微弱的示意郭木德将他扶住,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猛的整个人向前走去。
“噗哧!”
木柄从血肉肋骨间穿击的声音让郭木德心神一晃,换成是他,他断断做不到。
“呃!...”
吴重山嘶吼一声,在失去意识前终是挣脱了洞穿他身体的矛柄,然后双腿一软,就此昏了过去。前胸后胸的伤口不住往外喷着血,墙上那柄矛身粘满了血液。
“医兵,医兵!”
郭木德一边大喊医兵,一边手忙脚乱的解开身上的药袋,将金创药倒在了吴重山的伤口上,却都被血冲走。赶到的医兵只学过简单的包扎护理医术,还没遇过这种严重伤势的,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得一边用棉花堵住吴重山的伤口,一边将人赶紧抬下去请随军郎中救治。这种伤势,能不能活下来全看老天爷给不给活路了。